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望之抢回田义山手里的书，“义山大哥，我知道你喜事将近了，你也用不着来打趣我啊。”

    田义山又抢走那本书，扔在地上，“谁打趣你了，新娘子马上就来了，快，赶紧把衣服换上。”他说着打开了带来的包袱，拿出一套红色婚服，屋外突然传来笙声鼓乐，更有人声相贺，田望之正愣神思索，田义山已经给他换上了喜服。

    “快走吧，新娘子要到了。”田义山拉着田望之的胳膊，把他带到门口，只见门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邻居们纷纷走过来向他道喜，田望之呆呆地站着，自己难道还在睡梦之中？

    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响，众人纷纷后退，阴阳人手持花斗，斗中装着谷物、豆子、彩果和铜钱，她嘴里念念有词，向着门口抛洒斗中之物，村里的孩童们争相拾取，随后青毡花席铺开，邻居家小妹田鸾扶着一个头戴盖头的女子从席子上缓缓走了过来，跨过马鞍，来到田望之的面前。

    田义山拿来一个红绿彩绸绾成的同心结，一端塞到田望之的手里，田鸾把另一端递给了新娘，两人手持彩绸缓缓靠近，田义山端来一柄秤杆，田望之拿起来，挑开了新娘的盖头，这新娘竟是昨天那位姑娘，新娘低眉垂目，满脸娇羞，他看着新娘的脸，笑开了。

    “别傻乐了，还不带新娘一起去拜公婆。”田鸾出声提醒。

    田望之和新娘一起进了门，拜先灵并拜天地，西边拜公公，东边拜婆婆，田望之的父母看着他默默拭泪，他也不禁落下泪来，嘴里轻声念叨：“爹，娘，孩儿终于娶上媳妇了，以后孩儿一定好好孝敬二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新娘手握彩绸一步步向后退，拽着田望之慢慢走进里屋，里屋地上铺着一张席子，田望之和新娘走上去分立两头，新娘先拜，新郎答拜，交拜礼毕，两人坐在床上，礼官向床上抛洒花果钱币，祝愿两位新人长命富贵、多子多福。

    撒帐结束后，新郎新娘各取一缕头发，合梳为髻，田义山又端来两盏酒，新郎新娘交杯而饮，饮毕，两人抛盏于床下，两只盏一仰一合，是大吉之兆，众人纷纷贺喜。

    众人贺了一番之后，纷纷退去，房间里只余新郎和新娘二人，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屋内的红烛正灼灼燃烧。

    “姑娘，你当真愿意嫁给我？”田望之很高兴，但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我家里这样穷，怕是要委屈你了。”

    苏露轻轻笑着，“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公子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读书又勤奋刻苦，日后必将大富大贵。”

    “日后就算我走上仕途，姑娘也永远是我的妻子，我发誓，定不会辜负姑娘今日的选择。”田望之真诚地许诺。

    “你还叫我姑娘？”苏露微微侧着头，抬眼看向田望之。

    “娘子。”田望之有些羞赧，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会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了吧。”苏露挪过去，把头倚靠在田望之的胸前。

    田望之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轻轻搭在苏露的肩上，“当然，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第一眼看见娘子你，就心生欢喜，能娶你为妻，我真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苏露双手环住田望之的腰，身子贴了过去，“官人，你看我是真，还是梦？”

    田望之浑身僵硬，脸上不可抑制地红起来，“娘子自然是真的。”

    “那我们现在就做夫妻可好？”苏露抬头看向田望之，脸上带着笑意，煞是好看。

    “好。”田望之的心跳得很快，他低下头，抿了抿嘴唇，“不过，我对男女之事，不大懂。”

    苏露轻抚着他发烫的脸，笑得很开心，“没关系，官人，我会好好教你的。”

    一番温存过后，田望之心满意足地睡去，等他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大亮，他转头看见他的新娘正在枕边熟睡，这样一位美人竟然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不过，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新娘躺在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田望之轻轻吻了一下苏露的脸颊，起身下了床，屋内的红烛已经燃烧殆尽，昨天行对拜礼用的席子还铺在房间中央，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梦。

    田望之出了房间，去厨房给他的新娘做早饭，发现水缸里的水没了，他拿着扁担和水桶出了门，他来到井边，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阴，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打好了水，田望之正要挑上扁担，看到田义山提着个空桶走了过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你也来打水啊？晚上要吃点什么？”

    “晚上？我早饭还没吃呢。”田望之说。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吃早饭？不会连午饭都没吃吧？”田义山把水桶放进了井里。

    “午饭？现在什么时辰了？”田望之有点懵。

    “申时了吧，你怎么了？不会真的没吃午饭吧？又没米下锅了？”田义山问。

    “申时？我才刚起床，怎么就到了申时？”田望之满脑袋疑惑，“义山大哥，昨天我成亲拜完堂，你就走了吗？”

    “成亲？拜堂？你跟谁成亲？什么时候的事？”田义山把水桶放在地上，一脸吃惊。

    “跟谁成亲？”田望之若有所思，是啊，我跟谁成的亲呢？我成亲了吗？成了吧，我父母看见我成亲，还高兴地流泪了呢，我父母？我父母都去世了，怎么会出现在家里？那婚礼上出现的和我父母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是谁？是鬼吗？那新娘是谁？我真的成亲了吗？

    “你没事吧？是不是饿得出现幻觉了？”田义山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饿两顿而已，不至于吧，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义山大哥，你昨天没到我家来吗？不是你给我带的喜服吗？”田望之激动地抓住了田义山的胳膊。

    田义山甩开了田望之的手，“你说什么鬼话呢！昨天我傍晚才回家，下着大雨，我去你家干什么？再说了，我自己结婚准备的喜服，怎么会给你？别做梦了！”田义山说完，拎着水桶走了。

    田望之呆愣在原地，大雨是昨天下的，他是在昨天收留了一个陌生女子，那婚礼是什么时候办的？田义山没有来他的婚礼，也许他根本没有成亲，婚礼只是他的一场梦？但他醒来确实看见那女子躺在他身边，而他也清楚地知道，那是他刚刚成亲的娘子。

    田望之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透天灵盖，那个女子一定是什么妖物，让他看见了幻觉，她现在还在他床上吗？还是见他出门，追了过来？

    田望之猛然回头，田义山消失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黑夜逐渐笼罩下来，整个村子安静得不像话，他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不自觉地颤抖，糟了！他被妖怪缠上了！一想到妖怪可能会追过来，他扔下扁担，开始狂奔。

    天色越来越黑，田望之逐渐认不清路，只是一个劲地奔跑，尽可能地远离自己的家，杂草荆棘刮破了他的衣服，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依旧不管不顾，只向前奔去。

    慢慢地，他觉得累了，停了下来，四下里一片黑暗，他喘着粗气仰头看，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寂寥地闪烁着，田望之捂着胸口蹲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突然，杂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向着田望之的方向逐渐接近，有东西在追来了，田望之惊慌地站起身，腿脚却不能再挪动一步，妖怪追来了，体力却耗尽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田望之缓缓蹲下，蜷缩着躺在地上，继续跑下去，可能也跑不过妖怪，不如就在这里藏起来，说不定可以躲过一劫，他缩在杂草丛里，紧闭着双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的脸，原本温柔亲和的面容，现在想起来却是那么地阴森可怖，田望之在心里默默念叨，上天保佑，让我躲过这一劫吧，我只不过是想娶个老婆而已，为什么要让我遭此劫难？我平日里也没有做什么会遭报应的事吧。

    震动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田望之悄悄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大鸟的黑影从上空掠过，这就是妖怪的原形吗？这样大的身形，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撕扯个粉碎吧，赶紧飞走！不要回来了！田望之又闭上眼睛抱着胳膊暗暗祈祷。

    大鸟逐渐飞远了，振翅的声音消失不见，田望之松了口气，展开身体躺在地上，缓了缓神，总算是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他慢慢起身，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草木都是一片黑影，什么都看不清，耳边也只有风拂过草丛树木的簌簌声。

    看来终于安全了，田望之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凭着记忆，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

    “怎么不逃了？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