外面的路上车水马龙，霓虹成片。
回程的出租车后座上，陆知侨借着车窗外的微风来醒酒，顾嫣嫣则抱着临走时江时音送她的粉蓝色中秋礼盒。
江时音千叮万嘱，礼物，一定要到家了才能拆。
出租车拐到他们家附近的时候陆知侨忽说想下车散散酒气，他吩咐司机将车停在马路边。
顺着马路往玥珑湾走时，顾嫣嫣望着自己手里提的酒酿，提议回去亲自煮酒酿汤圆给陆知侨吃。
于是两个人赶在小区附近的超市打烊前，买了一袋糯米粉，一袋木薯粉，还捡剩了一袋真空包装的鸡头米。
从玥珑湾小区正门走到他们的单元楼有一段不短的路。
一路上，月光照的树影斑驳，地上落桂一片。
“陆知侨，我跟你讲哦，我搓的汤圆，绝对是鲜芋仙和满记的水平。”顾嫣嫣拉着他的手，顺着小区的路一直往家走。
“要吃过才知道。”他笑笑，继续扣紧了顾嫣嫣的手。
“包你满意。”顾嫣嫣说，“汤圆怎么做会好吃是我在美国留学时我的广府同学交我的，她爸爸妈妈在法拉盛开了三十年广式茶餐厅，他家的烧腊是法拉盛一绝，每天都要排队才能买到。”
提着袋子回了家，顾嫣嫣洗干净手后系好了围裙拿出面盆来准备和面。
糯米粉和木薯粉的比例是3:1，木薯粉要先加一点点开水烫一下，和面除了加水以外，灵魂是一汤匙白玉一样的猪油。
“可惜了，超市里的红豆沙和黑洋酥都卖光了。”顾嫣嫣一边和面一边对着陆知侨说：“不然能做红豆或者黑芝麻汤圆给你吃。”
陆知侨一直站在顾嫣嫣身边，看她忙活，陆知侨将和面盆往里推了一截，安慰她说道：“没事，原味的一样好吃。”
“下次吧，下次我空了亲自煮红豆沙做红豆汤圆给你吃。”顾嫣嫣揪起一撮糯米粉，笑眯眯的动手开始搓汤圆，她说：“煮红豆沙要再加点陈皮会更香。”
糯米粉放在手心，随着掌心顺时针旋转用力，不规则的糯米团子慢慢的变成了一颗圆溜溜的小汤圆。
接着，一颗，两颗，三颗……
一颗颗的汤圆在不锈钢盘子上整齐的依次排开。
“陆知侨，这盘子汤圆搓好了，我现在起锅烧水下酒酿。”顾嫣嫣说完，掀开了煮过的盖子，往里面倒了半盒子酒酿。
“我来帮你吧。”陆知侨卷起袖子对她说。
“不用，不用，我说了，今晚让你吃现成的。”
在等着酒酿被大火煮开的间隙，顾嫣嫣又继续搓着第二盘汤圆。
手上搓好的第一颗汤圆还没来得及放进盘子里，忽然听到“滴”一声，整间屋子里除了灶台上闪着蓝色火光外其余地方皆漆黑一片，顾嫣嫣放下汤圆尚未做出反应，只听见对面楼里有人在说：“呀！怎么突然停电了。”
窗外又一声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卧槽，停电了，开个屁黑啊！队友脱了裤子在等我啊！”说话的依旧是对面楼里的男人。
再往窗口望去，其他的楼栋的人家也和他们这一样全部黑漆漆的。
“不是我干的。”黑灯瞎火里，陆知侨倒是先出声。
“我知道呀！”顾嫣嫣将灶台上的火关掉，而后对他说：“别人家也停电了，估计是小区电缆的问题。”
“嗯。”陆知侨先是“嗯”了一声，而后，毫无征兆的直接抱住了顾嫣嫣，他抱得很紧，顾嫣嫣一时间感觉有些透不过来气。
“陆知侨。”顾嫣嫣先喊了他一声，然后半开玩笑的说：“你是不是想黑灯瞎火的见色起意啊？但这个电不确定停多久，我们窗帘还没拉，嘿嘿。”
“不是！”陆知侨很正经的对她说了一句“不是”。
“让我抱一下你。”他说。
顾嫣嫣察觉到了陆知侨些许的不对劲，他没有开玩笑，而是浑身在轻轻的发抖，顾嫣嫣手上沾了糯米粉，不好回抱他，只能拿手指戳了戳他又轻轻的问一句：“陆知侨，你还好吧。”
“嫣嫣。”他喊了她一声，说：“你刚刚搓汤圆的样子真的很像我妈妈。”
“嗯。”顾嫣嫣回神后任由她抱着自己，并给了他一声心安的回应，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
“我妈妈以前也像你一样，漂亮，温柔，她喜欢煮汤圆给一家人当早饭，我那个时候还小，喜欢蹲在煤球炉子旁边看她搓汤圆，汤圆搓好了，她再一颗颗下到锅子里。”
顾嫣嫣随着他抱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对他说：“我晓得。”
明天是他妈妈的忌日。
都说有母亲的人才可以有孩子气，所以，他从十四岁开始就必须去做一个大人。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他的思念在八月十六母亲忌日的前一夜达到了极致，但他对亡母的思念一贯又是埋于心底的，亦如今夜十六的月光，盈白，安静。
“我真的非常想她。”陆知侨叹了口气，说：“我记得我七岁那年，我妈妈肚子里怀着远侨，她那个时候肚子很大了，做饭不方便，得用手托着腰才行，我爸当时已经在外面置了小公馆，妈妈搓的汤圆带了些寂寞，可是因为有了我和远侨，她搓的汤圆又带着些甜，她搓汤圆的时候，还问我，以后我们知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回答说，会搓汤圆的……我妈妈……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
陆知侨说着很长很长的句子，话语里每一个字都是对母亲无穷的思念。
子欲养而亲不待……乃人生之憾。
在顾嫣嫣当时的记忆里，陆知侨的母亲走的很急，听家里长辈说，那几天最后穿的衣服还没准备妥当，人就走了……后面置灵堂的时候，都来不及扯孝布。
顾嫣嫣此刻已经顾不上手上是否沾了糯米粉，她将陆知侨拥紧，转而对他说：“明天，是妈妈的忌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再带点汤圆过去，让也她尝一尝。”
“好。”他轻轻将下巴搭在顾嫣嫣的肩头，叹了一口气，“到明天，我妈走……整满二十年了。”
二十年，足够两代人了。
“陆知侨。”顾嫣嫣喊了一声他。
“嗯。”
“我在你身边呢！”
“我晓得！”
人生不会总是黑夜。
灯火复又通明的时候，顾嫣嫣主动松开了他。
她知道陆知侨是个极少展示自己脆弱一面的人，来电后屋子里灯亮的那刻，她不去看陆知侨面上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催他去卫生间洗手，并说洗好了出来就有汤圆吃哦。
她的话语里，像是在奖励一个讲卫生的小朋友。
一碗香甜的酒酿里，缀着几颗圆溜溜的白玉汤圆，汤圆底下一层是苏州特色鸡头米，汤圆旁边卧着一颗白嫩的溏心蛋，溏心蛋的中心又撒了一小撮干桂花。
甜酒煮汤圆，是最常见的一道江南点心，虽寻常，年节中却又必不可少，它用甜甜的酒香气和软糯的口感，去抚慰着每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陆知侨换了件衣服从房里出来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只甜品碗。
待他坐下后，顾嫣嫣用白瓷勺子舀了一颗汤圆，对着嘴边吹了又吹后伸手喂到了陆知侨的嘴边，她说：“啊！长嘴。”
陆知侨张嘴吃了一颗她喂过来的汤圆。
汤圆又滑又Q还沾着酒酿香与桂花香，关键是甜丝丝的又不让人觉得腻。
“好不好吃啊？陆师傅？”顾嫣嫣故意问他。
“很好吃。”他说。
“那可不吗，我那个家里在法拉盛开茶餐厅的同学特意嘱咐我，搓汤圆一定要放点木薯粉，不仅能增加口感，还可以防止糯米粉太软汤圆搓不成型这种情况。”
陆知侨接过她手里的碗，舀了一颗汤圆吹了吹，喂到了顾嫣嫣的嘴边，可顾嫣嫣却嫌弃的“咦”了一下佯装躲开，说：“不想吃你的口水。”
“那怎么办呢？也不知道是谁昨天一直追着要吃。”
见陆知侨能接住她的梗开个玩笑出来，顾嫣嫣才松了一口气。她故意的双手托腮，抬头望着灯火一本正经的做出思考的样子说：“是谁呢？你说我怎么就不记得是谁了呢？”
“是我，行了吧。”陆知侨说完，把汤圆送到自己嘴里，而后他追着顾嫣嫣，将这颗汤圆嘴对嘴的喂给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在灯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两碗酒酿汤圆。
“一起去洗澡，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妈妈，所有的事我来打点，你不用操心，只需要跟在我后面就好。”将两只甜品碗扔到洗碗机后，顾嫣嫣又一次伸手圈住了陆知侨的脖子。
“好。”他亲亲啄了一下她的唇，小姑娘柔软的唇上沾了不少酒酿香气。
今夜，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将自己一身的柔软，都搜刮干净给了他。
“洗完后，我再帮你刮干净胡子。”顾嫣嫣用指腹不断刮着他下颌长出的新茬。
“那我帮你做大保健？”
“陆知侨！”顾嫣嫣故意矫揉造作的喊了他一声，“色死你算了。”
“我的意思是洗完澡后我帮你打水泡脚，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坏。”顾嫣嫣说。
陆知侨亲了亲她说：“不光你在逗我，我也在学着逗你。”
“我知道。”
两个人洗完澡换了同款睡衣从浴室出来后，陆知侨又从杂物房里搬出来一只全新未拆包装的足浴盆，他拿着美工刀划开外包装取出足浴盆后将它洗干净，而后又往盆里加上清水，丢入随产品赠送的足浴包后将足浴盆摆在了客厅沙发旁，最后插上电。
顾嫣嫣坐在沙发上拿着菜鸟号渣着游戏，见他端来足浴盆后便问：“陆知侨，你在哪里整来的退休三件套？”
陆知侨用手试了试水温后，说：“安文泽送来的，是客户公司的产品，本来我都不想要的，可安文泽一定要硬塞到我这里，说有一天我能派上用场，现在想想，还是他有先见之明。”
“那你过年不要忘记给他加工资哦！”顾嫣嫣一边捧着手机打游戏一边说，有一种打工人help打工人的觉悟。
“那肯定，我什么时候苛待过员工。”
水温正好的时候，陆知侨将顾嫣嫣的睡裤往上卷了卷，将她的两只脚放到了足浴盆里。
足浴盆的水很深，一直没过了顾嫣嫣的小腿。
温热的水，加上药香，配合着足浴盆的按摩模式，顾嫣嫣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说：“这大保健，做的我好舒服。”
顾嫣嫣一边泡着脚，一边渣着游戏，三局下来，每一局都被打的苟延残喘，顾嫣嫣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从游戏里退了出来，将手机锁屏扔到了沙发上。
“把这个喝了。”陆知侨给顾嫣嫣递来一杯枸杞水，还特意拿描金盖碗盛着。
“哈哈，陆知侨，你这是退休三件套的第二件，枸杞水，可惜枸杞应该配保温杯才是。”顾嫣嫣说完咕咚饮下一大口。
“退休三件套，最后一件是什么？”陆知侨问完后，搬来一只矮一点的小椅子，坐在顾嫣嫣的对面，撩起裤腿后将脚搁到足浴盆里。
“是足力健老人鞋，足力健老人鞋，专为老年人设计，穿上不挤脚，十字纹防滑科技，出门不怕滑，中秋送老人，带上足力健。”顾嫣嫣学着电视里的抑扬顿挫地广告声，说完直接笑的倒在了沙发上。
足浴盆里，，因为多了一双脚，顾嫣嫣被挤的只能将自己的脚放在了陆知侨的脚上。
“陆知侨，你的jio可真大，像船一样。”看着足浴盆里那一圈圈荡起的水纹，顾嫣嫣说。
“我186，得穿四十四码的鞋子。”
“陆知侨，你腿毛真多。”顾嫣嫣又说。
“我是男的。”
“陆知侨，陪我打游戏吧，刚刚我连死三把，队友都不带我玩，嫌我太菜了。”
“好，你把手机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