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宅往事

    赶走沈昭寒四人后,郭永像个鹌鹑似的跟在赵成兰后面,进了她的屋子。

    “也不知道你从哪找来这么几个招摇撞骗的东西,”赵成兰气呼呼地用手杖捶了捶地,发出几下刺耳的“咚咚”声。

    郭永赔笑:“儿子也是看那几个人仙风道骨的,以为有真本事在身上,这才......”

    虽然他认为沈昭寒几个人能帮他解决厉鬼缠身的事情,可如今在赵成兰面前也不敢将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免得又惹她动怒。

    他这母亲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让郭永有些受不了,那就是赵成兰要求他事事都得听从自己的安排,不得有任何的违逆。

    想到母亲早年靠给别人做粗活才将他养大,郭永觉得这一点无伤大雅的问题完全可以忍受。

    他眼看着母亲的脸色稍霁,赶忙笑着凑到赵成兰面前:“等明天儿子再去找些有能耐的人来,肯定不让母亲受那贱人的烦扰。”

    赵成兰的火气已经完全消了,她担忧地长叹一口气:“那东西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我们郭家啊!”

    客栈里,阿吉擦了擦头上的汗,接过元蓁为他倒的一杯茶,在齐羽的邀请下,坐在了沈昭寒对面。

    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眼里都是期待,等着他讲一讲当年的往事。

    于是阿吉捧着热茶,缓缓开口。

    “老爷和第一位夫人成亲大概有三年,可夫人膝下仍无所出。于是老夫人着急了起来,她......”说到次数,阿吉顿了顿,“她从外面给老爷纳了个妾室进门,就是苏姨娘。”

    “夫人的脾气确实十分地好,”提起罗玥时,阿吉眼里闪过了一抹不一样的感情,像敬佩,又像是别的他们说不出来的东西,“即使苏姨娘再怎么恃宠而骄,她一点也不生气,不愧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

    “苏姨娘进门以后,等了一年还是生不出孩子,老夫人本想再为老爷娶一位的,”阿吉感慨地摇了摇头,“只是老爷实在喜欢苏姨娘,说什么也要再等一段时日。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爷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呢。”

    阿吉的视线望向远方,似乎在努力回想,这时裴望忽然出言提问:“不论老夫人说什么,郭员外都会听吗?”

    “是,是这样的,”阿吉点点头,“老爷很听老夫人的话,毕竟......说句冒犯的话,要是没有老夫人,可就没有老爷的今天了。”

    裴望了然,示意阿吉接着说下去。

    “等了大概两个月,苏姨娘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可就在这时候,夫人忽然怀孕了。”阿吉至今仍对此事感到惊讶,“老爷一个月都不去一次夫人的屋子,谁知就那么巧。”

    “当时老爷和老夫人说好,若先夫人这一胎是男孩,那苏姨娘就要离开郭家,若不是,则再等两个月,看看苏姨娘能否怀孕。于是苏姨娘又多留了许多月份,只是老夫人怕她冲撞了夫人的胎气,不怎么让她出门。”

    对面四人的神色各异,阿吉生怕自己说多错多,于是喝了口茶,再小心翼翼地开口:“到了夫人生产那日,全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谁知这个时候出了差错。”

    阿吉猛地一拍大腿,语气中满是可惜:“夫人的身体不太好,生产的时候居然难产,结果她和孩子都没保住。”

    听了许久的元蓁忽然开口:“先夫人离世以后,郭员外就娶了她妹妹进门吗?”

    “对,”阿吉点点头,“也算是弥补夫人家的丧女之痛,毕竟他们很难找到像我们郭家这们好的姻缘了,所以干脆把二小姐也送过来了。”

    “那新夫人和苏姨娘的关系怎么样?”齐羽追问道。

    “哟,”阿吉感慨道,“那可是十分不好,别看新夫人在老爷面前十分温柔,可若是老爷不在,那她对苏姨娘可从来都不客气,责罚是常有的事情。可谁也没办法说半个不是,毕竟主母管教姨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想要的线索都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再发问。

    阿吉扭头看看外面天色,决定起身告辞:“诸位仙师,这马上到午膳的时候了,老爷身边离不开人,我就先回去了。”

    “好,”沈昭寒点点头,又示意几个弟子,“你们去送送管家先生。”

    将人送到楼下,准备告别时,裴望忽然叫住阿吉:“管家先生,您在郭员外身边多少年了?”

    “这个嘛......”阿吉思考了片刻,“大约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原来如此,今日有劳先生为我们解惑了。”齐羽客气地回答。

    他们回到房间里时,沈昭寒刚往香炉里放了一些安神的香料,听到开门声后,抬头向门口看去。

    “师父。”哪怕是在凡间,裴望也没有丝毫的逾距,恭敬地朝沈昭寒行了礼。

    元蓁走过来,有些疑惑地问沈昭寒:“沈堂主,我们真的要多待几日,等郭永回来找我们吗?”

    一身松石绿衣裳的女子听到她的话后,放下手里的香箸,没有回答元蓁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们觉得苏婉是被谁害死的?”

    这要说起来可太多了,元蓁歪着头思考道:“苏婉生前屡次在罗玥这个正夫人头上作威作福,会不会是她害罗玥难产,然后罗珠替姐姐报仇?”

    “不无可能,”齐羽接道,“但我们也无法确定罗玥是被苏婉害死的,万一是意外呢?”

    裴望没有说话,而是抱着胳膊站在两人身后,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愿,你被苏婉反向附身过,不如说一说自己都看到了什么。”沈昭寒的目光移向他。

    入夜,确认三个小辈都已经歇息后,沈昭寒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客栈,再次朝野柿林走去。

    昨夜还没有弄清楚黑影的身份就被突然打断,今夜她打算再去一探究竟。

    在她走后,另一间屋子里的裴望推开窗户,望向天边野柿林的方向。

    他拿出一枚极其小巧的骨哨,放在嘴边吹响。

    不过几息之间,一直通体纯白的大鸢扑棱着翅膀,落在裴望的窗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些鸟食放在掌心,递到大鸢面前:“吃吧。”

    那鸢虽然是只未开化、不能修炼的普通禽鸟,却十分通人性。啄食时十分小心,并未让自己尖利的喙划伤裴望的手。

    修长的手亲昵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像是豢养了很久的爱宠。

    “你把这信给那帮人,让他们今夜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分散她的注意就行了。”

    看着大鸢吃完手里的食物,裴望将一个细长的信筒绑在大鸢的脚上。

    白鸟先是讨好地蹭了蹭裴望的指尖,接着便振翅高飞,很快隐没于黑暗中。

    他和那帮人的来往只能采用这样古老的方式,任何涉及到灵力的传音方式,都有可能被比他修为高的人截获,到时可就麻烦了。

    望着天际的那轮朗月,裴望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沈昭寒遇到了许多用黑雾挡住面容的魔族人。他们毫无章法地攻击,似乎只是想将沈昭寒困在这里,不让她有更进一步的调查。

    挥手击退上前的一个黑影后,沈昭寒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双手结印,本想用阵法锁住这些无穷无尽的黑影。可那些机灵的东西一看到她的动作,立马如前一日一般布下大片大片的黑雾,接着溜之大吉。

    沈昭寒没有追上去,而是疑惑地放下手。

    很明显,这些黑影并不想杀她,却也不想让她找到那些一直盘踞在这里的魔族,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那些魔族现在的掌权人霁涟果真在酝酿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大计,准备颠覆三界吗?

    长眉紧紧皱起,沈昭寒只觉得这谜团重重遮掩,不知道谜底究竟是什么。

    她抬腿,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与人间时辰流速一致的渺之间这会儿正是夜晚,祝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眼前是一面天机镜。

    他平日里就是通过这面镜子,来观察沈昭寒和那个人在凡间的行动的。

    此刻镜子里是松石绿衣裳的女子,她正不紧不慢地在镇外的树林里往回走。

    祝徽看着她的背影,蓦地叹了一口气。

    镜萧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主上是在担心昭寒上神吗?”

    被人看穿了心思,祝徽便顺着点了点头:“是啊,这都过去两百年了。昭寒还是没能修复好神君的魂魄,也不知道清渊什么时候能回来......”

    提起清渊时,祝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别样的情绪,镜萧有些说不上来,只觉得那里面有几分神君陨落的惋惜,似乎还有一些......嫉妒?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猜测赶出脑海:“只剩最后一块了,昭寒上神不会辜负主上所托的。”

    “但愿吧,”祝徽笑了笑,“夜色已深,你回去吧,本尊不需要服侍了。”

    镜萧依言,恭敬地退下。

    等到镜萧离开后,祝徽伸手拂过镜面,那上面立马换了一幅场景。

    躺在床上的少女盖着被子,这会儿睡得正香,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祝徽轻轻抚摸着镜面里少女的发丝,眼中满是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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