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闻言,林苓柔弱一福,貌似无意说:“大伯,师爷还管我们替你种树呀?”

    话里话外都在说,林大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林大没想到林苓面上温温柔柔的,竟然一针见血指出他心中所想,只得笑着打了个哈哈。

    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又心生一计:“大侄女满十六了吧?孩子年龄到了,婚姻大事也得上心,作为大伯,我也可拉纤保媒。”

    林宇气哼哼正想开口,却被李氏一把捂住嘴。

    李氏面上挤出殷勤的笑:“如果能替苓儿找着如意郎君,苓儿肯定端茶奉水,侍奉大伯。至于种树,包在我们身上。”

    苦差事有人接盘,林大哼着小曲满意地离开了,嘴边都没多说一个谢字。

    “娘,为什么要让大伯介绍,他可见不得我们好。”林宇皱眉问。

    对此,林苓倒能理解李氏一片慈母心。

    古代女性地位低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而林家家贫,林父口吃,林宇年幼,李氏又只是一个软弱妇人,迟迟寻摸不着合心的夫婿;

    时间长了,林苓的婚姻大事已成为李氏心中沉重的块垒。

    不出所料,李氏说:“大伯交友广泛,接触的适龄儿郎也比咱家多。事关苓儿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能多一点帮助也好。”

    她慈爱地望着林苓:“只要你能幸福,娘做什么都愿意。何况只是恭维大伯几句、种些树。这些都是小事。”话音又转,“苓儿大病刚愈,注意将养身体,大伯家的树,交给小宇。”

    林苓摇头:“身体好上不少,种树全当锻炼了。”

    李氏没有多言,只吩咐林宇多帮衬,别让姐姐累着。

    林宇自是没有二话,可爱的脸上露出一幅小大人的模样,惹得林苓摸了摸他的头。

    清晨,天际翻出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向晨雾,洒在地面上,落下点点金色的光斑。禽鸟落于树梢,鸣叫婉转动听。

    微风轻拂而来,气温舒适合宜。林苓和小宇也在破晓时分醒来,洗漱后便决定开工。

    大伯家的治沙地距离颇近,林苓步履轻快,两手空空,林宇缀在后面,提溜着栽种的工具。

    经过几日的种植,林宇对栽种一事已经熟练,田方格划得又快又好。

    尾后的林苓负责扔树苗,眼里浮现疑惑之色:“咦?”只见梭梭树恹恹的,根须残缺不全,仔细检查堆积的剩余树苗,相同的情况不下五分之一。

    林宇瞧见,停止动作:“定是杀千刀的沙鼠啃了树苗,姐,反正不是自家的,种了完事。”

    林苓却是不肯,倒不是真指望大伯做媒,而是——这都是积分啊!

    她每天都想着宝鉴里的各色珍贵树木,恨不得一睁眼就立马下地种树,早日将它们统统解锁。

    无意间摩挲袖口,衣料轻薄,磨损的布料已经粗糙不堪;许久未尝荤腥,嘴里也寡淡无味,这样贫穷的日子,她实在忍不了多久。

    如此种种,全离不了积分。

    在古代,珍贵的树木用途甚广,皇家宗室、名门望族需要各色名贵家具妆点门面;平民百姓也有打造妆奁、家具做嫁妆的需求,这都离不开各色树材。

    而林苓呢?宝树图鉴里各色珍贵的树料应有尽有,如今却只能空望宝山,望树兴叹。

    内心想法不能与外人道出,林苓横一眼林宇:“既然应承下差事,就老老实实完成。”

    她义正言辞,柔和的脸颊似乎镀上金边,宝相庄严,令林宇心生愧疚。

    殊不知,林苓脑子里全想着积分,哪有半点脱俗模样?

    林宇又问:“那怎么办?重新挖掘梭梭树?最近村子挖得太多,山坡上没有富余树苗。”

    林苓心疼地掏出试管,一边在心里默念,为了积分,一边挤出几滴营养液,兑至水中,再将树根沁入其中。

    此番操作未避着林宇,林苓只道营养液属她妙手偶得之,稀少且珍贵,全家人不疑有他,都宝贝着呢。

    林宇也一脸心疼,又劝不住败家姐,只好转身不去看,萧索的背影透露几分委屈之意。

    在少年人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大伯划分至恶人阵营,不值得付出珍稀的药液。不过他向来听话,心里憋屈也不会开口埋怨。

    林苓摸摸林宇的头,绞尽脑汁安慰着:“过两天给小宇买糖葫芦。”

    闻言林宇支棱起耳朵,嘴角不自觉向上提:“一言为定?”

    林苓笑了笑:“一言为定!”

    林宇转过身,笑意在眼角漾开,他拉住林苓的袖子:“姐姐真好!”

    看着如此干净又纯粹的林宇,林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接下来姐弟俩花费一上午的功夫,栽种完所有树苗。

    田里的树苗皆焕发生机,露出了新绿,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多姿。

    自许下五日之期,村长时不时在治沙地转悠,见梭梭树长势大好,心中喜不自胜。

    这下任务肯定没问题。

    欣喜间,他特意抽空去衙门向姐夫吹嘘,言语间希冀对方能在县令大人前美言几句。

    事情也正如村长所愿,传到县令耳边。

    县令姓张,五十来岁的年纪,两鬓已生华发,可精神矍铄,不显疲态。

    “临邑村真能完成任务?”张县令锄头舞得虎虎生风,他是农家子出身,种地不在话下。

    捕头谄媚地说:“是啊,这临邑村的村长是个能耐人,目前完成任务的村子只有他们。”

    张县令不置可否:“我看未必,临邑村一直不声不响的,突然冒尖,肯定有其他的缘由。你帮我去打听打听。”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捕头一眼,“治沙事关重大,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捕头忙正色道:“是!”

    约定之期届临,林家人全无张皇,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村长也早早到了,特意换上新衣,深蓝色的皂袍上身,整个人多了几分斯文气质。

    “不错不错。”村长绕圈打量着梭梭树,嘴里直称赞。

    他眼里也直发光,脸上盛着灿烂的笑,心里甚至开始畅想获得县令嘉赏的美好图景。

    左侧的林二红光满面,骄傲地挺起胸脯。

    因为口吃,他一向被人瞧不起,现在居然招致村长的夸奖,心里仿佛下了场春雨,舒畅而爽快。

    不过他也没忘记身后的大功臣:“苓苓儿的功劳。”

    闻言,村长啧啧称奇,望向林苓:“林苓居然拥有这手艺,我看啊,整个临邑村,所有女孩儿加起来也没你心灵手巧。”

    林苓矮身一福,面上温婉沉静,不骄不躁:“都是村长的功劳。”

    她望着村长欢欣的笑颜,心里却无半分喜悦。

    前世在社会沉浮,林苓清楚,村长将持着功劳,在县上大出风头。

    至于林家人的付出,不过是故纸堆上的尘土,衣袖一拂,一扫而空。

    林苓攥紧手掌,指甲在手心留下浅浅的印痕。无力改变的沮丧围绕着她,可面上还要强撑,表现得若无其事。

    最后,她幽幽一叹,弱小既是原罪。

    村长没有多待,谢绝林二的挽留,自顾自朝县里去了。

    村长的背影隐入尘烟,林苓转头,只见父母犹自沉浸在喜悦之中——林二手舞足蹈,甚至一字一句重复刚才村长的夸奖,李氏抚掌迎合,面容上的褶皱全都抻平了。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轻呼出一口浊气,林苓劝慰自己,应付好村长,家人在村里也会好过一些。成功种植宝树之前,她还需委身临邑村。

    任务完成,了却一桩心事,林苓计划着前往集市一趟。穿越这么久,她待在临邑村种树,还没出去逛逛。

    林二从钱袋里摸索出几个铜板,摩挲半响,才不舍地递给林苓。

    林苓想着要探寻集市中适宜的树种,便也不扭捏,接过发亮温热的铜板。

    今日之事鞭策了她,心中积分的渴望越发明显。

    既然距离兑换宝树的积分相差颇多,她就多多发掘高性价比的树苗、换着花样种树,她还不信无法解锁图鉴。

    林苓招呼上弟弟,乘上村里的牛车,摇摇晃晃赶往集市。

    集市在县里,距离村子不过半个时辰,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林苓跳下牛车,好奇地打量四周。

    在现代人的眼里,县城破旧,街道凌乱,地面坎坷,建筑也黄沙覆面,甚至比不上农村的小镇。

    可在林宇的眼里,县城还是气派的,比临邑村繁华热闹得多。

    来往的商贩叫卖着,少年目不暇接,远处人群汇聚在一团,凑去看,江湖艺人正表演杂耍——赤着胳膊的力士嘴里喷出手臂长的火焰,赢得满堂喝彩。

    街边晃悠了半晌,林苓正想着询问附近有无树种买卖,林宇却眼尖瞧见了熟悉的人影——穿着深蓝色皂袍的红脸大汉。

    “哎,村长!”林宇叫嚷了一句,声音却淹没在嘈杂的人潮里。

    见状,林苓说:“跟上去瞧瞧。”

    村长此行应去县衙,她心思单纯,想着瞧瞧古代政府,便不枉来这一遭了。

    村长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转角处。林苓二人慢悠悠跟在后面,反正可以寻人问路。

    小半个时辰后,俩姐弟终于顿在一处高大建筑前——木栅栏摆在两侧,建筑整体以黑红二色为主调。中央高门上悬挂一匾额,“内乡县署”四字威严而深重。

    两人没敢耽搁太久,一览大概就转身离去。

    古代可没人权的概念,长久逗留在县衙,可能会被认为图谋不轨,直接挨板子下大狱。

    姐弟俩嬉闹间,走了没几步,巷子口突然出现一位老农,他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身粗布短打,手里捧着一株树苗。

    老农愁眉苦脸,心疼得胡子一直在抖动,活像宝贝被糟蹋了。

    林苓好奇询问道:“老伯,这是怎么了?”

    老农叹了一口气:“我这树苗养了许久,只待立春栽种,结果被老鼠咬了根茎,恐怕没得救了。”说话间,手腕一翻,林苓探头看去,果然根茎被咬断大半。

    林苓娥眉紧蹙,她也是爱树之人,懂得老伯的痛苦。

    在他们的眼里,树木都是心血所在,被这么糟践,怕是得心疼死。

    未有犹豫,林苓掏出药液,试管里的营养液不到半管,她念及树苗伤口极深,干脆全递给老伯。

    老农疑惑问:“这是……”

    林苓尚未开口,林宇不可思议说:“姐,你!”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拉住姐姐的衣袖,“你干什么?”

    林苓罔若未闻,只对老伯说:“这款药液,于植物生长、疗愈颇有效用。今日转赠给您,希望能够挽救。”

    老农大喜过望:“善!”忙不迭接过药液,被阻拦无果的林宇瞪了一眼。

    他呵呵一笑,“小娃娃,多谢你,你这药液珍贵,我以钱物购之,如何?”

    林苓随口说:“五文钱。”

    林宇气鼓鼓反驳道:“姐姐,药液厉害得很,梭梭树使用它后,生长速度快一大截,怎才值五文?”

    老农还想多给,被林苓断然拒绝,他不再坚持,正准备付钱,结果衣兜空空,半个铜子也无。

    饶是他脸皮颇厚,此时心中也顿生尴尬。

    一旁的林宇面上浮现狐疑,这赖皮连五文钱都不想付?

    林苓本没有要钱的打算,正准备离去,林宇则跟随其后,脸黑似锅底,看也不看老头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老农将手中的树苗朝林苓怀里一塞,屁颠颠离去,唯余一句叮嘱消散在空中:\"稍等片刻,我去拿钱!\"

    对方果断用树苗绊住她,这下林苓无法脱身,

    烈日当空,林苓二人躲在巷子房檐下,百无聊赖之际,见一人从县衙里一瘸一拐地走出,后面跟着两个持刀捕快。

    “下次再敢欺瞒,不得饶你!”年轻的捕快撂下狠话,另外一个年老的捕快欲言又止,最终一言未发地返回县衙。

    姐弟俩被动静惊扰,探出头来,这才发现,被叱责的人居然是村长!

    三人面面相觑,村长试图挺直腰,摆出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谁承想扯动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呻·吟几句,村长没好气地说:“还不赶快扶我!”

    恰好老农也快步行了出来,举着五文钱,笑呵呵对林苓说:“小娃娃,给。”

    村长不耐烦地抬头,望见来人,目瞪口呆:“县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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