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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生魄

    曾子建以养病的名义将成璜和孟莹接到了忠靖候府,成璜当然明白子建的苦心:

    一来他就在曾子建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耍什么花招;二来,辛惠也住在这里,如此,最危险的地方刚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来成璜还会担心,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忠靖候夫人未必不知道曾子建和孟莹从小青梅竹马的事情,若是在春风楼偶然一见倒也罢了,如今可是人在屋檐下日日相见,饶是成璜,也还会对孟莹和曾子建的关系心存芥蒂,更何况是向来心思绵密的女人了…….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此番成璜还真是多虑了,这忠靖候夫人对孟莹真是好得不得了,说是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也不为过,甚至连带着他,每日都有一种座上贵宾的感觉。

    倒是那个辛惠,忠靖候府的“二夫人”,在这个家里反倒是处处不受待见,尤其不受“大夫人”的待见。

    想到辛惠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在这忠靖候府也要“吃鳖”,心头就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暗爽。

    由于病着,成璜便被子建安排进了内院跟孟莹住在一起,这内院住的确实是舒服,可毕竟也因为是女眷所居,所以成璜平日里并不敢出门,最多站在门口吹风透透气,剩下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室内“卧床休养”,侍女将一日三餐送进屋内,渐渐的,成璜也从侍女仆从的口中对这内院秘事有了一二听闻。

    原来这忠靖候夫人闺名容绣,说是云都来的公主,其实是兴义皇帝的属下抱养来的贫民之女,后来云都与中州退婚,众人本都以为这曾公子会将容绣一并送回云都,然后将辛惠扶正,没想到子建却是当这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仅将侯府的一应大小事项交由容绣打理,最重要的是,容绣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后来又生下了小侯爷,再加上容绣平素里待人不摆什么架子,所以大家对这位“大夫人”还是比较认可的。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曾子建虽也娶了辛惠,但却一直未与辛惠同房,之前回府后都是宿在容绣的房里,可这次容绣产后虚弱,一直都在调理身子,内院的客房又都被客人占用了,大家看辛惠这几日又涂脂抹粉的将自己打扮了起来,所以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曾子建此番回来会不会与二夫人“圆房”。

    成璜猜测不会,他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那曾子建的眼神就完全没在辛惠身上停留过,如果说娶容绣是他曾子建的责任,那这辛惠就是一道他不想吃也得吃下去的菜,瞧辛惠那样子,也在眼巴巴的盼着呢,

    最重要的是,除了辛惠那里,这偌大的内院,他曾子建也根本无处可去……

    这天傍晚,成璜正在屋里吃着莲子羹,就听到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曾子建,也不起身,继续坐在那里吃着莲子羹。

    “几日不见,我看你气色都见好了!“子建说着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在这侯府里整日好吃好喝的养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气色当然好了!“成璜边吃边道。

    “派去的人已经探明了,漠北巴霍族长巴利确实与明庭不慕,巴哈将军也未明言愿意支持明庭出兵中州,明宇已死,听闻明庭卧床不起,漠北王庭一片混乱,所以梁王说可以按照你的法子一试!“子建喝了一口茶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梁王殿下是聪明人”成璜说着把空碗往外一推,“我看天色不早了,若有捷报,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了,侯爷还是赶紧去歇着吧!我也累了,吃了药,也要早点休息!”

    成璜轻咳了两声,转身就往榻上走,谁知那曾子建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成璜转身,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门外有侍女在敲门:

    “公子,大夫人传话过来,说孟姑娘这些日子宿在她房里连同晚上一起照顾小少爷,请公子晚上宿在二夫人的房里,二夫人那里也准备好了宵夜,正等着公子过去呢!”

    “好了,知道了!”成璜见曾子建不说话,便帮他应承了一声,没想到却被曾子建狠狠的瞪了一眼。

    “去吧,大夫人都发话了,二夫人也在眼巴巴的等着呢,赶紧去吧!“成璜颇有些幸灾乐祸道。

    大概是憋笑的缘故,整个人顿时咳做一团上气不接下气,想着给自己倒杯茶,没想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整个人顿时摔倒了在地上……

    “成璜公子突发疾病,我得在这里看着,你去告诉二夫人,让她早点歇息吧!至于大夫人那边,就不要去惊动了!”只见子建一边扶起成璜给他喂水,一边冲着门口喊道。

    听到这话,成璜一口茶都喷到了曾子建的脸上。

    一连多日,这曾子建便以照顾“病重的”客人为由,一直宿在成璜的房里,这侯府的侍女们本喜成璜长相清俊,所以都喜欢给他送饭送药,顺便每次都能闲聊一会儿,如今光景,侍女们哪里还敢再找成璜闲聊,只不过却在暗地里给他起了个绰号“三夫人”罢了。

    从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成璜本来只想远远的看笑话,没想到自己却惹火上身,本来这辛惠对他的印象便极差,如今再加上这“夺夫之仇”,恐怕这个辛惠会认为是他和孟莹“有意为之”故意报复,旧怨加新仇,这个梁子,只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不过好在梁王的人利用成璜的情报在漠北那边打了个出其不意的小胜仗,一时之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场久违的胜仗给吸引了,大家随时随地都在谈论着这场“大胜”,也就忽略了这侯府中的“床笫之私”。

    在中州朝廷看来,这张胜仗不仅仅是长了志气,更证明中州士兵只要筹谋得法,完全可以打败漠北骑兵,一时之间,朝内少壮主战派纷纷欢欣鼓舞大肆奔走,而梁王,也凭借这场胜利,在朝中聚集了更多的人望,大家纷纷往梁王靠拢。

    如此,梁王和子建对成璜的疑虑打消了不少,确信他是个有价值的可用之才,而成璜也不负所望,在后续的各路征战中为梁王主战派出谋划策,让中州大随一连打了好几场规模不甚大的胜仗,甚至还收复了几处多年前被掠走的失地。

    一时之间,中州士气大增,民心振奋!

    漠北却是被打得屁滚尿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出来应战,边地又恢复了这十余年来难得的平静。

    而这首功,自然非成璜莫属!

    从来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这胜仗也必须要乘胜追击,趁着这个机会将漠北王庭彻底击垮,使漠北骑兵再不敢来犯,由此,梁王审时度势,决意亲征漠北!

    对于这亲征,曾子建和成璜都是是反对的,他们都觉得梁王此番太过于跃进冒险,可梁王却执意如此,梁王自有梁王的考量,现下他觉得自己时来运转,此番亲征若是能得胜而归,那么他凯旋之日便是他登基之时,这个赌注太过诱人,让他不得不赌一把!

    既然梁王决策已下,曾子建只好服从,成璜自然更不敢谏言,只一切听从安排,随时听候差遣。

    就在这时,云都却突然传来消息,要接容绣回门省亲——

    原来这云都本就有意与中州梁王结盟共同对付漠北,之前不过是碍于灵异事件不得已退婚保平安,如今见梁王势头正盛,大有一统天下之势,便想借容绣这边能够重新与梁王搭上话,意在重修旧好,梁王此番亦在用人之计,当即表示愿意不计前嫌,还让曾子建亲自护送容绣母子出城交由云都使者。

    成璜和孟莹自然也跟着一起送行——孟莹陪着容绣母子在马车内,成璜和子建赶车。

    “云都此番并未派兵,说明还在观望,可是鸡贼的很!”成璜轻轻打马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贴牌扔到了曾子建手里,“这一仗多有凶险,为感谢曾公子的招待,特送上护身符一枚!”

    “什么劳什子?”子建本一脸不屑的看着那铁牌,忽然愣住了,“神鹰曜日,这可是稀罕物,哪里来的?”

    “我在漠北全靠这玩意儿保命,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所以给你,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是,孟莹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成璜说着拍了拍子建的肩膀。

    曾子建却不说话,将那铁牌收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内的容绣和孟莹,继续赶车。

    孩子已经睡了,容绣将孩子轻轻放在摇篮里,整个人顿时长舒一口气,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盒珍宝首饰塞进了孟莹的手里。

    “小妹,子建已经跟我说了,今日我回娘家,你和成璜公子也正好离开,这些钱,算是我和子建给你准备的嫁妆,希望你和成璜公子百年好合!“容绣说道。

    “不,我自己能赚钱,如今打仗需要很多银子,这些钱我不能收——“孟莹说这摇摇头,将盒子放回到了孩子的摇篮旁。

    “你放心,这不是侯府公中的,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是我自己的私房钱,我看成璜公子的身体,走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的,还要调养好一段时间,就凭你卖绒花的那些钱,维持日常的基本开销还行,又怎么能给他补养身体呢!“容绣反问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嫂嫂,还有将来若是你们得空,一定要带着朴儿来梅溪!“孟莹说着又拍了拍朴儿,“这孩子跟子建哥哥小时候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呢!”

    “是,说不定真的会去,你哥哥答应过我,等到打完这场仗,就会远离朝堂,带我们母子去过平静的日子,我当时就在想,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你们,如此,若是你和成璜将来有了孩子,咱们还能结成亲家!”容绣笑着道。

    “嗯,那我可一定要生个女儿,嫂嫂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就一天到晚想着要嫁给子建哥哥,可最后却没嫁成,如今这样好了,我的女儿嫁给子建哥哥的儿子,真是太好了!“孟莹一脸朗然的看着容绣,顿时喜不自胜,不过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闭上了嘴巴羞红了脸。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呢,你和子建的事我都知道——”容绣说着摸了摸孟莹的头,“你呀,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容绣换乘云都派来的马车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子建牵马过来,看着成璜和孟莹道。

    有耀眼的阳光透过树枝罅隙温柔的洒落,背荫下,他的眼神明暗交杂。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我们江湖再见!”

    孟莹身着一袭鹅黄轻衫,学着闹市里说书先生的样子略带调皮的拱手说道。

    说罢,三人相视而笑,仿佛这并不是离别,而是它日重逢的信约。

    抬眼望去,青山连绵,万里无云。

    绿树丛中,隐隐露出古朴雄浑的佛塔。

    一阵钟声悠悠传来,又悠悠消散在浓浓的苍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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