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荷花酥吃完,夏至已经选好了新院子。

    风雅精致,临水临花园,后面便是一大片果树,苏娇苼很是满意,立刻拉着邹竹苓过去看。

    新院子许久未住人,桌椅上的灰尘比楚不铮的脸皮还厚,苏娇苼坐在院外,忽然数只巴掌大的老鼠从墙角一跃而下。

    院门口,蟑螂成群结队地喷涌而出,几乎组成一道黑色小溪,令婢女们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将郡主围在中间。

    一只老鼠穿过重重封锁朝苏娇笙脸上袭来,尖锐的爪尖即将刺破娇嫩肌肤的一霎那,一个莲蓬从旁边袭出,重重摔倒在地上。

    灰黑色尾巴被女子的绣鞋死死踩住,老鼠尖叫一声,又是一脚,瘫倒在地。

    动作潇洒利落,是邹竹苓。

    奇奇怪怪。苏娇苼梳理着天书中的剧情。

    因为身份悬殊,楚不铮和医女的爱情之路很经历了一番波折,是以过程非常荡气回肠。

    包括但不限于:医女被身份高贵的女配苏娇苼殴打,楚不铮英雄救美;医女被王府婢女陷害毁容,楚不铮惩恶扬善。

    最后医女带球跑,楚不铮千里追出京城。回到北疆后,又得知医女被皇后残害,怒而打上京城,造反称帝。

    这真是女主?怎么和和书中永远在等待楚不铮营救的柔弱医女完全不同。

    算了,懒得想。

    她环顾四周一圈,漂亮的小脸皱得死紧,“你们王府平常都不打扫院子?”

    王府婢女们讪讪地垂头。王爷镇守北疆八年,回来后又常驻京郊大营,没怎么管过王府,她们自然也就松懈了。

    见无人应答,苏娇苼再次上上下下打量邹竹苓一眼。

    穿着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于是叹着气道:“楚不铮居然喜欢养老鼠,邹小姐,我看你最好离那邋遢鬼远点,免得近墨者黑。”

    下人们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编诽王爷,仍旧抖了抖,深深垂头,只恨不得自己耳聋了。

    “北疆苦寒,将士们为了活下去,每天啃雪吃土,老鼠干对于他们来说,已是无可比拟的美食。”

    脚步声裹挟着阵风疾驰而来,苏娇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楚不铮来了。

    不知她刚才戳到了他哪根肺管子,此刻男人的面孔很是冷冽,径直站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子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居高临下道:

    “你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院子中,又在闹什么?”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喜,王府下人们立刻跪地请罪,为首的老婆子道:“王府住不惯枫院,想搬到临渊小筑,奴婢们正在收拾。”

    枫院正是新房。

    楚不铮轻嗤一声:“住不惯?”

    苏娇笙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大型野兽盯住,怒意烹煮的灼热温度几乎要将她尽数焚烧。

    拿起扇子扇了扇风,感受到面庞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些,才回道:“是住不惯,又热又旧。”

    楚不铮看着她额头上晶莹的汗珠,一字一顿道:“那是按照皇后未封后时住的红枫轩建的,一砖一瓦,绝无偏差。”

    母妃搬进王府后,执意住在那里。

    她甚至只占了厢房,将正房装饰成皇后最喜欢的红色,就盼望着有朝一日,皇后过来住一两日。

    然而皇后从未来过王府。

    邹竹苓若有所思地剥了棵莲子丢尽嘴里,看来表哥对王妃嫂嫂这两天的作为很是恼怒。

    长辈喜欢的东西,却被后辈大摇大摆地嫌弃,换作任何女子都会觉得羞愧,不再作妖,安分守己。

    他这是在提醒和警告王妃嫂嫂。不过这手段,简直温和到和和他平常的狠厉凶猛判若两人。

    不知他前些日子定的计策还做不做数。还用她帮忙演戏骗皇后骗天下人吗?

    苏娇笙不仅没明白这是警告,反倒觉得楚不铮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我姐姐喜欢,我不喜欢,我又不是我姐姐。有凉快的大院子不住,就是大傻子。”

    眼前这个就是个大傻子,自己天天喝白粥吃咸菜,让嬷嬷吃燕窝。自己住破烂的前院,把后院这么多好院子空着。

    她去前院瞅过一眼,那前院比她的新房还破呢。

    楚不铮一噎。见她满脸真诚,这番话显然发自内心,气得拂袖而去。

    早晨王妃处置了赵嬷嬷母女,王府婢仆们原以为王爷会不满王妃处置自己的乳母,谁知他提都没提,王妃要换院子也只是问了几句。

    看来王府后院要彻底归王妃掌管了。一时之间,所有有异心的下人们都压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今天回门,楚不铮显然是不会陪她回去的,正好苏娇笙也不想回承恩侯府,便进了宫。

    皇后阿姐一如既往地在小佛堂拜佛,身前放着一幅画像,上面的女子五官有些眼熟。

    苏娇笙绞尽脑汁地扯了扯头发,一张讨厌的脸闯入脑海,恍然大悟:“姐姐,这是徐太妃?”

    皇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立刻收好画像。她的五官和苏娇笙像了七八分,比起苏娇笙的精致娇艳,她更温柔成熟,眉眼中透着深深的倦意。

    她比苏娇笙大二十岁,说是姐姐,其实更似母亲。

    “笙笙过来。”看见苏娇笙一个人,皇后毫不意外,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苏娇笙指指她手中的画像,问道:“这里画的是楚不铮的母亲徐太妃?”

    “嗯。”皇后点点头,纤白的手指在画卷上摩挲片刻,轻声道:“笙笙听到了什么传闻?”

    苏娇笙在皇后阿姐面前一向直言不讳:“他们说徐太妃的死和阿姐脱不了干系。”

    迎亲路上的议论声苏娇笙听得清清楚楚,再结合楚不铮明显针对她的态度,由不得她不猜疑。

    皇后笑了:“笙笙信不信?”

    苏娇笙很自信:“姐姐才不会让我嫁给仇家的儿子呢!”

    “仇家啊。”皇后呢喃道,眼神放空,似是沉浸到了过去的回忆中去了,久久未在开口。

    “郡主,福康公主到了,说是找您。”皇后的心腹苏嬷嬷敲了敲门框,眼含忧虑。

    福康和苏娇笙关系不错,不过自从皇上将她赐婚给楚不铮,福康就没再和她说过话。

    见皇后阿姐依然在出神,苏娇笙一骨碌从蒲团上爬起来,决定自己去见福康。

    福□□了张讨喜的圆团脸,见人先带三分笑,机灵又随和。苏娇笙性子娇,被阿姐保护地严密,算得上朋友的只有福康。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一见殿中坐着的女子,苏娇笙忍不住娇娇地抱怨一声,欢欢喜喜地提着裙摆跑过去。

    话音在看到她旁边那袭蟒袍的高大男子时骤然消音,脚步也停了下来。

    收起脸上的笑容,规矩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福康公主殿下。”

    见到她疏离的动作,楚袭珏眼眸一沉,一把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搁在桌案上。

    苏娇笙装作没听到这饱含怒气的“叮铃”声,在离两兄妹两个空位的座椅上坐下,没话找话:

    “你们过来找我做什么?最近好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

    皇后阿姐无子,太子和福康都是林贵妃所出,这些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即便有什么龃龉,阿姐也不会告诉她,她一贯不希望自己牵扯进皇权争斗。

    福康扑哧一笑:“笙笙别紧张啊,我们没什么事,只是有人想你了。”

    说着笑意盈盈地看了身旁一眼。

    苏娇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楚家皇族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太子生得和楚不铮有几分像,一样地俊美挺拔,一身蟒袍将被权势浸透的尊贵骄傲发挥地淋漓尽致,仿佛烛光般,引得无数贵女飞蛾扑火。

    楚袭珏直勾勾地盯着她,开口道:“孤有话和你说。”

    “我没话和你说。”苏娇笙立刻察觉到麻烦将至,起身就走。

    福康却比她跑得更快,侍女们鱼贯而出,顺便关上了殿门。

    讨厌讨厌,楚家人都讨厌。苏娇笙懒得再顾忌什么颜面,正要开门,手腕就被死死拽住。

    苏娇笙挣脱不开,气得一口咬在禁锢自己的大手上。口中传来铁锈味,手腕上的力道却丝毫不松。

    牙疼,手腕也疼。苏娇笙愤愤地松口,怒道:“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

    楚袭珏眼中满是愤恨隐忍,极力压制住情绪,哑声道:“你说不做妾,孤便为你对抗父皇,坚持不娶林相之女为妻,为你提拔承恩侯府。你说不喜欢孤太过强势,孤便没有让父皇赐婚。”

    “你喜欢什么,孤便给你什么,宫中谁不知道孤对你的心意?你却转身嫁给了皇叔,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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