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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未修)

    崔疏禾眸中一顿,缓缓回头,唇瓣微动,却没有吱声。

    “十年,她中间就醒过一次,唤过你的名字。你是叫岁岁吧……“

    沉邑立在门沿边上,微微弓着背,神情陷入回忆,“我本也是出身定州一户普通人家,家就在上华街边上。我犹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天边闷雷阵阵,无数的脚步声如雷霆之势晃动了整条街道。在黑夜中我们也都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发生何事。待有意识之时,我们一家人已在这地下之城,出都出不去。”

    “整条街的人,都像瞬间失了记忆一样,不知今昔是何时,自己是何人,只是浑浑噩噩在这漫漫长街生活着……我是自己无意中跑入了这座楼阁的,那时殿下人还好好的。她被囚禁在此,饱受折磨。”

    崔疏禾一颗心如被石子不停击打下沉,急急问道,“是何人?”

    “我不知。”沉邑脸上浮现痛楚,“她是我见过最坚毅的女子。被那人日日夜夜折磨,辱她欺她,逼迫她……却从不肯屈服。我待无人之时,偷偷来看过她几回。她没有呼救,也没有逃跑……后来,她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衣不蔽体,却仍面上静寂似夜。那人见她不肯从,就……就将她囚在此地,放血……”

    沉邑嘴边艰难地说出一段话,终于蹲下身,双手轻捂着眼眶,语中哽咽。

    “放血?……”崔疏禾犹疑地出声。

    什么放血?放血作甚?

    “这里的人,都被下了血阵。身上被缝了无数的红绳,血沿着施了法的绳子流出去……殿下她,是万军之首。她的心神皆被控制住了,她的血需要汇聚在血池中,供给玄鹰。”

    沉邑深吸着气,继而说道,“本来我也需要被拉去放血,可我的父亲母亲挡在我面前,死了……我被趁乱塞在了篓子里躲过一劫。”

    崔疏禾的身体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她属实没有听明白沉邑说的。

    沉邑见状也没有再多加解释,进门后朝着冰床下的一只刻着蟒的床脚轻轻一掰,冰床往右侧移动了一下,底下隔着冰层露出如同深渊的地洞。

    地洞之大,像悬崖一样一泻千里看不到尽头,可是步履一致的脚踏声却如风雨将至,轰隆隆地此起彼伏。

    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成片,更重要的是,这个巨大的地洞四周都在淌血,从上往下流,汇聚成河。

    人人都惯称战场上的将士“浴血奋战”,崔疏禾此刻才明白,何为浴血……

    “这莫不是?”

    “是玄鹰。”

    所以她刚下来之时,便闻到了极重的血腥味,是因为这整座城都靠放血“养”着这支玄鹰军。

    “为何靠血?”崔疏禾还是不明白,可心中逐渐浮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是血祭。”

    得到沉邑的回答,崔疏禾整个人瘫软在地,睫毛颤动,好似一切都有着牵头。

    血祭是早在大晋开国之前一个边境小国的一种法术,意在用人血献祭,更甚至用人的生辰八字加以八卦阵法,起到控制心神的作用。

    只是这血祭因着太过血腥而被诸多小国抵制摒弃,于是传言下来到大晋,也是甚少人能了解到。

    “玄鹰军中之人,皆是至阳之性。为了让血祭重现在玄鹰之中,他们将整条上华街的人都掳来,挑选了至阴之人的血,放至血池中。二十万军啊,你可知,放了多少人的血……”

    沉邑已是难以克制的愤慨,双手捶向墙壁,眼眸痛恨。

    “若人不够呢?”

    二十万……这个数,可不是小数目。

    “每年各地的流民、失踪的人口……不是人吗?”

    终于,空中静默了下来,崔疏禾和沉邑的眼眸对上,皆无法继续言语。

    “那些人……是谁……我们方才明明见到了沈霂。”崔疏禾不由得往源头去想,这么残忍的阵法,耗尽这么多人,就为了养这支军队。

    该是谁,是何身份,用向何处?

    可如果沈家想要这支玄鹰军去夺储,又好像解释得通?

    “不止沈家。沈霂此人,我只见过他来过三回。这里真正的主人,应当不是沈霂。”

    沉邑作为这座地下城中唯一一个逃过一劫的,唯一清醒着的人,一直暗中查这座城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他忽然转眸看向崔疏禾,思忖着说道,“沈霂连你已是鬼魅都没看出来。很有可能,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这里被用了血祭做阵法。”

    崔疏禾打量着沉邑,旁人看不出,沉邑能看出?

    “别这么看我。你方才被沈霂带走,掉落了这个……”沉邑从袖中拿出那条刻着“柒壹”银铃的红绳。

    红绳被她身上的狱火烧得断裂,顷刻那瞬,他远远地看见了崔疏禾雾形的影子。

    “我只想要救殿下出去,小崔娘子,我只能求助于你。”沉邑重新起身,抚好衣袍,面上慎重且严肃。

    “我?我可以做什么。”崔疏禾望向他手里属于她的银铃,察觉到沉邑极有可能想同她做交易。

    “这地下城的人,都已身受阵法,患了离魂之症。玄鹰被血祭控制,被殿下身上的红绳引法所牵制。待不久时,阵法已成,这支军,便可是一人可当百人用的傀儡之军,踏平云安都不在话下。小崔娘子,我几番冒险调查,才知你便是那至阴之魂。若那背后之人,想尽快养成这支傀儡军,定会从你身上入手。若是到了那一天,真如邑所料,邑在此跪求小崔娘子以天下苍生为重,救殿下,救定州,救云安,救天下人……邑在此,替千万大晋子民,叩请小崔娘子一回。“

    沉邑掀袍而跪,身子□□地屹立着,眼中饱含着迫切和恳求,双手递上那条银铃之绳。

    崔疏禾久久地站在原地没动,心下到了这时,竟是十分的平静。

    她缓缓地接过沉邑高举过头的银铃之绳,却没有戴上。

    目光落在冰床上心口被缝上数不清红绳的李朝晏,崔疏禾垂下的手指被紧攥着,手指掐出印子。

    九月之期啊,她心中恍然地有一种被夜明鬼司和什寤戏耍了的感觉。

    所以她不是因着可以改变崔家之局而回来的,是为着她是鬼魅,无论如何都会魂飞魄散,所以将她盼来替天下、替大晋、替皇室,挡下这血祭的。

    没想到,她这条命到了最后,还能如此无私大义的用法……

    *

    因着李煦一早和傅容泽、崔疏禾一起出门,到如今日暮降至都未返回,衙署上来了急报,屡次在别院见不到李煦,便将急报给到了崔府。

    是前段时间定州山崩之事,李煦另外遣人去查的农户。崔少尤拿着这信件莫名地有些忧虑,在前厅来回地踱步,不时地往大门探去。

    崔皓由言汝虞扶到前厅,宽慰着崔少尤,“父亲可是担忧阿禾,您先别急,有世子在旁,阿禾应等会就回来了。”

    崔少尤这次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心宽,瞥了一眼一直安分站在崔皓后面的言汝虞,鼻孔出了两声哼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们大房二房全仰靠三弟才有今时今日,如今前后出了不少事,你与阿礼都接连受伤,让阿禾只身前去查案子、查线索。你们可有一人真的关心过她……”

    言汝虞将崔疏禾晾在院中的消息传到崔少尤耳中,他着实发了一通火,萧念绮向来疼爱崔皓,想替崔皓夫妇俩说两句好话,都被崔少尤堵了回来。

    当下萧念绮也只敢立在一侧未出声,无奈摇头,自己精挑细选的儿媳,心眼若连一个崔疏禾都留不下,可真是令她也无颜以对。

    言汝虞哪里不知崔少尤在点她,低垂着头,咬紧嘴唇不吭声,崔皓见状默默拍了她的手。

    只盼着崔疏禾别出事,不然……

    思绪未落,管家大惊失色地奔至前厅,“不好了不好了……三娘子她,她……”

    管家气喘吁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用手指指着李氏别院的方向,”三娘子昏倒了……被李世子带回了别院,救治……“

    崔少尤猛地一惊,立即着急地往外奔,险些被台阶绊倒,“快,快过去。念绮,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上医士。”

    萧念绮赶紧应了一声,也直接忙里忙慌地抓着身侧侍女的手让她速速去趟医馆。

    待崔家人带着医士来李氏别院之时,却发现里外围着一圈,愣是他们自家人都进不去。

    崔少尤见别院内室外站着一圈名医,脸色微微一变,自己带来的医士恐怕也用不上了。

    走上前正好碰见寻云捧着水盆从里侧跻身出来,脸上刷白刷白的,似乎被吓得够呛。

    “寻云,快,你快讲,阿禾妹妹怎么了?”拨开人群来到最前的是崔礼,他还瘸着一条腿,这段时间因着刑狱之案在狱中受了点刑,一直歇在内院没能与崔疏禾碰上一面。

    萧念绮遣人到二房院中找崔桓和邓挽之时,正巧被崔礼听见,硬是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跑来。

    寻云还未从惊慌中醒来神,眼中憋着泪,“娘子昏迷不醒,医士说已经没气息了……”

    “我不信……让我进去。阿禾,阿禾,二兄来了!李熙敬!你怎么保护我妹妹的?”

    崔礼同李煦自小熟识,一席话在将崔家人震得心慌之时崔礼已是冲进内室,势必要亲眼所见。

    可是当他挣脱侍从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几乎呆愣在原地。

    医士们一一排在屏风前,一个接一个地摇头而出,床边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李煦沉得几乎听不见声的话语。

    “岁岁,别睡,快醒醒。”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李煦半跪在床前双手近乎做祈祷状地紧紧握着崔疏禾的手,“岁岁……别吓我。”

    最后一名医士也号完了脉,嘴唇微张,似乎在斟酌用词,“世子,这位娘子,确实已无脉络……她如今尚有微弱呼吸,可能是仅留了最后的气口……”

    这位医士还想说点什么,已被李煦冷冷地喝道,“滚……都给我滚……”

    医士立即躬下了身,身躯颤颤巍巍不敢动弹。

    随青第一次见李煦这般失态,走上前去,将医士们都请了出去。

    要是再多说两句,他真的不知道李煦还会做出什么。

    待到门口时,随青才看清了崔家人被拦在外,疾步过来,“崔大人。”

    崔少尤赶紧迎上,话都有些结巴,“阿禾如何了?怎么会突然……突然……”

    随青也面露难色,“崔大人你们进去瞧瞧吧。”

    方才李煦抱着昏迷不醒,面容青白的崔疏禾回车上时,随青和随奚几乎也是被吓倒了。

    傅容泽在一侧,来往踱着步,心中思绪繁杂,自顾自地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是那些人?不,是那灯……

    李煦面容憔悴地一直守在床边,见崔家人来了,才晃过神。

    “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礼先问了出口,想走上前去,但被李煦一把拦住。

    “让她睡会。她只是累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孟曼秋同寻云接替着照顾崔疏禾,给她敷上热毛巾,擦身体,将药捣碎倒进嘴里,将弄脏的衣物换下……

    崔家人守在前厅,命人前去云安请宫中名医,甚至重新派了马车去涪陵山求见涪陵大师。

    李煦向来挺立的脊背都颓了下去,一夜过去,青碴微现,他的眼底青黑,坐在屏风外的梨花椅上一动不动。

    一夜,崔疏禾就像从冰窖中捞出那样,浑身捂不热的冰冷,除了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身体已跟一般尸体无恙。

    崔少尤将递送到崔府的信件给到了李煦,李煦展开一看,脸色却变了。

    信件细细记载着当时定州山崩之时被埋的农户名单、出生户籍、生辰八字……

    待到生辰八字最后都显示着同一个字“至阳”之时,李煦顿时凝眸。

    不可能这么巧,在这次山崩中逝世的人,皆是男子,且是有着至阳之性的男子。

    若不是崔疏禾及时救起那个男童,此时恐怕来报的就是一场百人至阳的死。

    李煦又想起了那座地下城,被复刻的定州古街,身形有异样的城中人,忽然晕倒的崔疏禾……

    这究竟其中有着什么关联……

    终于,待到第七天,就在所有人都守得生出绝望之时,崔疏禾幽幽转醒。寻云本以为是自己神智不清,出现了幻觉,可当她掐了自己一把,痛觉唤醒了她。

    “来人啊,快来人……娘子醒了。”

    沉寂的晨间一连出现了疾步的步伐,李煦第一时间赶来,见崔疏禾转动着眼眸,似乎想撑着床起身,连忙扶起。

    崔疏禾浑身无力,抚上手上的红绳,微微出神之时,就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中。

    那个怀抱在颤抖,耳畔传来的声音低低地,“岁岁,你醒了!”

    崔疏禾将手触到他的臂膀,“你再用力,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她想弯唇笑,但看见李煦眼里的期盼之时,脑海中出现了沉邑的话。

    笑意戛然而止,手微微垂下,目光悠远却恍然。

    崔疏禾醒是醒来的,但是所有人都发觉了一件事,她似乎总是在出神,话夜变少了。

    其中最早发觉这事的还是孟曼秋,她几乎一直跟在崔疏禾身边,陪她休养着,陪她说说话,虽然更多时候是她在说。

    甚至为了逗崔疏禾开心,她也不避着傅容泽了。只是傅容泽这厮确实是眼色很好,看了两回低头顺眉的孟曼秋,立即问了她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孟曼秋将这事同崔疏禾说之时,崔疏禾只是笑着未语,唇边在笑,可眼中却无波澜。

    李煦几乎每天都会来陪她吃饭,喂她喝药,只有在他终于快要坚持不住之时才会露出几乎失落的神情。

    崔疏禾终于开口,缓缓叫住了李煦,“我有话想同你说。这些时日,一路从云安到定州,我知你都尽力在护着我。替我出面操办父亲的送葬礼,护我一路回乡无虞,又为我崔家堂兄的案子奔走。可你越对我好,我就越发不知如何面对你。就连我该唤你世子还是熙敬哥哥,都时常犹豫再三。与熙敬哥哥这个称呼相伴最久的,是当年那个贪玩、胡闹、没有规矩的崔疏禾。而如今的我,便像在书院中一开始就写错了书册的学生,待醒悟之时,已落笔了整整八年。我不知我是否已经不配唤你熙敬哥哥……我总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窥得你回到赵州的那八年,你为了赵州承担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便如太子殿下所言,孰轻孰重,已经不是你能决定的了。我曾天真地将真心付出,再以直亲之死、好友叛离为果。若我余生还有愿,便只盼李熙敬能得偿所愿。”

    “故,若你想要之物涉及前朝,我可助你,无论是否艰难险阻。”

    “我的八年……是我哪怕将父兄之责、家族之望抗在肩上,却仍旧无法说服自己放下一人。你并非真的替我着想,你只是在又一次地将我舍弃在你的过往。”

    崔疏禾字字句句似是真情,却言里话里,都在因内疚无措而选择推他前进。可她还是不知,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她能待在他的身边。

    仅此而已。

    *

    定州的这番动静难逃云安的眼线,永晋帝坐在延英殿中,看着眼前的折子,冷哼出声,眼神黑压压地低沉。

    殿中坐着早已被削去了爵位的沈隋,“圣上,这赵州李氏如今私训兵马的证据确凿,伙同前朝部臣,圣上可要下令治罪?”

    外头的人都说沈家被太后娘娘有意针对,舍下了爵位,怕也是很难再在朝中立足。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永晋帝将原先交代沈隋做的事都悉数交给了沈霂。

    沈家势大,永晋帝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对于皇后外戚,他能用的人,只有沈家。

    沈家所谋不过是二皇子,太子本来就是永晋帝用来安抚王氏一族的,待时机成熟,他定是要将二皇子扶上位的。

    永晋帝目光幽深,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皇位,都觉得他做得没有先帝贤能。崔少琮当时虽被他忌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象给他们一个好结果。可是当他知道赵州那个小世子,被他一直当作废棋得李煦,竟与崔家交好,拜崔少琮为恩师,与崔家女娘更是如同青梅竹马一样。

    那个时候,他知道沈家同样在打崔家的主意,但他还是默认了沈家对崔家的接近。

    赵州,当初可是与他秦地一同举兵进城的,若不是他命人将他们一家四口人分离出来,他们自顾不暇,便落了秦地一截,不然如今永晋,但就真的不知道是谁的永晋了。

    沈隋见永晋帝沉思着,心中也是不断地谋算着。

    永晋帝一直是在借沈家打击前朝,先有崔家,后就有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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