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宋小伯的学校里有个图书馆，里边没多少书，但宋小伯读书的时候整个县城也没多少书，所以宋小伯没事就钻进图书馆里去看书。宋小伯那天在图书馆看书，看到一个鬼一直盯着一本书，碰巧那本书宋小伯才看过没多久，宋小伯就跟那个鬼说，这书写得不行，不是一般的不行，是真的不行，别看书名起的神秘叨叨的，好像书里面有多大的玄乎似的，其实书名就是个噱头，里面的内容毫无价值，别看有那么多章节，那都是东拼西凑凑字数的，讲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写书的人也没什么才华，读完才知道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要我说，看这种书还不如去看连环画，比这本书有意思多了。我是真诚地劝你不要看，我敢说，你看完保证要骂那个写书的人。

    那个鬼想沉默了一会说，他就是写书的人。

    67.

    龙山寺的香火一直很旺，从县城里往大龙山的方向看，看到有一处烟雾朦胧的地方就是龙山寺，朦胧的其实也不是烟雾，那是因为跑去龙山寺烧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旧香还没烧完呢，新香就堆上去了，烧香冒出来的烟气散不掉，囤积在龙山寺的上空，远远看着就有烟雾朦胧的感觉。但卖酱油的李婶非要说那烟雾是仙气，是阿弥陀佛的神力护佑着龙山寺。也不是李婶一人这么说，县城里拜阿弥陀佛的人都这么说。

    龙山寺到底是谁修建的，这到现在都是一个谜，修建这么大的一座寺庙，得花不少钱，政府刚开始不同意，说有宣传迷信思想的嫌疑，后来听说有山有水的地方就得有一座寺庙，有寺庙的地方就会有传说，有传说的地方就会有人来，有人来的地方就能搞旅游开发，搞旅游开发的地方就能赚钱，更何况建寺庙的钱由别人出，怎么也不会亏本。龙山寺仿佛是一夜之间建成的，连寺庙的和尚都是连夜从外地运来的，寺庙有了，和尚也有了，就差一个传说了。

    在有一天鸡还没叫天还没亮的时候，全县城的人都听到低沉的钟声从山上隐隐传来，龙山寺就开寺了。李婶是第一个去龙山寺烧香的人，那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正好去大龙山挑山泉水，她听到钟声后，就直接跑去龙山寺了，据李婶回忆，当时龙山寺的钟声就像狮子吼一样振得她六根清净，神形具明，当时她就觉得是佛祖在召唤她，李婶循着钟声去龙山寺烧香磕头，就在那一年李婶她儿子从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娃成了刻苦学习一举成为县城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从此以后李婶就成了虔诚的信徒，龙山寺从此有了传说。

    68.

    县城医院是整个县城最高的建筑物，医院的最高处是一座小天台，据说是当年那对外国夫妇特意修建，专门拿来眺望大龙山风景的，那个外国女人经常在天台上画画，画的就是大龙山的日出和日落。外国夫妇走了以后，经常有得了绝症的病人受不了折磨，爬到天台再跳下去自杀，自杀的人太多了，医院就把通往天台的铁门锁起来了，但是宋小伯知道有条暗道也能够爬到楼顶的天台，李彩云问宋小伯怎么知道这条暗道的，宋小伯说是鬼告诉他的，李彩云说她才不信。

    放学早的话，宋小伯和李彩云就坐在医院的天台上，有的时候看红得像苹果的太阳慢慢藏到大龙山的后面，有的时候看亮的像太阳的月亮缓缓爬过学校操场上飘荡的红旗，那时候的月亮又大又圆，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好几只鬼在宋小伯身边坐着一起看月亮，他们都是从天台跳下去摔死的，他们一会看看月亮，一会从天台上纵身跳下，如此反复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跃。

    宋小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么亮的月亮。

    69.

    李婶家的酱油铺开了许多年了，生意还不错，李婶家酿酱油的水是大龙山里某处山坳里的山泉水，没有那山泉水，李婶家的酱油就没有那个味儿了。就在李婶她儿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李婶把酱油铺的名字改成了状元酱油铺，每个来打酱油的人，李婶都要跟他说一遍那天她听到龙山寺钟声的情形。宋小伯从没见过李婶的儿子，据说他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县上邮局的时候，整个县城的人都跑去找李婶道喜，县长亲自把通知书送到李婶家，开学的时候又亲自把李婶她儿子送上火车，还嘱咐他能够学成归来，建设县城。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人家问李婶她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李婶就说他儿子上大学的地方离大龙山特别远，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和一天一夜的船，怕回去一趟太耽误学习时间，就等毕业了再回来；好几年过去了，人家问李婶她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李婶就说她儿子考上研究生了，等研究生毕业了就回来，人家接着问那研究生得多少年啊，李婶就说研究生读完了还得读博士，可不得好几年呢，人家问李婶她儿子是研究什么的，李婶说她儿子是研究卫星的，现在天上飞的的卫星就有她儿子研究出来的；再后来人家问李婶她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李婶就说她儿子被国家送到外国去深造了，专门研究怎么把人送到天上去，什么时候能把人给送到天上去，他儿子就回县城里来。宋小伯知道，李婶她儿子早就死了，有个鬼告诉宋小伯，李婶他儿子那年在去学校的路上就死了，说是船沉了，尸体都没找到。派出所的人那年就已经来人把这件事告诉李婶了，但李婶听了就当没听到。

    李婶每个月的三号都要去龙山寺上香，求佛祖保佑她儿子能早点搞明白怎么把人送到天上去，这样她儿子就能早点回来了。

    后来李婶家的酱油铺关门了，大龙山被人到处开发，山坳里的山泉都干涸了，再也流不出山泉水了。

    70.

    宋小伯之前没有去过龙山寺，就把李婶他儿子的事跟一个鬼说了，鬼说，龙山寺里根本没有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