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天刚蒙蒙亮。

    顾美人便已经守在大门处,只恨时光如此缓慢,一颗心惶惶不安整宿。

    她想起许多旧事,越想越是不安,最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多少年前,她就知道慌乱毫无用处,唯有镇静才能自救。

    终于,门外换岗了,两波人马剑柄碰撞,响起一阵簌簌声。

    待到声音静了,顾美人收拾好情绪,趴在门缝处,轻声询问道:“是苏侍卫在外面吗?”

    苏秦很快打开小窗,问道:“娘娘有何事吩咐?”

    顾美人望着这人,眼中闪过惊喜。

    苏秦果然如知了所说的那样回来了。

    “卑职前几日家中遇到些事,这才和□□换了班。”苏秦说,“娘娘这几日可好?”

    一番话为突然的轮值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知了当真是未卜先知,还是同苏秦有染,顾美人充满疑惑。

    依她对苏秦的了解,这人是断然不会和后宫的婢女们有所勾连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苏秦此次的轮值实在是太突兀了。

    昨夜同知了的交谈又浮上心海,顾美人瞬间燃起满满的警惕。

    长生生病,苏秦家中恰巧遇到事,还有阿如的异常,桩桩件件撞到一起就太巧合了。

    顾美人对苏秦向来是信任,但也禁不住此刻生出些许怀疑。

    要知道从前帮扶过的人,转眼就可能成为敌人,反之亦然。

    正对面的苏秦见她眼神闪烁,一直走神,再次轻声询问道:“娘娘可有事吩咐?”

    顾美人来不及再往深处想,匆匆收起烦乱的念头。

    苏秦是太后的人,他决计不会做出背叛太后的事。

    顾美人冷静道: “求苏侍卫救我们母子。”

    苏秦闻言,表情陡然严肃。

    “长生染了痘症,求苏侍卫告知太后,请太后送太医进来。”顾美人压低声,语速很快。

    闻言公主患上痘症,苏秦语气立马紧张,急道:“公主现下如何?”

    顾美人泪目,回道:“熬过一夜,如今有知了在一旁守着。”

    “卑职即刻就去求见太后。”

    “妾还有一事相求。”

    “还有何事?”

    “长生其实是陛下的皇子。”

    苏秦愣住,待反应过来后,才不可思议的复述道:“公主是皇子?当真?”

    “妾一直瞒着这事是有苦衷。”顾美人为难的解释道。

    苏秦不傻,马上就明白她言外之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真的是瞒的太深!”

    苏秦落下这么一句话,匆匆交代亲近之人几句,便着急忙慌的赶往兴庆宫。

    彼时。

    符太后正在院子里侍弄她新得来的牡丹。

    明德帝知她酷爱这些花花草草,自是隔三差五差人送些来讨母后欢心。

    一年四季,兴庆宫皆是百花盛开、繁花似锦。

    符太后打量着牡丹,正犹豫着要不要修掉那枝长势极好的分枝,就听错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那脚步声令她一下就能猜到这脚步主人的沉不住气。

    “何事乱了分寸?”符太后摇头嗔道。

    转头又对一旁的安秋道:“这一枝到底是长的太盛,任它长恐怕要夺走旁边的养分啊。”

    “太后说的是。”安秋笑道,“这一枝是留不得。”

    说话间,符太后已经剪掉那长枝,放下金剪刀,接过安秋递上的帕子擦擦手。

    安冬被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责备,脚下步子不由放缓,余下的几步走的还算是稳当。

    到跟前,安冬回道:“回太后,是苏侍卫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符太后诧异的“哦”了声。

    苏秦这些年,除却每年来汇报一次长信殿的事,其余极少会有什么急事求见。

    符太后的诧异转瞬即逝,她转身朝偏殿走,“让他过来。”

    “是,奴婢这就请苏侍卫过来。”

    符太后边走边吩咐:“安夏,把这花搬到太阳地儿晒晒,这牡丹可娇气的很。”话音一转又念叨道,“吾这些日子,心里总是不踏实,原来是应到这儿了。”

    “许是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闹的。”安秋扶着她,安慰了句。

    符太后颔首:“安秋随吾进去,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符太后刚落座,还没饮上一口茶,苏秦已经快步进来。

    “卑职叩见太后,太后千岁。”

    符太后掀了下眼皮,兀自饮过茶,才不疾不徐问道:“如此着急,可有何事?”

    苏秦言简意赅回道:“是顾美人生的小公主,不,是小皇子得了痘症。”

    顾美人这一出公主变皇子,实在是把众人都瞒在鼓里。

    当年经手之人安秋震惊地睁大眼,久久回不过味来。

    倒是符太后最先从苏秦话中醒过神。

    这些年,除却苏秦每年一次的例行汇报,她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符太后目光陡然凌厉,望向安秋,后者眼中的惊愕毫不掩饰,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安秋从震惊中回神,跪地请责,道:“当年的事是奴婢一手操办,是奴婢失察。”

    “你当然失察!”符太后厉声斥道。

    “太后息怒。”

    “太后息怒。”

    以假乱真这等祸乱皇家血脉的事,符太后料定顾美人决计做不出来。

    顾美人如此费心瞒着所有人,连同她这个‘同谋’,大约也是不信大明宫能藏住秘密。

    符太后沉吟片刻,眼前闪过顾美人的眼睛,那双眼楚楚可怜又处处透着机警。

    “安秋,拿着吾的腰牌,速去请太医院的姜太医,命他速去长信殿。”

    安秋应了声喏: “奴婢这就去。”

    安秋起身,疾步往外去,将走出几步被符太后叫住。

    “安秋,此事不许惊动任何人!”

    安秋用力点头: “奴婢明白。”

    待安秋走后,苏秦小心问道:“长信殿是冷宫,这事是否先请示陛下?”

    符太后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你既说是痘症,时间不等人,你且回去守着他们二人寸步不离,吾会差人和陛下说。”

    “是,卑职会守好长信殿,一只蚊子也不会放进去。”

    符太后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苏秦得令,回长信殿守着。

    符太后则一动不动的坐着,望着窗外的目光渐渐出神,思绪也被拉扯回很久之前。

    明德十年,春季那场选秀,选上来了屈双燕和顾伶。

    屈双燕没多久就俘获了明德帝的心。

    她在屈家是幺儿,自幼被娇宠惯了,成为妃子后,因着明德帝的偏爱,人是愈发娇惯。

    屈双燕在后宫肆无忌惮,连王皇后都不放在眼中。

    那时符太后明里暗里敲打过屈氏几次,就连明德帝都被她谈过心,然而事情仍旧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明德十一年秋,明德帝不顾前朝阻拦,姿态强硬的废了无所出的王皇后,想要改立屈贵妃为皇后。

    也就是那时,顾伶前来兴庆宫,自称有孕在身。

    “太后,一切安排妥当了。”

    安秋的声音打断了符太后的回忆。

    符太后醒神后,第一句话是,“顾氏当真是给了吾好大一个惊喜。”

    第二句话是,“你暗中去寻当年接生的稳婆。”

    绕是料定顾氏不敢做祸乱皇家血脉之事,该调查的事项亦是不可少。

    安秋了然,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此事不急。”符太后招手示意她过来,“扶吾去院子里转转,上了年纪总不想在屋中久坐。”

    “太后又是哪里的话,您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

    “还春秋鼎盛呢?”符太后哂笑,“也就是糊弄吾这个老太太,逗吾开心。”

    “奴婢不敢糊弄主子。”安秋低语。

    主仆二人绕到小花园,园子中三步两步摆满了新送来的芍药、牡丹、月季……全是应季的盆栽。

    “陛下今年又送来不少名贵品种。”安秋笑道。

    符太后勾勾唇角,目光越过园中锦簇花团,就好似看到了大明宫明面上的一片祥和。

    “陛下向来孝顺。”她语气悠然的接道。

    然而,她这个儿子,孝顺是真孝顺,不听话也是真的不听话。

    那么多人,他也就偏偏最中意屈双燕。

    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和满朝文武,甚至和她这个母后做对。

    符太后不禁又想起方才的事,禁不住感慨道:“在这宫里,不闻不问才是最大的保护。”

    这么些年,长信殿无人问津,就显得顾伶在那里好似自生自灭,自然无人会想到长信殿竟然还会藏着个皇嗣。

    殊不知,符太后与顾伶之间存在交易,兴庆宫给予的保护都是悄悄进行的。

    然而,终究是百密一疏,到底是让人钻了漏洞。

    符太后心中感慨万千,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一早知道是位皇子,恐怕蓬莱殿那位就不好瞒了。”安秋轻声道。

    “安秋!”符太后斜她一眼,眼中充满警告。

    “奴婢失言。”

    符太后叹道:“你啊,在大明宫一辈子,还是管不住这张嘴。”

    安秋作势扇了自己一巴掌,接道:“是,也就是太后慈悲,奴婢这才活下来了。”

    符太后无声无息的笑了下,别有深意道:“大明宫竟出了痘症。”

    能想出‘痘症’这种法子害人,实在是心思歹毒。

    痘症,九死一生。

    若是死了,便是周长生和顾美人运道不好,着实怪不上旁人。

    符太后捻动手中的佛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是有人注意到长信殿,注意到周长生,那大明宫的格局恐怕要变一变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