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鹏华今早在家门口踩到狗屎的时候，暗自宽慰自己，这是要走狗屎运了。结果，一连串的衰事狠狠打了他的脸，这一天不是有好的运道，而是烂七八糟的劫数。
离婚后就没有过联络的前妻突然打电话过来，隔着通讯波，依然能感受到一如既往强势的领导架势。打电话的原因，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突然要让自己用金钱的标尺来承担父亲的责任，儿子要买房要他出钱，他又感受到压力。
早上到厂里上班签到打卡后，就骑着跟他多年的小电驴，去了老东家——华宅的农商银行，去查查自己的余额，以及这么些年来攒下的公积金。日子平淡如水、光影似箭，除了年龄增加的老去的弊端外，却还有积蓄数字的增加馈赠。
索性能动的钱还有，给儿子出首付加把柴火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现在的老婆知道了这个消息，直奔厂里来交涉。后来先解决眼前矛盾，将老婆送回了家。一来一回，听到厂长华龄凤在到处找他，连小老板陈今岚也跑了多个车间去找他。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难的磨会洋工、偷会懒，就被大小老板都抓个现行。
连本厂职工都不算的庄尔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刚刚楼梯上的一幢，他脚步没站稳，幸亏手快，顺势抓住了楼梯扶手，但是一脚还是向下一级台阶一歪，估计是扭到了，疼的直冒凉气。
憋着疼痛去面见华龄凤，却被指派了个莫名奇妙的活。给陈今岚和庄尔当暗地里的参谋，帮助他俩把仓库里的衣服卖出去。干活也就罢了，还要暗搓搓，更要把陈今岚引到“干事业很苦，还不如好好读书”的光明大道上。这TM也太难了。自己的儿子都没好好管过，拿一份工资，除了厂办主任管后勤外，还要给老板带孩子，还是大小伙，想想都憋闷。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得笑着回答：“好的，老板娘。”曾几何时，他李鹏华也是华宅农商银行的信贷部主任，她华龄凤见他要贷款，还不是要点头哈腰。可是虎落平阳，谁让自己翻了作风性错误呢？一棍子就被打死，提出一帆风水的体制，华龄凤收留他，还给他“今岚制衣厂”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位置，也该满足了。过了这个村，年纪奔六的自己，也只能跟本家叔叔老李一样去看大门了。
…………
庄尔追着陈今岚一口气跑了两公里，才在非机动车车棚里追上了他。以为小老板又要骑着摩托潇洒离去，都做好了再次张开双臂拦住的决心。可是，对方只是跨坐在摩托车上，试试手柄，又摸摸机车油箱。这个少爷是……没有钥匙？只能过过眼瘾。“噗……”庄尔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至少陈今岚不行。
“你在笑什么？”陈今岚有点窘，靠着反问找回气势。“我没有在笑啊，我只是感动，这么好看的摩托车，却只能看，骑不了……”换了真诚嘴脸的庄尔，一本正经的说道。“………”陈今岚无语，摩托车好看用她说，骑不了更不需要她操心。
“你别白费功夫了，什么卖衣服，我是不会干的，你还是趁早放弃，去找别的赚钱路子吧……”陈今岚直接戳破两人间无用的虚与委蛇，直奔主题。
“小老板，我知道你不想干，没关系的，我会去卖衣服的。你只要挂个名，在老板娘面前表现的是我俩共同卖的衣服就可以了。利润，我也不计较，你说拿几成就几成。我只要有点收入，不至于饿死就行了。”庄尔观察着陈今岚的表情，见机行事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见陈今岚似乎对“饿死”有触动，又往这个点上使力：“小老板，我跟我爸爸和继母闹翻了，他们连生活费都不给我了，我真的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没有卖衣服这条路子，是还可以找别的活计，但是找到之前，我肯定要饿晕。你就当帮帮我，行行好。你只要挂名就行了，我会去干的。”说着庄尔又给陈今岚鞠了一躬，抬头时眼泪流出，她又抬头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
庄尔似乎看穿了陈今岚的心肠软，一套组合拳下来，小老板已经有所软化。最后那滴要流不流的眼泪，打破了陈今岚本就不牢固的防线。“知道了，那我只是挂个名哦……”
“谢谢小老板”，庄尔鞠了第三个躬。虽说昂首挺胸是气节，但也有过刚易折的说法。庄尔已经是在水里快溺毙的人了，骨气、气节是最无用的事了。今天她就用自己的弱，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
而陈今岚呢？他本就“即可也不可”的无所谓性质，难道遇到个死缠烂打的，就随她去吧。
…………
为了怎么把衣服价格更高的卖出去，庄尔也是有了几点思路。一是现在仓库里挑选比较时兴的衣服，好的版型、料子才能吸引顾客；二是想办法把衣服挂烫一遍，少了褶皱的衣服更清爽，价格也能往上报点；三是衣服需要挂起来，用个移动的衣架收纳起来，比起团在一起卖，肯定效果更好。
接下来几天，庄尔每天都缠着李鹏华开仓库的门，挑挑拣拣找样式不错的衣服，尤其是往厚款的衣服挑，毕竟厚款卖的价格也会高点。前几次，李主任还纡尊降贵比较好说话，后面就有点爱答不理了。开门都很难，更别说，还想让李主任帮忙联系熨烫车间、借衣架了。
总不能什么小事都去找老板娘，自己的能力展现不出来，老板娘反而会质疑之前的决定，甚至剥夺庄尔卖衣服的决定，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作死自己。还是要从小老板身上想办法，毕竟他这个挂名老板，也应该借他的名一用。
这天，庄尔又去找李鹏华，想要让他联系挂烫车间。对方一听来意，就直接拒绝：“小庄啊，不是我不帮你，你找衣服，只要我给你开门好了。我这么忙，挤出时间来帮帮你，是我个人的事。但是要车间给你干活，算不算计件工资啊？这钱谁出呢？”
“谢谢李主任对我工作的支持，还请再帮帮忙，我家里条件不好……”庄尔说着，应景的眼泪又要来了。
“别，别。你别哭。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哭也没用，我真的帮不了你……”李鹏华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庄尔心想，眼泪示弱这招，也要看使用对象的，对李鹏华就没有用。
“李主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小老板的电话。他是这次库存衣服销售的主导人，我跟他汇报汇报……”庄尔收起眼泪，又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追着李鹏华问道。
“他？不是你老板，你连他电话都不知道。到底是你要卖衣服，还是他呢？”李鹏华口气有点重的问道。
“呵呵呵，肯定是他在卖衣服啊，我只是个打工的，怎么一下子有老板的电话呢，你就告诉我嘛。我以后直接跟小老板汇报，也不来烦你了”庄尔心虚的答道，她就担心自己挂羊头卖狗肉的西洋镜被戳穿。
李鹏华被追问的推脱不过，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陈今岚的号码报给了庄尔。
…………
“嘟、嘟……”，庄尔跟老李借了门卫室的座机电话给陈今岚，忙音响起，自己也有点忐忑，之前说过陈今岚只是挂名的，可是到头来还是要求助于他。“喂，哪位？”对面似乎传来睡意被打断的语气，态度有点不耐烦。
“喂，小老板。你好，我是庄尔。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关于卖衣服的是，有点情况要找你汇报。”不等陈今岚反映，庄尔继续一顿疯狂输出：“小老板，虽然说好了你是挂名。但也需要你做点挂名的事，我想要挂烫车间熨烫衣服，想要借衣架…………”一口气不喘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想要陈今岚帮助的内容。
“喂，小老板，你还在吗？”单方面发言后，都忘了确定，电话那头是否还有人。但是没有“嘟……嘟……”的忙音，应该是还没挂吧。
“哦，知道了。”然后庄尔被挂断了。
在边上听着庄尔打电话的老李，好奇的问呆若木鸡的庄尔：“怎么说？成功了吗？”
“他说，知道了”庄尔回到到。“知道了是怎么个知道呢？啥意思？”老李继续追问道。庄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今岚说“他知道了”，庄尔却是真的“不知道了”。
哎，没打电话前干劲十足，打了电话真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了。
…………
足足等了两天，陈今岚的“知道了”也没有下文。仍然每天去缠李主任，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庄尔开始焦急起来，自己上次赚的几百块，光吃饭就用掉了一大半。偶尔在厂子里遇见姚兴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抱着庄俊杰不跟她打招呼，到时庄尔带过几天的庄俊杰还算有点良心，在母亲怀里看到她，还想往她怀里扑，显然是认识她的。
父亲庄国强应该也是听说了她卖衣服的事，先是打击她“陈年的衣服为什么没有卖出去，就放在仓库，肯定是没有人要。你瞎起什么哄呀。天天跟在李主任后面，知道的说我庄家拍他马屁，不知道的还怎么抹黑你呢？”
“蹭……”庄尔火了，怒怼父亲：“怎么抹黑我，不是你当爹的不保护女儿，别人能抹黑。我不是姐姐，也不会仍由你摆布。我不吃你的饭、不花你的钱，不用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有了口角，庄国强又转变思路，用了怀柔策略：“二妹呀，你妈妈也不容易，带着小弟在车间上班，又影响工作又不安全。你先带几个月弟弟，等一家人稳定点了。我肯定想办法送你去上学，我知道你学习好……”
看着变脸迅速的父亲，庄尔觉得自己或是示弱或是坚韧的对面表现，能随时切换，也是有遗传的功劳吧。
不想跟父亲庄国强多费口舌，决然送走了投靠家庭最后的念想。庄尔决定，卖衣服赚钱的事推进不下去，还是得釜底抽薪，她要直接去找陈今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