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和雪瑶在一阵头晕目眩下，不禁闭上了双眼。待片刻后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已经回到了碧月洞中，池水之滨。
那熟悉的月光倒影在了她们的眼底。
但要命的是，汀兰感到再一次被压住了七寸，一时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这压的，比桃花涧中那次还要重的离谱。
出了幻境还要再欺负她？
汀兰拼命吐着信子，呵着气，甩着尾巴，想以此来表达反抗之意。
不过，重虽重，在她摇首摆尾之下，压在她身上的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松了，而她没有收住过猛的使劲儿，不小心翻了好几圈，一头扎到了一旁的土里。
怎么，不是雅玉吗？汀兰不禁疑惑道。
她挣扎着，却不知是心中太过气急，越用力却扎得越深，直到雪瑶抛开了土，将她拎了出来。
“怎么又变回蛇了？”她愤愤着，须臾间摇身一变，转回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嘴里喊着一口土，头脸都蒙着灰尘。
“什么情况方才？我是怎么了？好像又被人死死压住了七寸了？”
汀兰周遭望了一圈，并未看见雅玉的身影，反而瞧见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被掀翻在地，尚留着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
她本来就未消气，如今被这么一弄，更是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汀兰几步走上前，一脚一脚使劲儿踢着那石头，“不会法术，就用幻术！本事没有，就在幻境中肆无忌惮！博我同情，占我便宜，还说我傻，叫我学说话！”
“哎，这两日，都是些什么倒霉事！”汀兰发泄了一通后，喘着气，才发现自己鞋都踢破了。
她转头一看，才发现雪瑶早已坐回了石头边，嘴唇发着白，些许魂不守舍，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
“姐姐，你，怎么了？”汀兰跑上前握着雪瑶的手。
雪瑶低着头看着一汪池水，仍然默不作声。
汀兰突然就感觉生气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泛起的疑问。
她挠着头，不由地回想起方才幻境中的一幕幕。难道雪瑶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掌药巫女预试？
她赶紧坐到雪瑶身边，拉着她的手，“姐姐，若真是掌药巫女预试，那，你也无须如此不高兴啊！你看啊，你将我们所有生灵都救出八门阵，一定会顺利通过啊！”
“汀兰，”雪瑶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她，“若是这次，你被选中了，可不要忘了姐姐哦！”
“我？怎么可能？”
雪瑶看着汀兰，宠溺一笑，并未回应她。她站起了身，缓缓走着。
“雅玉上神真是高明，变成臭虫，癞蛤蟆。分明就是在考医者的心性。是否会嫌弃不雅的病人，是否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是否有视病人为至亲的觉悟。”
她踱着步，继续幽幽道，“八门箭阵，看似是在考对阵法规律的观察性，实际却在试探，在危难紧急关头，心中还能不能存有他人，还能不能对治病救人之物有敏锐感知力。”
雪瑶说着又回头看了汀兰一眼，微笑了一下，“像你说的，又鬼的很！甚至将狼风草如此偏门的古籍神药拿出来考，考古籍的涉猎深度和广度。”
“另有，”雪瑶说着，转回身，“大考当前，出现突发状况之时，孰轻孰重。”她顿了顿，似是正好戳中了自己的痛处，“姐姐今日当真是收获了。”
“姐姐，”汀兰挠着头，“雅玉那一连串无厘头耍人的行为，为何能被你解释地如此高雅？好像，还说的挺有道理似的。我觉着，不至于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懂了，雅玉上神此次变换了考法，原来是要考真性情。”雪瑶并没有接汀兰的话。
“幸好，姐姐在乎你，八门阵一题上，算是扳回点印象分，不至于今后没脸见他……”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很了解雅玉似的？而且，还很喜欢研究他？”汀兰探过头去，斜仰着瞧着她，深黑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雪瑶轻轻拍了拍她粉嫩的脸颊，“掌药巫女，通天接地，守护三界。且每一百年能出入天昆山为众神检查仙体，更换天界灵药。当然是灵山巫女的至高荣耀啊！而掌乐司雅玉上神是主考官，你说，不研究他，要研究谁？你是不是笨？”
“唉，啧啧啧，”汀兰不耐烦地蹲下了身，“若不是为了能去天昆山玩儿，能看到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见识各种神奇的法术，说实话，真的吊不起我任何兴趣！”
“汀兰，你有所不知。”雪瑶开始娓娓道来，“两千年前，那场几乎毁天灭地的仙魔大战…”
“呀，仙魔大战！我最喜欢听了！姐姐要开始讲故事了？快说快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汀兰莫名开心上了，一溜烟跑到了雪瑶身边。
“勿要插嘴，你这个小调皮！据说，凌凡神君尔复在九死一生后，发现一名奄奄一息却还在战斗的低阶天兵，据说他当时已面目全非，肝脑涂地，肺腑都已丢失，几乎要爆体而亡，极其惨烈。尔复天将探到那名天兵极其忠烈而清澈的元神，于是将他救回，带回天界疗伤。”
“哇，姐姐知道的事情好多啊！还有这样一个神秘人物？那然后呢？救回来了没？”汀兰还是忍不住插嘴问着。
“之后，那位天兵的性命所幸是救回来了，只是，因他受伤过重，容貌也大变，怎么也无法寻得他的记忆，也无法对得上天界的名册。”
“那个天兵，姐姐认识？”汀兰虽然听不明白，但瞧着雪瑶的神情，还是听出了些端倪。
雪瑶叹了口气，上前走了两步，“后来，就再也没听说过那位天兵的事情，似乎，就这么隐没了。本来，这对于我来说，并无关痛痒，只是一个天界佚名故事，连尔复上将都未亲口承认过。只是，我一直记得，两千年前，在魔族长老将灵山挟持于手中与天界对峙的一段时间，每日押送一批巫女去祭鬼神，一位少年将军从天而降，武力大到可以震撼天地，救了灵山上下于水火之中。”
“嗯，关于仙魔大战时灵山的恩人，我知道一些。不过，听说那个神仙救完人，就消失了，谁也没见到他的模样，更不知他是谁。”汀兰说道。
“嗯，那是因为，大家都在火毒中昏迷了。而恰巧，我还有着半分神志，在彻底昏迷过去之际，瞥见了那人的身影。”
“嗯？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到过？”汀兰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一会儿说那个天兵，一会儿又说到灵山恩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人是有，是有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关联。而且，仙魔大战已过去两千年，如今在雅玉上神的七落琴音之下，三界平安昌盛，大家也渐渐淡忘此事。所以，也就从来没和你提过。”
怎么又提到那个虚实不清的雅玉了？汀兰鬼灵精怪地转了一下眼珠子。
“那，为何如今姐姐要和我说呢？难不成，又和雅玉有关？”
雪瑶抿嘴一笑，叹了一息，“算，也不算。”
说着，她拉着汀兰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可能从未与你说过，为何如此想选上掌药巫女。除了方才说的那些大家共有的渴望，确实尚有一些其他原因的。姐姐十分想有机会去天界，想亲自探一探，那个天兵的传说是不是真的。那个天兵，又会不会是灵山的救命恩人。因为，只有我，瞥见过他的身影，闻见过他那股忠烈的气息。”
“原来如此啊！”汀兰恍然大悟。
“那姐姐，你今日特别和我提及，难道是因为……”
“因为，我总觉得，这一次，你会被选上。”雪瑶接上了她的话，“你的真性情，看上去打动了雅玉上神。”
“不是真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歪打正着了！”汀兰尴尬着脸色，“哎我不管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向雅玉上神举荐你。姐姐才是心中有大义之人啊是不是？我不过就是贪玩，喜欢花花草草，虫虫鸟鸟而已……”
“不论怎么说都好，姐姐的意思，想来你是明白了。不过，若你真的被选中，可万万不要泄漏我方才所说的。恩人要找，但有些秘密，可能是会伤害到恩人的，你可以理解吗？”
“嗯嗯嗯，懂懂懂！”汀兰嘴上说着懂，其实还是半蒙半胧着。
*
这晚，汀兰那么嗜睡的一个人，辗转难眠，半睡半醒，雪瑶说的那些故事，和这两日的似是而非的幻境，交替地浮现在她的碎梦中。
突然间“啪”的一下，一块小石头又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她鼻尖上，将好不容易入睡的她惊醒。
这整天的，究竟是什么回事？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她摸着鼻子，猛然坐起了身。
雅玉，是不是你还在搞鬼？阴魂不散吗？汀兰不由自主地想着。
而且吧，都说雅玉不会法术，但他却能使得幻术。能以假乱真，这还能了得？这可是比法术还厉害啊！当真是骗人都能义正辞严啊！
一想到雪瑶说的，她可能会被雅玉选中，汀兰就背后发毛。
那雅玉体内声音并不和谐，兴许有邪气被他隐藏着未被人发现。若是真被他选中，谁知道他是善意还是恶意，是敌是友？
想到这里，那日晚上她被雅玉掐着七寸的感觉，又清晰地泛将了出来，她禁不住浑身一哆嗦。
先不说寻觅当初那个秘密的重大任务，可能第一次上山送药为众神诊仙体，就会被那雅玉耍去半条性命。
汀兰胡思乱想着，实在躺不住了，她坐起身，两眼无神地看着倒影着一轮圆月的碧月池，许久。
“据说，天界有一种可以入人心相的幻术，像是种梦一般。”
雪瑶的一句话再次晃入汀兰脑海。
“这个幻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汀兰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身为灵山仙巫女，难道不能找到破解之法吗？”
不行，得去翻翻典籍，所有角落里封尘的，都得翻！不然，这以后如何敢上天昆山，不得被人玩弄于鼓掌么？
于是，在一轮明月当空照耀之际，汀兰又溜出了碧月洞，潜往灵山最大的医书典藏之堂：宁华堂。
她再次化回原身，穿梭在环绕着灵山的溪流中，唯有变回水蛇，能感受到心中最质朴的自在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