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无论我怎么设想我们的未来，我都不会想到会变成如今这种模样。无论是我还是罗娜，我俩的人生都毁了。如今的我，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肮脏。

    既然结局无法改变，不甘与感伤都毫无价值。

    第二天一早我便开车去市里的家具和电器商城购买了全套家具和电器。商家将会在两天后将新家具全部运到镇上安装。下午回到家后，我将这一消息告诉父母，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父亲叹了口气没说话，母亲听到后却皱起眉头将我拉进厨房，着急地说：“你赶紧把那些东西退掉，好端端的换什么家具？屋里的家具前年才买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的是钱，旧家具全送亲戚朋友不就行了。”

    “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赶快打电话退货。”

    “我是不会退的，过两天家具商就来了，我会提前找人把家里搬空。”

    “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母亲急了。

    “妈，”现在的我已经高出母亲半个头，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女生，我将双手搭在母亲肩上，冷静的说：“我既然回来了，就会让你们过好日子，以前总是被人瞧不起，必须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们看看自己是多么的无能，钱的事情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钱钱钱！你的眼里就只有钱！”母亲生气的说，“钱能让你爸的眼睛和腿变得和以前一样吗？”

    “但没钱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们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你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非要在镇上闹得天翻地覆才安心吗？”母亲的语气突然变成央求。

    “不过就是换家具，就算这些老婆子的嘴巴跟以前一样大，也不至于会闹得天翻地覆啊！”

    “你就听妈一句劝，”母亲说着，扒下我压在她肩膀上的手，紧紧握住，“安安分分的，不要张扬了。”

    母亲的手在发抖，这一刻，我才感受到从母亲那里传递过来的畏惧和不知所措。

    “妈，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想起她们昨晚对我的提问支支吾吾，搪塞过去的态度，总觉得家里有很多事瞒着我。

    “我几十岁了有什么好怕的，”母亲松开我的手，“你想想，你在家里又住不了多久，何必浪费那些钱？你应该把钱留着结婚的时候用，那时候你会需要更多钱。”

    “钱到时候赚就是。”

    “你是不是还买了车？”

    “不过六七十万的破车罢了，本来我是准备买另一款一百多万的。”为了让母亲不再顾虑钱的问题，我不自觉的说了些大话，“我还有足够的存款。”

    “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浪费，你工作也辛苦。”

    “我都说了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你就让我尽这几年未尽的孝道吧。”

    “可是——”

    “妈，”为了说服母亲，我说了狠话，“我不想住在这种家具散发出一股廉价味的屋子里，就算只住几天我也要换！”

    “艾秋，”母亲的眼睛里除了畏惧又多出一种陌生的情绪，我分辨不出来，但却能感觉到她话中的寒意，“你真的是艾秋吗？”

    “这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东西会按照预定的时间送过来，”我收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出厨房，“我自己会找人搬东西。”

    傍晚时分，火辣辣的太阳虽然退去了，但空气中的湿热却并没消去丝毫。客厅里电视播放着艾聪喜欢看的动画片，爸妈沉默地坐在沙发两边，我坐在艾聪旁边，与这个家的氛围格格不入。十三年未见，即便是血亲也会变得生疏。我想问父母怎么可以联系镇上的搬运工，但母亲似乎并不想理我。我又不想看憔悴沧桑的父亲为难，便起身出门准备询问邻居，也好趁机炫耀炫耀。

    D镇的夏季一离了风扇和空调，就算坐着不动也会浑身冒汗。我走到门口时，街道上吹起一阵热风，蒸笼似的街道空空荡荡，就只有我家隔壁的门口坐着两个聊得正起劲的中年妇女。我正准备走过去向她们咨询，还没踏出门槛，便听到其中一个胖女人说道：“你听说没有，艾先勇家女儿回来的时候还开着一辆特别贵的车。”

    “她们家倒是有好日子过了，当初他女儿失踪的时候差点没把整条街掀了，现在看他们还有什么脸。”

    “当时我就说了，她女儿是自己跑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还非说她被逼死了，现在活得那么滋润，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罗家那个姑娘才可怜呢！”

    就在这时，胖女人注意到我，她故意咳了声，她旁边那个精瘦的女人才住嘴，她们俩同时对我露出虚假的笑脸。

    “艾秋，来坐啊！”胖女人说着站起来，“我去端根凳子出来。”

    “不用了，”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朝她们走过去，“我只是想问一下镇上要搬家的话该联系谁呢？”

    “你们要搬家吗？”精瘦女人吃惊地问。

    “不是，只是我买了新家具和电器，想把旧家具搬出来送人了。”我说。

    “送人？”胖女人一下子瞪大了眼。

    “只不过还不知道送给谁，毕竟是些二手家具。”我说。

    “送人多可惜了，怎么不拖去市里买给二手市场呢？”胖女人问。

    “太麻烦了，谁要谁拿去算了。”我露出淡淡的微笑，“你们要不要看看需要些什么？反正都要送人，如果有你们需要的，过两天可以来搬。”

    “你要换些什么家具？”精瘦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全部。”我得意的说。

    “全部？”这两个女人的眼睛全瞪圆了。

    胖女人叫王慧，记忆中的她本来没这么胖，不过嚼舌根的习惯却一点没变。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李勇，小我两岁，以前还用烧过的蜂窝煤砸过我；另一个叫李明，小我七岁，以前经常跟人打架。精瘦女人叫吴兰，同样喜欢嚼舌根的她在贪小便宜上毫不逊色于别人，她有个女儿叫胡兴月，比我小一岁，虽然以前低我一个年级，但她的嘴巴说起人来却比她妈还厉害。

    我本想现在带她们进屋转转，可一想到母亲反对的表情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好说：“等新家具到的那天，我会把不要的全部搬出来，到时候你们慢慢挑，挑中了就搬回家去。”

    “对了，搬家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周老师，县里的近距离搬运他好像都在做。”王慧说着站起身，“我去拿手机，把电话号码找给你。”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说。

    “你太客气了。”

    王慧正要走，吴兰突然站起来指着街对面大声喊：“周老师，有生意了。”

    我扭头一看，走在街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洋，一时间，我竟局促起来。有种走也不是，停在这里也不是的纠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