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尔在物美服装城坐了两小时，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客，对卖衣服也懂了个大概。顾客就想买便宜好看的，而便宜的价格庄尔是拿的出手的，毕竟今岚仓库的二十件衣服，李主任没说收她钱，卖掉了就是利润。

    至于好看，是顾客一种很主观的感觉，比如刚刚进物美的一个中年阿姨，刘美萍给推荐了蓝紫相间的碎花衬衫，她很满意，还价成功10元后，就很开心的买走了。而后进来一个年轻媳妇，同款衬衫推荐，对方马上嫌丑拒绝了。刘美萍马上转变推荐风格，拿出了一件白色的雪纺木耳边衬衫，对方很满意，价也没还，就买走了。

    中午11点，换班的同事来了，刘美萍领着庄尔朝华宅南街商铺的一栋民房内走去，绕行到店铺后面的楼梯，上二楼，在一字排开的三扇入户门中进了中间那户。

    路上刘美萍自夸到“我现在和男朋友租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在华宅镇上还是很方便的，出门什么都有。别看这么小个房子，在今岚制衣厂里，你爸妈熬了这么多年也就分配到这么大点房间。还没有厕所，一样要跟别人抢公共水龙头。我的这个房间淋浴房、抽水马桶齐全，生活也是很便利的。”

    听她描述，以为是如何的豪华。一入内环境逼仄，好像跟豪华相去甚远。厨房、卫生间塞下之后，只能放下一张床。刘美萍示意庄尔在床上做一下，自己动手开始淘米，放入电饭锅开始烧菜。又从蹲在低矮冰箱里拿出菜、肉开始切洗。说这话，手上活不停。

    “我跟你姐姐初中就是同学，要好，你也是知道的。当时我和庄怡读书晚，初中毕业也过16岁了，大着胆子跟家里人商量，跟着你姐姐一起来华宅镇，经由你继母推荐去了今岚制衣厂打工。”

    “一开始对你爸妈是千恩万谢，帮着找了个稳定的工作，合同一签就是一年。第一个月只有四天是五点下班的，其他都到晚上九点。裁缝机那个累哦。不过第一个月工资就有2000元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马上给家里寄去了。”

    聊着聊着刘美萍还在讲自己的事，庄尔慢慢引导“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姐姐也和你一样在厂里上班？”

    “后来呢？我听其他老工友说，介绍一个稳定职工就有2000元好处费。一般老乡之间介绍都是会把好处费返利一半给本人，而你继母一分钱都不给我，还要我支持你爸的工作，推荐他当车间主任。我气不过跟她要回好处费，她死都不肯。后来庄怡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贴了我1000元。”

    总算是有姐姐庄怡出现了，庄尔继续引导“那我姐姐工作的怎么样？开心吗？”

    “庄怡更惨，我的工资还全部都是到我手里的，而你姐姐的工资卡就在你继母手里，她只有大白工拿不到任何钱。给我的1000元，还是你爸偷偷给她的每月200元的零用钱里攒下来的。”

    听到这，庄尔一阵揪心，姐姐当时得多委屈啊。可是她打电话回老家，告诉她和奶奶的都是在外一切安好的消息。声音恬淡，一如既往的温柔。

    “庄怡也闹过，但是后来你继母怀孕了，花了一大笔钱去检测说是男孩，夫妻两开心坏了。正是钱不够用的时候，怎么会还庄怡的工资卡呢？庄怡干活也没劲，经常跷夜班去跟厂外面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鬼混。”

    这是姐姐能做出的事？庄尔不相信，公序良俗的卫道者姐姐会自暴自弃？

    “之后，你爸劝过你姐姐，每月给她500元生活费，并承诺她的工资都用来补贴老家的你，单独留开让你上高中、读大学。庄怡才安安分分的回去继续上班。”

    姐姐，庄尔眼泪模糊，姐姐是被骗了吧。如果姐姐的工资能寄回家，哪里还需要奶奶多种玉米给她交学费啊？“再后来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再后来，我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他也是山北人，比我早来华宅五年，他很厉害的，靠着自己的本事，已经在华宅开了自己的理发店了。也是他给我介绍了物美的工作”刘美萍一脸崇拜样。

    话题怎么又回到她自己身上，庄尔眼神不悦。刘美萍絮絮叨叨的说：“后来我就从今岚制衣厂离职了，具体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但听前同事们说，是你姐姐勾引了老张，老张偷腥不成被反被污蔑性骚扰，要被拘留。你爸妈威胁老张放弃车间主任的位置，才让你姐姐改了口供。”

    “不可能，我姐姐不会做这种事的”庄尔愤怒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老张什么人呀，又老又挫，怎么亲的下去。卫良要追庄怡，她都不肯，怎么可能看上老张。”

    “然后呢？”卫良又是谁？庄尔心理疑惑。

    “然后我也不知道了，后来就听说庄怡辞职了，可能去了别的厂打工。”

    “你和我姐姐不是好朋友吗？她去哪里也没告诉你吗？”

    “咳咳，有段时间我和庄怡有点别扭，她没来找我，如果找我，我肯定是会帮忙的”刘美萍拍着胸脯保证。

    庄尔还要再问，出租房的门从外面开了进来，一个黄头发的高瘦的男人进来。见到她有点疑惑，用眼神询问了刘美萍，她连忙说“这是庄怡的妹妹庄尔，来找我打听庄怡的事。”

    男人一时愣住，又问“午饭好了吗？”刘美萍殷勤的说道“卫良你先做，我马上去盛饭。”

    这个名字，从刘美萍刚不经意见流出来，庄尔好像懂了些她所谓和姐姐“闹别扭”的原因。

    刘美萍又对庄尔说“你也一起吃点吧？”庄尔连忙婉拒道“不吃了，我要回厂里了，我爸妈给打饭了。要回去了”

    转身出去前庄尔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我姐姐现在在哪里吗？为什么她跟老家也不联系了？”

    刘美萍忙着盛饭端菜，头也不回的说：“后来你姐姐的事，我真的就不知道了。”

    庄尔转身离开。到出租房楼下的时候，那个叫卫良的男人追了上来，叫住了她。

    说道“庄怡出走的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肯定不是今岚厂里传得那样，她是个正直的人。她现在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曾见过，她和骑摩托的那群人在一起过。其中有一个我认识，是今岚的小老板。也许他们知道庄怡的下落。”

    “谢谢”庄尔说完之后，大步往回走去。今天算是对姐姐的事有了很大的收获。

    …………

    回去路上，庄尔除了愤怒，跟多的是悲伤。庄国强和姚兴妹这对豺狼夫妻剥削了姐姐，把她逼得有家难回。现在还要继续剥削她，吞没姐姐给她读书的钱，让她辍学；给庄俊杰买300块一罐的奶粉，还让她当保姆。

    姐姐庄怡性格温顺不反抗，她庄尔从小就是小辣椒，干坏事出头的事她不做谁做？

    庄尔气冲冲的回到了今岚制衣厂的门卫，只有老李一人在。看到她就打小报告：“你学卖衣服学的怎么样啦？可能回家要被骂哦，你继母找到我这来，只看到珊珊和俊杰，没有你很生气，回去小心点。”

    “老李，我姐姐是不是被老张给那啥了？庄国强和姚兴妹为了车间主任的位置，就牺牲了我姐姐？我要去跟他们拼了”

    脑壳疼的老李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听谁胡说八道了，我可是亲耳在对面的接警大厅里听了事情经过的。你姐姐也就被老张大白天的压在床上，亲了几口，没干成坏事。宿舍里人总有人在的，你姐姐一喊就有人去看热闹了。没被欺负透……”

    庄尔蹲在门卫室的门外，爆头贴近膝盖嚎啕大哭。老李想要去劝解劝解，门口有汽车驶入，连忙去开门。汽车后排座位的窗摇下了，华龄凤的脸探了出来，问老李“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是遇到家里伤心事了，想不开，我再劝劝”老李说道。

    庄尔沉浸在自己和姐姐的悲伤事里，没抬头去看华龄凤，更没看到车后排陈今岚也坐在里面。

    …………

    车窗关上，华龄凤的儿子说：“不知道你在纠结着什么，有能力考上重点高中，却又玩物丧志要退学。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读书就老老实实跟我一起在厂里上班，反正最后都是你要继承的。”

    老生常谈，陈今岚似乎听腻了，没搭腔，眼神也不跟母亲接触。

    华龄凤收住话头，换了思路:“你看看外面哭的那么惨的女孩，你也是见过的。那天就是她张开双臂把你的摩托拦下来的。难得见你肯听劝，以为你就是要撞破南墙才回头”

    陈今岚似乎有所触动，坐姿调整的端正了点。

    “这个女孩子呀，山北来的，家里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成绩也是很好的，听说还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可父母偏心儿子，不让她读书，让她在家带娃。”

    “小姑娘家家还挺要强，拦下你那天还跟我开后门，给她找个岗位。我让鹏华去安排，结果人家姑娘比你还小16岁不到，连打工的资格都没有。鹏华让她安心带弟弟，结果又提出了要去卖仓库的积攒的衣服。我同意了，也不知道能卖出几件。”

    华龄凤不知道自己的话，儿子能听进去多少，但他应该是有触动的，车子远去，还在后窗玻璃里回望哭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