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攻略准太子计划
金厘
2023年7月23
明德21年,暮春三月,微风徐徐拂过破败的长信殿。
青石板路旁长满没过膝盖的野草,一遇风,自在摇曳。
知了挎着个布包,端着食盘,脚步稳健的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三月的风,热里带着细微的凉气,拂过周身还算是舒服。
知了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温热的风窜入鼻腔,令她浑身一颤。
这确确实实是独属于活人的感觉。
知了长吁一口气,回过神,她抬眼朝主殿望去。
她站的位置已经能看清守在寝殿门外的顾美人。
长信殿也曾钟鸣鼎食,只因顾美人恃宠而骄被贬,再繁华的院子这会儿也没落了。
然而,长信殿荒芜数年,顾美人却始终和这里的衰败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衫,黑发挽起梳的一丝不苟,身处冷宫,还维系着妃子的体面。
知了飞快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情。
明德11年,顾美人恃宠而骄被帝贬斥,长信殿自此成为冷宫。
知了是被卖入宫中,那时年龄小,没有银子打点,自然被掌事姑姑发送到这里做些低级的差使。
知了表情漠然地垂眸,视线堪堪落在汤药上,这是给那位的。
未来生杀予夺的静安帝现在不过是十岁孩童,奄奄一息的躺在寝殿,就等着她手中这一碗救命的汤药。
他们这些奴婢的命,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值一提。
不过是卑微蝼蚁,可打可杀可骂,生死荣华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知了敛眉,没什么情绪的弯弯嘴角,眼中闪过冷硬的嘲弄。
她这人生加鬼生百年,都被困在大明宫,她不甘。
上一世,她与人为善,却没换得余生安稳。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某一条出路。
知了捏着食盘边沿的手指不由收紧又放松。
她重新抬眼,一步步朝着顾美人走去。
待来到近前,顾美人还没有反应,目光涣散的望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了趁着这个时候,飞快地打量她几眼,顾美人姝丽的脸上显出几分憔悴,扑了层粉也没遮住眼下的乌青。
知了收回视线,毕恭毕敬的轻声道:“娘娘。”
顾美人这才回过神,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
她回过身,第一句话问的是, “阿如呢?”
阿如是她从顾府带来的,两人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如同姐妹。
阿如早和你不一条心了,知了心里腹诽,追上不假思索的回道:“如姐姐在厨房给娘娘和公主准备午膳。”
顾美人愣了下,嘴角僵硬地抿起。
周长生的起居饮食素来都是顾美人和阿如亲自看顾,她这会儿去准备午膳也是应当的。
然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阿如竟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掉链子?
这多少令顾美人心里感到一丝凉意。
顾美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小宫女。
小宫女身量不高,穿着浆洗到发白的宫女服,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看上去还算干净。
她对这宫女有印象,是长信殿最边缘的宫女,素日里做的也都是些洒扫的末等差事。
阿如把这么个小宫女派来,摆明是有别的想法。
顾美人心里的失落,很快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生死面前,谁都怕死。
顾美人扯扯嘴角干笑了下,望着她食盘中的另外一样,道:“你端来的是什么?”
“蒸蛋,还有一碗奴婢拿银翘煎的汤药。”知了说,“银翘汤可以祛火,奴婢以为对公主的病情会有益处。”
顾美人讶异,追问道: “你懂医术?”
知了活的太久,遇到过不少机缘,多少是懂那么点皮毛医术。
“奴婢粗略知道些。”知了避重就轻,“奴婢幼年得过痘症,知道些调理的办法。”
顾美人眼中迸发出希翼来,很快便镇定下来。
她语气严肃道:“你可知,若是吃出什么问题来,你会如何?”
知了抬眼,看向她,一字一顿回道:“奴婢任凭娘娘处置。”
两人目光对视,顾美人有那么一瞬间被她眼中孤注一掷的勇气、自信、认真所震撼到。
那震撼的感觉转瞬即逝,她盯着那碗救命稻草陷入短暂的沉思。
知了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奴婢愿意代替娘娘进去照顾公主。”
顾美人怔了怔,视线从汤药重新落到知了脸上。
她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对知了的探究、怀疑多了几分。
其一,周长生的性别只有阿如和她知晓,若是让知了进去,周长生的性别便多了一个知情者。
多一个知情者意味着多一分危险,这是顾美人不愿意看到的。
其二,知了本就是长信殿的外人,在此之前,她同这奴婢本无交集。
一个外人罢了,而秘密这种东西最不能的就是让外人知道。
顾美人自诩清醒,但面对那碗可能可以救命的汤药。
她还是动摇了。
顾美人纠结的眼神落在知了身上,眼前闪过的是她方才的眼神。
那眼神中藏着笃定、希翼、渴望,还有纯粹,令她下意识想要去信她一次。
选择的天平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摇摆不定。
良久,顾美人咬牙决意赌一把——就赌他们母子命不该绝。
“还是我自己进去吧,你将如何照料生了痘症的法子快些讲与我听。”
顾美人急声催促,伸手便要接过食盘,却被知了躲开。
手落空,顾美人心中升起警惕,语气不由冷起来。
“你想做什么?”她道。
知了笑笑,对她的警惕不无意外。
她微笑以对,重复道:“奴婢愿意代娘娘进去照顾小公主。”
顾美人音调依然温柔,但说出的话很强硬,“我可以自己进去照顾公主。”
知了仍是笑,一语道破她此刻的窘境,“外面还需要娘娘照应,离不开娘娘。”
顾美人被她犀利又敏锐的惊到,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交叠在一起置于身前。
她的目光从她身上,一路滑到她肩头的包袱上。
顾美人笑了下: “你是有备而来。”
知了迎上她的目光,大方承认,“是,奴婢是有备而来。”
她坦坦荡荡陈述道:“奴婢去照顾公主,也不过是想在宫里活的好一些。”
顾美人惊讶于她的坦荡,旋即自嘲道:“我已经身在囹圄,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能让你活的好一些?”
知了微微伏低身段,缓缓接道:“奴婢读书不多,但也听过一句话,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顾美人怔了一瞬,脑海里闪过方才的种种过于冷静理性的设想。
然而,它们最后通通败给了最初的直觉。
顾美人脱口而出: “好,我答应你。”
知了悬着的一颗心落下,至少赢得她一部分的信任,这就足够了。
“谢娘娘恩典。”她道。
顾美人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就好像是在嘲弄眼前的小丫头太鲁莽、太笃定、太孤注一掷。
“不是所有事都能富贵险中求。”顾美人说。
“奴婢明白。”知了笑了下,“但奴婢不求富贵,只求好好活着。”
顾美人跟着笑了下: “那便好好活着吧。”
知了转身面向大门,回道:“外面就拜托娘娘了。”
“嗯,我会好好守在这里。”
“劳烦娘娘烧些热水,奴婢一会儿要给公主沐浴更衣。”
顾美人颔首表示知道。
知了想了想,自觉没什么要嘱咐的了,抬脚想要推门进去。
顾美人忽然叫住她:“三声敲门是我。”
知了怔了怔,侧过脸回道:“奴婢记下了。”
这是暗号,代表两人之间初步达成的秘密,也暗示着长信殿并不安全,两人要小心行事。
大门从身后关上,屋内在短暂的光亮之后又陷入昏暗之中。
知了轻着步子走到桌前,放下食盘和包袱,戴上一早准备好的厚面纱,将口鼻捂了个严实。
等做好了防护准备,才提步朝里间走去。
里间开着一扇小窗,阳光顺着缝隙落在被褥上,勾勒出小人的形状。
隔着一层厚面纱,知了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恶臭味。
掐指算算时辰,如此也就能理解了。
知了走到窗边,将窗户又打开些。
痘症不能吹风,却一定要保持屋内通风顺畅。
春日暖风很快涌入,将屋内的恶臭冲淡了些许。
四散的尘埃让光有了模模糊糊的形状,知了伸手抓了把,光便跟着散了。
她的目光越过四散的尘埃,缓慢地落到床上。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周长生露在被褥外的脸。
他长的很好,巴掌大的脸,五官秀气精致,很像顾美人。
长的这般好,也难怪能以公主的身份瞒下去,不被外面看守之人发现端倪。
此刻,他白皙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零碎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
知了思绪散开。
她想起从前自己养过的一只小奶猫,也就同他此刻一样的弱小可怜。
小小一只,浑身打着颤,一口奶、水也抢不上。
知了就在一旁看着,爱莫能助。
直到小奶猫咽气,魂魄从躯壳中飘出,懵懂地歪着脑袋看她。
于是,知了收养了这只小奶猫,养大了,又送它投胎转世。
知了回过神,走进些继续打量起床上的可怜小奶猫。
当鬼时,她是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看见静安帝这般狼狈的在屎尿里打滚。
知了收起幸灾乐祸的情绪,摆正为人做婢的姿态。
知了屏住呼吸,心里无比怀念从前当鬼的日子,至少嗅觉没有这般的灵敏。
灵敏意味着受罪。
知了叹气,认命地轻着步子走到近前,半跪在脚踏上。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