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可是找了你大半夜啊！”
雪瑶见着汀兰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碧月洞，心急慌忙地迎了出来。
“我教了你归息术，你不会对我也隐息了吧？”
一听归息术这三个字，汀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它，怎能弄的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丢死人了！
“哎，行了行了。”
汀兰黑着脸，推开了雪瑶，一溜烟滑到了碧月池旁的圆石上。
“干嘛呀？这么生气？”
雪瑶快步走到汀兰身边，侧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不是遇见什么不对的东西了吧？我瞧瞧。”说着，雪瑶抬起双指就要探汀兰的内息。
“没有。”汀兰推开了她的手，不耐烦地别过身去。
“唉等等，看你这神神秘秘的样子，是见到雅玉了吗？”
雪瑶若有所思着，转过身去凑到她面前，扯着她的衣角。
“你不会私藏了吧？快说，你是不是听到他的新曲子了？”
雪瑶嘟着嘴，调皮地问着。
汀兰犹豫着，倒不是要藏，实在是不知道此事从何说起。
而且，她还是个自恋又脸皮薄的姑娘家，那个她学了好几日才学会的归息术，因为没学好反倒暴露了自己，况且，这还不算，最终连半个七落琴音都没能听到。
不止如此，她还隐隐觉着，是遇见了个鬼。
汀兰蹙眉沉思着，小拳头捏地忒紧，眼神胡乱瞟着地面。
不过，她毕竟修为浅，一点点事儿也藏不住。
雪瑶瞧着她那副模样，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等着她说话。
要知道，每当洞内安静到只听得到月光洒落在碧月池内的声音，汀兰一定会憋不出开口。
“我…”
果不其然。
“那个，雪瑶姐姐，在桃花涧，我确实遇见一位白衣仙子，不过他带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他确实自认为雅玉。不过，他明明懂仙术啊！总是忽隐忽现的。所以，我并不确定……”
“你真的遇见了雅玉，而且，他还发现你了？”雪瑶惊讶着打断道。
“我……他说我归息术学了个半吊子，反而被他发现了……”汀兰压着声儿，支支吾吾道。
“半吊子？反而被发现了？怎么可能？”雪瑶思忖着，“不对啊，我明明看着你学成了才敢让你出去探一探的……”说着，她沉默了片刻。
“不是，雪瑶姐姐，”汀兰神秘道，“我一介小巫女，出了丑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是雅玉，懂那么多法术，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你听到他抚琴了吗？”雪瑶轻声问着，并未正面回答。
“哎！”汀兰一下站起了身，“听到才怪呢！不止没听到，他还踩了我一脚，掐了我七寸！莫名其妙！”
“掐你七寸？为何？”雪瑶不解着。
“上来就骂我是什么小妖呗！还说我学艺不精，妄想考试作弊，劝我不要参选了，说什么要误神又误人！切，要不是为了姐姐你，谁稀罕啊！”
汀兰说着，又转了转眼珠子，“对了，雪瑶姐姐我跟你说啊，他还说我有毒！掐我七寸，是为了帮我解毒！”
“有毒？”雪瑶惊诧。
“对啊，我身子化青一事，也被他发现了。”汀兰本不想提及此事，却又忍不住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哎姐姐，我这身体到底为何如此？我确实一直不知……只觉着，每次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就说不出的难受。”
“这……”雪瑶左右晃着眼神，缓缓着，“六百年前救你之时，你便是如此的，我也好生奇怪……”
“哎！”汀兰叹了口气，不再想问了，她坐到了一边，气愤而又疑虑着。
“什么上神！不神不鬼的……”她又不禁嘟囔起来。
“不神不鬼？”雪瑶更是不解了，“雅玉上神可是出了名的清风朗月，你又怎么会觉得，他鬼啊？”
汀兰蹙着眉，犹豫了一阵，随即凑到雪瑶耳边，轻声道，“我跟你说啊，他身上，好像又不太和谐的声音，不像是有病，却像是有鬼。哎，你可别出去乱讲哦，我也是觉着若有似无，不太能确定。”
在雪瑶恍然思索之际，汀兰继续道，“他最后又装成好人，说是要放过我，不过要让我帮他查什么不详之音，好像说的灵山有鬼一样。”
“哦对了，他还神神秘秘给了我一块小石头。”
说着，汀兰试着在袖子里掏着，来来回回摸了半晌，摸着摸着脸色就变了。
“不对啊，去哪儿了呢？”
嘀咕之余，她上下左右甩着袖子，还抖着衣裳，仍是无果，丝毫见不到那小石头的踪影。
虽然汀兰没把那石头当成宝贝，但这一路上，也是藏在袖子里捏着回来的，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雪瑶看着她的模样，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她也站起身，摸着汀兰的脸颊，凝视着她，“喂，你不是出去了一趟，在哪里睡着了，做梦了？怎么总感觉你语无伦次的，什么都说不通，啊？”
“啊？做，做梦？”汀兰茫然。
她自是不信，但那消失的石头，确实没法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还觉着浑身不对劲儿，颔首而不语，良久。
雪瑶见着她像是丢了魂的模样，伸出手指探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内息，闭上眼，感受了片刻。
“没有邪气入体……”雪瑶自言自语着。
她瞧着汀兰落魄的样子，“汀兰，你是否是太紧张，太累了，而产生了什么幻觉？”
说着，她轻轻将汀兰的手握在手心里，细细道，“选不上就选不上呗！你雪瑶姐姐也不是第一次落选，大不了再等五百年，是不是？何必这么担心呢？”
雪瑶虽这么说，但眉眼间的疑云显然未散，似是心中藏着疑问，却没问出口。
汀兰出着神，半晌后才反应，“嗯……今晚，应是诸事不宜，我真该掐指算一算的！”
她舒了一口气，又嘴角微微一扬，“很晚了，害的姐姐找我那么久，你也好好休息吧！可不要影响明日的遴选了！”
雪瑶还是禁不住在思索着，并未说话。
汀兰见状，自也不想再多说了，总觉着越说越乱。
她些许释怀地，却又有些悻悻地，走回到了池水边去，静静地卧在了池边一块椭圆而盈透的躺石上。
如是，碧月洞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然而汀兰的心却微微波动着。梦境，怎么可能？太真实了吧！不过若真的是梦，倒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不然，她觉着自己快神志错乱了。
她很累了，想着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一阵白里透着黑的光芒，诡异着，射入汀兰眼中，将她从沉睡的梦中惊醒。
她摇了一下身体，才知道自己正沉在乌黑的水中，那黑的像是被墨水倾倒过一般的水中。
这样的感觉，令汀兰窒息。
若不是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闪着黑耀的浅白色光芒，想来她能直接再次昏死过去。
她睁大着眼，朝着那令人神往，又有些毛骨悚然的黑光那边，奋力地游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又一下将她震到很远，她在黑暗中翻滚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反复开合，而思绪被撕扯的一片一片。
只是，须臾间，她反而在这混沌之中，看清了那个光源和声源的大概模样。
他体型硕大，那光，正是他身上片片鱼鳞闪出的幽光，勾勒出似是一条巨蛇的轮廓，在左方不远处，又隐约有着犄角的形状。
汀兰恍然大悟，原来，她方才正在那似蛇非蛇的怪物身下，才如此晦暗沉闷。
“救救，救救我……”
那声音极度低沉，凄厉，无望而阴暗。
汀兰感到自己脑袋不太清醒，这句求救的话，固然听着有些让人心生怜悯，但是，她显然感知到另一种情绪，那就是烦躁，让她近乎癫狂的烦躁。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她猛然间开启了旋风模式，弄得昏天黑地的完全找不到北。
汀兰只感受到水中一时激起龙卷风，搅得黑水天翻地覆，而自己一头扎向同样凌乱旋转着的怪物身上去。
鬼使神差的，身躯娇小的她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那怪物流着黑血的伤口之处。
那怪物疼痛入骨，再次一声狂吼，那撕裂般的声音，似乎要把汀兰的灵魂震碎。
但是汀兰咬死了不放，她下意识地卷起了身体，眨眼间几个甩身便紧紧绕在了那怪物的身躯上，像是要玉石俱焚一般。
只是，刹那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汀兰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这可怕的安静中，她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重的似是要蹦出身体的心跳，在惊恐中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只瞧着那怪物身形迅速变化，一转眼化成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黑色面具的将军。
那藏在背后的一双深邃而黑暗的眼眸，似是无底深洞一般，吓人，却又勾魂。
这一瞬间，汀兰似乎觉着自己的意识才些许回笼到自己的身上。
突然的，她被那黑衣将军一把抓住了纤细的脖子，但是那将军手上的力用的不轻不重，还让她心底莫名漾起奇异的感受。
“你想杀我。”
正如怪兽变身将军一般，这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低沉和震魂。
明明杀气腾腾的四个字，在他显着阴鸷的语气中，隐着一丝柔情。
没等汀兰反应，那将军手上使上了一些劲儿，她感到身子一沉，跟着他的拳头从水中一跃而出。
出水那一刻，他放了她，而她化成了人形。
汀兰的身子旋转了好几圈才站稳，湿漉漉的头发在恶风中飘着，恍然无神地看着那黑衣将军。
那将军瞧着似是心头一震，瞳孔微微抖动着，藏着惊诧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出落的大方的水蛇女子。
“但是，你又救了我。”
黑衣将军继续冷冷道。
汀兰一直觉着自己在似梦非梦的状态，想说话，说不出，想跑，也跑不了。似乎所有的剧情，都已经写好，她只是被迫在演绎而已。
“你的嘴巴已经受伤，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黑衣将军冷酷地背过身，双手负于身后。
“你方才在我伤口咬下的一口蛇毒，竟解了我身上所中之剧毒。然而，你却受了内伤，也被我的余毒反噬。所以，你不用过多挣扎。”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汀兰。
“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当然你也别想干什么，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衣将军说着，上前了两步，贴近了汀兰身前。
汀兰不由地退了一下，而脚下一软，踩到了一颗石头，身体一个失衡，向后仰去。
黑衣将军抽出右手，身子向前微微一倾，一下跨到她的腰下，那漆黑的铁面具蹭过了汀兰的鼻尖。
“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吃你。而且，我对女人没兴趣，况且还只是一条水蛇变的女人。”
那黑衣将军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只能听得到呵气声。
“罢了。看你魂都快丢了。”他手上轻轻一推，将汀兰稳稳地推在了一旁。
如此安静了片刻，却个中暗流涌动。
“你身上，伤可不算少，我都看见了。毒也不少，我也探到了。”黑衣将军淡淡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汀兰想说话，但是喉咙仍然似是被锁着，无论怎么撕扯也发不出声音。
“这段日子，我就留在这黑水里，你替我疗伤，而我保护你。”黑衣将军的声音不轻不重着，“你这条不伦不类的水蛇精，似是被欺负的不少吧？嗯？”
那将军的语调中，善中有恶，恶中又透着善。让汀兰着实无法捉摸。
只是，她清晰地感受到她无法拒绝，不知是说中了她的痛处，还是心里有什么莫名的感觉。
很奇怪的，她虽然身处此处，却全然不知为何，也不知自己的来处和去向。
所以，即便她能说出话，倒是也不知该说什么。
在她一头雾水之际，黑衣将军再次移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在她腰间一搂，顷刻间便带着她再度跳入黑水中。
……
“汀兰，快起来了！”雪瑶摇着还在睡梦中的汀兰。
汀兰翻了个身，并不搭理她。
雪瑶凑近了汀兰耳边，“我收到小道消息了，这次七落琴音遴选会地址就是在桃花涧哎！快别睡了，赶紧去占个前排！”
“桃花涧……”汀兰猛地弹起，身子还僵着，思绪全然沉浸在黑水中，无法回来。
怎么，又做梦了？怎么又是那么真实？梦里那个黑衣将军又是谁？
白衣仙子，黑衣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