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清晨,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淡橘色的光,在晨雾中,大漠透出一抹淡淡的红。临邑村沐浴在这沉睡的沙海中,随着太阳的偏移冒起了炊烟。家家户户发出了声响,唯有村子最边缘的一间破屋寂静得仿佛没有人烟,却在倏忽间传来炸裂般的声响——

    “林二,治沙任务何故未完成?”红脸大汉身穿褐衣短打,语气强硬,声震屋瓦。

    座下的干瘦男子浑身颤抖,语不成句:“村村村长……我……我我,树树,太多多……种不不不……成成。”

    堂前的争吵灌入耳中,额头仿佛被撞击了一般,又痛又麻。林苓费力支起重若千钧的眼皮,入目的景象虚虚幻幻。

    这里是哪儿?

    忽的,一阵冷风穿过木质窗棂,拂过林苓额前的汗水,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木梁苍劲,砖瓦青黛。

    林苓清醒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老乡救治,才勉强捡回了性命。

    林苓鼻翼翕动,大漠略带燥热的气流顺顺堂堂地涌入肺腑,可精神上仍有股错觉——口鼻间充斥着细密的沙粒,气管、肚脏填塞地满当。

    这种濒死的错觉让她回忆起流沙没顶时的绝望,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作为著名林木大学的副教授,林苓带队进入沙漠,研究新型树种的防沙治沙效果,却遇上百年难遇的沙尘暴,整支考察队连人带骆驼被卷进去。

    手肘费力地撑起酸软身躯,林苓低下头,望见身下的被褥,虽洁净但难掩陈旧,缝缝补补的痕迹明显。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家农户之中。房内狭小,只摆得下一个土炕;木质窗户大开着,外面的冷风凉飕飕地灌入室内;墙壁上的墙皮已然脱落,露出凹凸不平的痕迹。

    未至起身,脑袋便传来一阵剧痛,林苓闷哼一声,瘫软在土坑上,呈虾米状蜷缩起来。

    铺天盖地的记忆宛如钢铁洪流,重塑异世的灵魂——

    她居然穿越至大梁王朝的农户女身上!

    此时外间仍在争执:“林二,县令大人下了命令,所有人都要完成治沙的种树任务,完不成下就得大牢!整个临邑村只有你家没有完成任务,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接收记忆后,林苓总算知晓争执的缘由。

    大梁王朝近年来沙尘漫天,金堆玉砌的皇宫被沙子席卷,不显往日辉煌;

    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入口的碗沿遍布沙尘,出门在外需纱巾蒙面,否则一日洁三次发也枉然。

    朝廷见状,下令边境军民家家户户种植防沙树木,如此万千绿树化作屏障,佑护大梁不受风沙侵扰。

    临邑村坐落在大漠绿洲边缘,自是责无旁贷。况且上有大将军管辖,布置的种植任务较寻常边镇更为繁重。

    今日村长登门,正因任务期限届临。

    走出里间,林苓悄然行至堂屋,这具身体大病将愈,略有些气喘。她微微倚在母亲李氏身侧,一双巧目微动,顾盼之间,仿佛有光波流转,白皙病容似乎都消减些许。

    村长四十来岁,高坐在屋内唯一的家具——布满裂痕的木质板凳上。他神情肃穆,身形巍峨如索命恶鬼。

    父亲林二矮身伏在地上,颤抖着身躯,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林苓眉间微蹙,正要上前扶起老父,岂料被母亲兀地攥紧衣袖,阻止之意不言而喻。

    “我看你是……”村长准备继续训斥,却被一道尖锐的童声打断——

    “所有任务都推到我们家,哪能完成?”

    林苓循声望去,十一二岁的少年昂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插着腰站在堂屋中间,仿佛有着滔天的勇气。

    出声者正是弟弟林宇。

    威严被挑衅,村长脸色涨红。他猛拍木桌,“砰砰”巨响敲击众人的耳膜。

    他瞪着林宇:“你个小崽子,大人说话也敢插嘴?”

    林宇面上浮现惊怯,但依旧梗着脖子,试图用高声掩盖自己的慌乱:“为什么我家任务是旁人两倍?”

    “上头分派的,我哪里知晓?”村长大声宣判林宇的“罪行”,“任务未成,还敢在背后妄议官府!”

    村长走向林二:“子不教,父之过。林二,今天我非得带你去县衙,尝尝那杀威棍的厉害!”

    村长擒住林二的手臂,举步欲走,林二嘴唇发白,两股颤栗:“我我我我……不不不……”

    林父试图蹲下抱住村长的双腿,抵抗他的权威,但村长双臂的力道不同常人,硬生生地将林二带离地面,不容置疑地朝外奔去。

    林宇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抓住林苓的手,焦急问:“大姐,怎么办啊?阿爹被带走,怕是回不来了。”

    林苓沉声说:“别怕,姐姐在呢。”

    她快步踏出门槛,双臂展开,挡在了村长面前。

    林苓身型瘦削,村长却高大强壮,两人体型差距接近两倍。

    娇娘对上莽汉,如蚍蜉撼树,悬殊的对比足以令旁人心生不忍。

    母亲李氏泪水涟涟,弟弟林宇紧咬住下嘴,二人无助而绝望。

    当事人林父表现得更是不堪,涕泗横流,头向后一仰,竟晕了过去。

    林苓却是凝声轻喝:“且慢!”

    村长不耐烦地挥臂,怒声道:“再啰嗦,把你也带走!”

    林苓定了定神,面上挂着轻笑,情真意切道:“村长,指标分配不均,我们不敢有怨言。能为村里分忧,是我们的福分。”

    这番话倒有些门道,村长的不耐消减,心里多了些惊诧,林二这等怯懦之辈竟生出个巧言聪慧的女儿。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布衣荆钗难掩丽色——肌肤白皙娇嫩,身形窈窕秀美;容色晶莹如玉,一双眼眸清丽动人,遭遇大难也镇定自若。

    眼中多出一抹兴味,他倒要看看,对方有何妙计,能够劝阻他带走林二。

    村长道:“你继续说。”

    林苓声音婉转,如珠玉落盘:“既然树木数量是寻常人户的两倍,自然种植时日也对应延长,时限到期前我们会翻倍完成任务,如何?”

    村长没有说话,全屋人热切的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身上,他表情严肃,心里却一阵意动。

    他大张旗鼓跑来抓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专为难村里人。实在是上头布置任务远超负累,焦头烂额之际,听从林大建议,找上老实人林二做那替罪羔羊。

    眼下林苓信誓旦旦翻倍完成任务,如果真完成了,他作为一村之长,指定可在县上露脸。

    至于宽限期,姐夫就任县衙捕快,说句话的事,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他摩挲下巴,表面上显露犹疑之色,问:“真能翻倍?没有骗我?”

    林苓听村长的语气缓和,便知晓了他心中所想。她暗骂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却笑容明丽:“没问题。”

    “完不成咋办?”

    林苓保证道:“完不成,我代我爹受罚!”

    “好!”村长一拍桌面,“那就给你五天时间。完不成,你和你爹全给我进大牢!到时候可别怪我狠心。”

    林苓的笑于眼底漾开:“一言为定!”

    送走恶客,李氏惆怅地望着林苓:“哎,怎许下如此诺言?翻倍,根本不可能!”

    其他人也愁云惨淡,今天虽逃过一劫,却只是缓兵之计,五天后,不幸之事又会上演。

    “姐,别怕!”林宇握紧拳头,“五天后,我代你去受罚。”

    林苓心里一暖,抚一把弟弟光刺刺的脑袋:“相信我。”她问道,“小宇,可以给我看看梭梭树的幼苗吗?”

    林宇连忙小跑至后院,捧来一株小小的树苗,递给林苓。

    林苓接过幼苗,掌中梭梭树恹恹的,林苓小心检查其根部、枝叶,发现只是曝晒过度,并无大的妨碍,适合栽种。

    她立刻道:“爹,娘,小宇,替我收集麦秆、坡上干枯的沙柳等等,越多越好。”

    林二、李氏还有些犹豫,林宇直接应声:“没问题,姐。”

    临邑镇地处绿洲,较边疆其他地方,水源还算充足。林苓找了一条水沟,将树苗沁润在其中。

    按照流程,还应浸泡药汁,但现在条件不足,只能将就了。

    村长划定的治沙地块在破屋后面,林苓指示家人将麦秆、沙柳放置在那里,手把手教他们做沙障方格。

    先划出大大小小的方块格子,再将麦秆斜卧进沙壤里。林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大妮,你这这是是弄弄啥?”

    被称呼雷到,好半响林苓才解释道:“沙漠风沙大,沙障方格有效防止风沙卷走植株。”

    林父、小宇吭吭哧哧开辟方块,林苓随意扔树苗到格子里,两三个格子才扔进一株梭梭树苗。

    “大妮,为什么这些格子不种?”李母纳罕。

    “树种间隔不能太密。”林苓仔细解释道,“土地肥力不足,栽种太密,树苗吸收营养不充足,成不了气候。”

    “噢。”李母恍然大悟。

    接下来林苓指点栽种诀窍,说得家人一愣一愣的,纷纷感慨,种树还有这么多讲究。

    太阳逐渐西下,月亮悬上了夜空,照着如海般的大漠,星斗如宝石般坠在墨染一般的夜空上。晚风吹来,携着细沙,拂过林苓柔嫩的脸颊。

    一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口气栽种完所有的树苗后,一家人这才作罢。

    林父捶了捶酸软的腰椎,眼里尽是喜悦。自家大妮谈论种树头头是道,他也燃起希望之火。或许真能完成任务,不用挨那痛煞人的杀威棍。他想着明天要找村长再要一些树苗。

    洗漱后,林苓躺在床上。窗外明月勾弦,星辰漫天。将睡未睡之际,她的眉心处突然闪烁淡淡银光。

    “宝树系统为您服务,嘀,检测梭梭树成活450根,累计积分30。”

    脑海里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林苓的困意消失殆尽。

    “尊敬的宿主,宝树系统竭诚为您服务。宿主可以积攒积分兑换树种,现宿主累计积分不足,不足以开启宝树图鉴。”

    接着,脑海里闪现一道光屏,她尝试利用意念滑动:“金丝楠木、紫檀木、花黄梨……”

    双眸亮起微光,如被点亮的星子。作为研究树木的学者,见到这些稀有的树木,心中的火种仿佛被瞬间点燃,携着欣喜的热意冲上了头顶。

    林苓试图点击树种,可惜图鉴右下角出现小锁。

    失落一瞬,随即又振作起来。

    只要多种树,宝树还不是囊中物?

    想到种树,林苓又急切询问:“只有树木吗?”药水、肥料等也必不可缺。

    光屏自动跳转到另一页,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林苓激动地坐起身来。

    居然有营养液!

    这营养液类似肥料,提供树种生长所需的肥力,不过宝树系统所出的与普通营养液不同,它甚至可以缩短树苗的生长期限!

    急不可耐地点击营养液,光屏切换,买定数量界面映入眼帘,没有犹豫,积分全部兑换成营养液。

    下一秒,五管营养液出现在手中,林苓心满意足,任务定能完成!

    接下里的日子里,林家人呵护宝贝般照料梭梭树,功夫不负有心人,郁郁葱葱的树苗生机勃勃,大片的绿色随风摇摆。

    沟垄间,李氏穿插其中,手中的木勺灌溉梭梭树的根部。水液微青,正是林苓稀释的营养液。

    “树长得太快了。”林宇感叹说,“灌水后,树苗更精神了。”

    林苓心想,能不精神吗?宝树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其乐融融时,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破和谐氛围:“哟,树种得不错。王师爷约我喝酒,地里的梭梭树没功夫管了,正好老弟替我搭把手。”

    来人与林二有七分像,只是个子高上些许,身形也壮硕许多。较林二发黄的皮肤,他的肤色更加白嫩。

    正是大伯林大。

    见着他,林苓心里涌上厌恶的情绪,而他接下来的话直接令她黑了脸:“你也不想被邀请去县衙喝茶吧。”

    林大着重咬字‘喝茶’上,绿豆眼闪烁精光,明眼人都知道,‘喝茶’是假,威胁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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