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小妹?小妹!小妹!”

    门外传来愈加暴躁的叫喊声,伴随着门板被砰砰拍响,里头始终没有动静,女人气恼地“哎哟”一声,跺跺脚骂骂咧咧:“死丫头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真是的,该不会是又跑出去鬼混了吧?傻子一个,什么不想,偏偏学人想做侦探,死都死得快些!”

    恨恨地骂完,女人恶狠狠往紧闭的房门上瞪一眼,这才离开。

    周遭很快就静了下去。

    黎家不久前才办了丧事,老爷子年老病弱,死的时候并不怎么舒畅,识趣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做客。

    而这间屋子,寻常的时候就更加无人光顾。

    屋里摆设简单,但细致处都可以看出其家境阔绰,上好的檀木家具不要钱似的摆放,就连梳妆台,也是镶金镂花的。

    老爷子生前最疼爱这个小女儿,有什么都要给她一份,很招家里其他兄弟姐妹憎恨。

    静了片刻,一个女声不屑地哼了一声,“啧,原来堂堂大明星竟然这么凶悍,外面那些狗仔要是知道黎玉珍是这种性格,恐怕要给大写特写了吧!哎樱樱你真可怜,有这种姐姐,行了,别伤心了,快走快走,待会儿师傅等急了!”

    说完,使劲拽着身边的女孩,要拉着她往外跑,一看拽不动,才回头瞪她一眼:“傻樱樱!又在发什么呆?”

    黎樱樱慢吞吞抬起头,有点发懵:“啊,你先去吧,我马上过来……”

    凌袖拧了拧眉:“大傻子!那我不管你了哦,迟到了师傅要扣薪水的!”说着又回头看了她几眼,然后竟然一掀窗户,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

    黎樱樱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如梦初醒睁大眼睛。

    她坐在梳妆镜前,里面的女孩白净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水灵灵的乌黑大眼睛震惊地瞪大,模样倒是和她自己以前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只是……

    这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黎樱樱长了一头毛绒绒的天然卷,本就难打理了,还剪了个短发。

    乍一看很容易让她想到在她后来那个年代的某部动画片,什么喜羊羊懒羊羊的,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让自己很像一头软绵绵的小羊。

    就差两只角了。

    这个念头刚落,黎樱樱瞪大眼,眼睁睁看着两根绿色的枝桠从头顶冒出来。

    一左一右,羊角是没有了。

    树角肯定有。

    “可是、可是不对呀!”好半晌,黎樱樱小声地挤出这句话,生怕外面的女人或者凌袖去而复返,她伸手摸着脑袋上熟悉的枝桠,这肯定是从她身体里冒出来的一部分,毋庸置疑。

    问题是、问题是……

    她不是死了吗?

    灰飞烟没那种,被天劫一道雷电劈下来,毛都没剩下那种。

    而且,她还回到了几十年前!

    墙上,正挂着老式日历,上面写着,现在是九几年,比自己灰飞烟灭的时候,前了好几十年。

    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哪怕社会高速发展,新事物层出不穷,和许多向往人世间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妖怪不同,黎樱樱最喜欢在山里勤勤勉勉修炼,只盼有朝一日修得正道,飞升成仙。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渡劫的时候不但失败被劈得灰飞烟灭,死后还回到了九零年代。

    而她临死前,只依稀记得山里的老神仙说过,自己此次渡劫必定失败。

    因为她与人间有一桩尘缘未了,要负担这桩尘缘所产生的所有怨气。

    老神仙说这话的时候,黎樱樱并未放在心上,渡劫哪有那么容易的,她早就做好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

    只是现在自己重生在黎家的小女儿身上,女孩与自己生了一副模样,又起着与自己一样的名字。

    难道这就是那桩未解尘缘?

    还在想着事,楼下又传来凌袖的叫喊声:“黎樱樱!还不下来!”

    这声音不小,同时惊动了在不远处蹲点的黎玉珍,她哎呀一声,抄起拖鞋就怒气冲冲跑过来,“黎樱樱!我看你要躲到哪里去!”

    楼下凌袖也听到了动静,知道自己闯了祸,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冲黎樱樱说:“师傅要我照顾你,我已经仁至义尽啦,要是你被姐姐打,可不能怪我哦。”

    说完一溜烟就要跑,说是这么说,其实她是存了一点点坏心。

    谁叫师傅非要照顾黎樱樱这个大傻子。

    港城谁不知道啊,黎家的小女儿天生就是个智障,听说十三岁了还在尿裤子。

    智障就智障嘛,干嘛要跟在师傅身边学东西?要知道,师傅的学徒是有工资拿的,她黎家的钱是不够花吗?干嘛跟他们这种普通人抢饭吃。

    最近白师傅接了个大单子,要是事情办成,他们底下这些人少不了能分一杯羹。

    黎樱樱家里那么有钱,不但不分一点给他们这些穷人,还要跟他们抢,是不是太过分了?

    凌袖从小街头巷尾打滚,手脚足够快,她舒畅大笑着快步跑,迅速穿梭在巷子里,料想黎樱樱这个傻子是追不上她的,就算她的脚有那么快的速度,刚才她故意从窗上跳下来,黎樱樱总该不敢了吧?

    何况她后面还跟了着母老虎黎玉珍。

    想到这些,凌袖都要乐出声。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横生一道清脆的嗓音:“你跑得好快,我差点就要跟不上你了。”

    凌袖蓦地瞪大眼,只见黎樱樱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地跟在旁边,凌袖快一点,她也跟着快一点,凌袖慢一点,她也跟着慢一点。

    这让凌袖有一种对方完全在戏弄自己的感觉。

    想到自己前一秒的得意,凌袖脸色火辣辣的,后槽牙直痒痒,但最后她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谁叫你那么慢。”

    说完就快步跑走了。

    黎樱樱好奇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有些古怪。

    奇怪的是,她虽然是在黎樱樱的身体上醒来,脑子里竟然奇妙地多了一些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比如前面的凌袖,她就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同在白师傅手下打工的学徒。

    而原来的黎樱樱,也确实是个傻子。

    樱樱在搜索她的记忆时发现,女孩终日浑浑噩噩,似乎丢了三魂七魄,只剩一具躯壳,只有一缕残魂支持她有一些细微的想法。

    比如老爷子是真心疼爱她,又或者白师傅看着黎樱樱的时候,会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儿。

    这个年头,私家侦探还是十分流行的。

    白师傅就在偏僻的地方开了一家私家侦探公司,他无儿无女,妻子又在早些年就去世了,因此手底下养了几个员工收做徒弟,让他们好好干,说以后要将公司传给其中一人。

    凌袖见甩不开黎樱樱,终于放弃了,闷闷来到一栋小自建楼前。

    说是公司,其实就是租了两个铺面,上面挂着“白师傅侦探公司”的招牌。

    这条街破落但热闹,不远处是菜市场,时不时传来鱼摊老板和主妇砍价的声音,另一边是小吃街,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那些喝醉的阿叔就开始跟别人“六个六”,猜拳猜得乐此不疲。

    侦探公司恰好就处于两者中心。

    黎樱樱才来这里干没多久,以前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担心她在这里招惹坏人,这行又容易得罪人,非要让司机载着她来来往往,昂贵的名牌车辆挤在这条狭窄的街巷中间,好生惹眼。

    每次过来,路过的馄饨店老板总要酸酸地说一句:“哟大小姐又下凡了。”

    原来的黎樱樱听不懂,她只知道馄饨店老板的话里不怎么友善,每次只能傻乎乎地笑,反而更加招人看不起。

    然而今天走进来,路边的小摊老板看着黎樱樱和凌袖两人,破天荒没再多嘴。

    分明还是大白天,天空却骤然暗了下来。

    乌云迅速笼罩住这片低矮的楼房,一双双眼睛藏在暗处,视线如同针扎,一些或同情或嘲讽或惊恐的闲言碎语密密麻麻传来。

    “就是她们吧?我就说,早就知道干她们这行的不得好死,天天去打听别人的秘密,真讨厌。”

    “哎,挺惨的,真的挺惨的……那模样我都不敢看。”

    “妈呀,你们不知道早上我来到的时候,看到那个样子,差点没吓死。”

    “也算这两个丫头好运咯,能让她们活到现在,回头应该要找菩萨拜拜才行。”

    “你们说白师傅他们,会不会是招惹了脏东西啊?”

    妖怪的听力天生就比普通人要好,黎樱樱将蚊子大的声音也听了个透。

    与此同时,空气里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

    凌袖只是觉得古怪,其余还一无所觉,但也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恶意,正想跟他们吵回去,前面忽然迎来一伙身穿制服精壮男人。

    凌袖吃惊低呼:“条子?!”

    下意识避让开,躲到一旁。

    但那伙警官却直勾勾地看着她和黎樱樱,显然目标对象就是她们。

    凌袖心想该不会是师傅犯了法吧?

    侦探侦探,又不是官方认证,当然要干许多放不上明面的事。

    再看黎樱樱一点也不知道逃跑,凌袖心想自己可不管她了,转身就要逃跑,没想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挨了一群人,竟然完全将她的退路堵住。

    而就在她想逃跑的时候,人群从中间分开,一个高个儿男人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竟然又是条子?

    这群警官前后将她们包抄,凌袖表情绝望,她可不想吃牢饭,眼睛湿润,眼看就要哭出来。

    然而偏偏就在这时,黎樱樱竟然迎着那几名警官走了上去。

    凌袖一看,心神大乱,下意识把人拽住,急得骂人:“傻子!你疯了?你家里有钱可以捞你出来,我可没有,别害我!”

    这群警官个个人高马大,身形挺拔,走路的时候威风凛凛,一看就是警队里的骨干。

    为首的男人见黎樱樱过来,锋利的眉梢一挑,显然也是有些惊讶。

    接着便看见眼前这个头发毛绒绒,绵羊似的姑娘抬起头,俏生生的脸蛋硬是要端起一副严肃的表情,有点像小孩装大人似的说:“警察同志,是出什么事了吗?”

    被点到名的警察同志被狠狠萌了一下。

    但现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男人也端起一张严肃的脸,“白斯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黎樱樱眨眨眼,这话可问倒她了。

    姜廷玉也就这么一问,没指望能从她身上知道什么答案,于是示意身后的建筑,摇摇头,语气里带了一点儿惯有的吊儿郎当:“小妹妹,过去的时候最好要捂住眼睛,不然可能会吓到你。”

    说着便错身来到后面的凌袖面前,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白斯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黎樱樱回头看他一眼,男人的背影又高又大,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几乎能把她整个人挡住。

    但她心里却直犯嘀咕。

    小妹妹?

    说出来吓死你,姑奶奶我五百岁!

    喊我一声老祖宗还差不多。

    念叨完,黎樱樱这才朝侦探公司的方向走去,距离已经不远了,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然而这股味道之中,又带着另一种微妙的气味。

    黎樱樱心里不好的想法越来越重。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惊恐的尖叫声。

    凌袖脸色惨白,表情极具恐惧,两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惨状。

    公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张,如果是平时,这个时候肯定早已经房门大开了。

    但此时铁皮门依旧遮得严严实实,浓郁的血腥味即便是被狂风吹乱,也依旧挥之不去,天空乌云蔽日,眼看暴雨将至。

    风把左右的摊子吹得布帘乱飞,地上的塑料垃圾也随风而起。

    霎时间,天昏地暗,群魔乱舞。

    可就在这昏暗的环境里,警车的灯亮得刺目,亮眼的隔离线将那栋二层楼房与外界隔绝,即便如此,外面人也依旧能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暗红的血印在银白色的铁皮门上触目惊心。

    中年男人的头颅被一把大砍刀深深钉在铁门上。

    他的双眼死死瞪大,血水从眼眶流下,苍白的面孔上嘴唇抿紧,似乎格外愤怒,脖子上的血液亦顺着断裂处不停流淌,迅速凝结后又在地面形成一片黑红色的血泊。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离奇失踪。

    而在他的头颅与铁皮挨着的地方,凶手用他的血在铁皮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个笑脸有他的头颅四五倍之大,似乎有意遮挡他脸上的愤怒不甘。

    又像是凶手一个恶劣的玩笑。

    对白斯年、对在场所有人的一场极其嚣张而又得意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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