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湘心知小霞是为自己好，只是莞尔一笑，并不苟同。
“若这份尊敬是源于我的身份，或是源于二皇子的身份，那么有朝一日，我并非公主，也并非二皇子的未来的侧妃时，还不是一样要遭人白眼，遭人践踏吗？”
“公主可别这样说，您血统高贵，无论何时都是北川的公主，更是二皇子未来的侧妃，这样尊贵的身份，理应受到众人的尊敬。”
夜湘微微摇头，“走吧。”
小霞永远不会明白，在夜湘心里，不论她原本出身如何低微，她这一生，绝不要一直伪装成别人的身份。哪怕这个身份再高贵，也不是她的人生。
可她要如何做，才能全身而退，同时又不让两国皇室因此而心生仇恨、引起新的战乱呢？
就在夜湘思索对策之时，楚锦逸正摸着下巴，回忆刚才夜湘与司徒婉儿的交锋。
“二皇兄，传闻北川的溪和公主美若月中仙，柔似北疆雪。今日一见，她不仅如传言一般，更是玲珑剔透、擅长以柔克刚。司徒婉儿性情跋扈，平时倚仗大皇兄偏爱，在宫中没少给其他妃嫔难堪。她却在溪和公主这里，讨不到半分便宜。这个夜湘真是不简单，难怪当日送亲队伍只剩她奄奄一息，忘记了身份，疑点重重，还能劝说二皇兄相救。”
楚锦渊将视线投至树林后隐约可见的银色襦裙，迈步优雅从容，“我竟不知，三皇弟远征三个月有余，还能尽知宫中之事。下次，定要让父皇派你去边塞驻守，看你还是不是这般清闲。”
“不妥吧，二皇兄，”楚锦逸爽朗大笑，“你若让父皇派我去边塞，以后谁能伴你左右，陪你练剑、与你一醉方休呢？哦，我知道了，你这是美人在侧，就不顾咱们兄弟情谊了。”
楚锦渊转头看向楚锦逸，如墨眼底染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三皇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看来我得向父皇说说，赶紧给你指个皇子妃了。”
“咳咳，二皇兄……我看驻守边塞也挺好的……”
二人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树丛里。前方夜湘与小霞正走在石板路上，周围是被人精心修剪的灌木。
一只白鸟忽而振翅飞向天际，扑肃之声中，夜湘不仅察觉到了身后两位皇子的脚步声，也嗅到了暗藏的杀机。
层层叠叠的绿叶中，骤然飞出一支利箭，直逼夜湘而来。
这一箭虽然迅猛，但以夜湘的功夫，完全可以避开。可她扮演的溪和公主是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若是此刻躲闪利箭，只会引起两位皇子的怀疑。
“啊！”夜湘故意低呼，做出惊慌之态，同时暗暗攥拳，克制住自己下意识躲闪的动作，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利箭距离夜湘的肩膀不足两寸之际，一袭月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挡在她身前。
只听咔嚓一声，利箭断成两段掉落在地，而折断它的，是楚锦渊修长的食指与中指。
春风吹拂，绣着金丝云纹的衣袂摆动，高贵清雅的二皇子微微侧头，只留给夜湘半边俊美的侧脸。
年轻的皇子一面低声问道“你没事吧”，一面凝神分辨是否还有其他危机。
“无妨，多谢殿下再度相救。”夜湘被小霞搀扶着，努力装作语气平稳、又夹杂着急喘的气息，仿佛被吓坏了又故作镇定的样子。
而她心中却惊诧于楚锦渊的武艺了得，楚锦渊明明在她身后有一段距离，竟然能飞身而来、折断箭矢、保她无虞。
这样的身手，即便是南溏战神苏沐阳，也未必能及。
楚锦渊的视线在夜湘身上停留了片刻，见她攥着手帕的纤纤玉手，按在快速起伏的胸口上，似要安抚自己。
难道真的不是她……
楚锦渊的心中似沉下一颗石子，那个他寻找了六年的女子，那个与夜湘如此神似的女子，只需翩然侧身，就可以轻易躲过这一箭。
“溪和公主不必客气。”
楚锦渊的声音谦和有礼，夜湘却敏锐地读出了他眼底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是在感慨自己未来的侧妃竟然如此柔弱吗？
情况紧急，夜湘来不及细细揣摩，就听见灌木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见一个黑衣人瞬间跃起，飞身而逃。
“刺客！哪里逃！”楚锦逸反应迅速，如一道闪电追击而去。
皇家护卫也闻声前来，高呼着“追”，狂奔而过。
危机暂时解除，楚锦逸优雅俯身，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拾起一分为二的箭矢，认真端详。
箭尾刻着繁复的花纹，宛若一圈又一圈的死结。这花纹罕见又熟悉，楚锦渊不禁转眸看向夜湘。
“你认得此箭吗？”楚锦渊虽然温柔发问，但心中却是笃定的。
夜湘惨白着脸，装作惊惶无措说道，“那日刺在我胸口的匕首，上面就有这样的花纹。难道，那个人身在皇宫中？”
有那么一刹那，楚锦渊的目光变得幽深，随即又恢复清和。
“别担心，他在宫里还不敢大张旗鼓。这已经是他最冒险的一次了。”
夜湘眼波流转，“听殿下之意，似乎已经猜到此人是谁？”
还未等楚锦渊回答她，由护卫保护的南溏皇也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参见陛下。”众人躬身行礼。
“平身。怎么回事？”南溏皇沉着脸，目光扫过楚锦渊和夜湘，最终停留在楚锦渊手中的箭矢上，“可有人受伤？”
夜湘回道，“回陛下，溪和前来赴宴，忽然有利箭从灌木中飞出，直朝溪和而来。幸亏二皇子相救，溪和无碍。”
楚锦渊呈上箭矢，“父皇，刺客已经逃走，三皇弟和护卫追过去了。这就是刺客所用箭矢，上面的花纹，与之前刺伤溪和公主的匕首极为相似。”
南溏皇接过箭矢，端详片刻，目光更加深沉。
“溪和公主，刺客胆敢在宫宴动手，想必身份势力不弱，你可知此人是谁？”
夜湘摇头，目光惊慌又热切，“回陛下，溪和不知，请陛下告知详情。”
南溏皇神色微凛，将箭矢递给身旁的公公，“朕会让人查清楚，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夜湘轻抿唇角，心中有了思量。
起初夜湘认为那个想要她命的人身在宫外，因此才要在她刚入南溏境内时就对她痛下毒手。如今看来，那人在皇宫内也有自己的势力。
而夜湘初来乍到，既没有自己的心腹，也没有自己的护卫。敌在暗，她在明，防不胜防。
她可以为了掩饰自己会武功而忍着受伤，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
但是，今日是三皇子楚锦逸的庆功宴，并非追究的最佳时刻。
即便如此……夜湘垂下眼帘，不打算让步。
她上前两步，声似清风，“陛下，溪和前来，为两国共结秦晋之好，不想却再度遭遇行刺。可见，有人想要破坏两国和平。今日溪和有幸得殿下庇佑，才有惊无险，他日这种危机若再度出现，溪和该如何是好？”
南溏皇面色泛起冷意，“你放心，这种置两国百姓安定于不顾的狠毒之人，朕定不会轻饶。至于你的安全……今日起，朕会另外调拨一批禁卫军，守护你和锦莲宫的安全。”
“溪和谢过陛下。”夜湘抬眸时，有意无意地瞧了楚锦渊一眼，见他仍旧一副云淡风清的神情，仿佛刚才根本没有救过夜湘一般。
一种莫名的烦躁升起，夜湘微微皱眉，想要先行告辞，却见楚锦逸身后跟着一批皇家护卫赶回来了。
他们空手而归，纷纷跪拜在南溏皇面前。
楚锦逸低头禀告，“儿臣见过父皇。刚才刺杀溪和公主的黑衣人，有同党掩护逃跑，儿臣刺中他一剑，应该跑不远。如今宫门紧闭，护卫严加追查，定会在皇宫搜出他们的踪迹。”
“嗯，逸儿远征而归，实属辛苦。追击刺客的事情，交给护卫就好。大家先去赴宴吧。”
南溏皇扶起楚锦逸，先一步朝着御花园走去。一行人便陆陆续续跟在南溏皇身后，各有思量。
小霞搀扶着夜湘，愧疚道，“公主，刚才那一箭太凶险了，奴婢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吓得腿都软了，想要保护公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请公主恕罪。”
“无妨。”夜湘见小霞说的真切，也没有什么好追究的。
“公主，”小霞未见夜湘恼怒，脸上又有了笑意，低声说道，“二皇子平时虽然亲和有礼，但也从未对哪个女子的事情上心。刚才二皇子英雄救美，可见，公主在二皇子心中地位非凡。公主只要再接再厉，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夜湘摇头说道，“殿下不是怜惜我，而是怜惜黎民百姓。他是不愿我遭遇不测、引起两国再度纷争罢了。”
“公主，奴婢看的真切，方才二皇子说让公主别担心，还说那幕后之人不敢在宫内大张旗鼓，这分明是在安慰公主呢。不然，二皇子大可以说，他也不知道黑衣人是谁，何须考虑公主的感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