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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计

    “哦?”被人当面指出有所疏漏,无论是谁都心中不爽,苏沐阳耐着性子,眼神冰冷,“公主何出此言?”

    “苏将军体恤我皇兄思妹心切,便想我修书一封,一来报个平安,二来也让他通过我的笔体与言辞,来判断我是不是真的溪和公主。此乃苏将军神机妙算之一。”

    苏沐阳微微点头,这层原因不难想到。

    夜湘顿了顿,以手帕掩住朱唇深咳了几下,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在这南溏皇宫里,只有我一人是来自北川,别说举目无亲,就是连个相识超过一日的人都没有。人人皆知我失忆,也皆知我柔弱好说话,就连将军大费周章自备笔墨纸砚而来,也是算准了我不会拒绝,不敢拒绝。此乃将军神机妙算之二。”

    苏沐阳的脸上划过意外的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在此之前,他都是站在南溏国的立场上,去考量眼前的女子是否是个阴谋。却从未想过,她独自一人,身处宫中,又是何等不易。

    苏沐阳的神色变化,皆落在夜湘眼底。她便知苏沐阳虽深谋远虑,但也并非铁石心肠。

    忠勇之人,本就心有热血,骨有柔情。

    想必苏沐阳亦如是。

    既然如此,夜湘便将原本还要说的第三条避而不谈,留着苏沐阳此刻的感慨更好。

    夜湘抬手轻抚着纸面,“和亲队伍遇袭,我皇兄必然大怒,若这封家书平息他的怒气,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我还未痊愈,但只要苏醒过来,就应当立刻书信一封,这个道理,我再明白不过。可我却迟迟没有动笔,苏将军可知是为何?”

    苏沐阳没有回答。

    夜湘笑了一下,“不仅是苏将军,肯定也有一些人觉得,我不愿意写这封信是因为我不敢写。他们怀疑我的身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算提起笔,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落笔。毕竟,我忘记的不只是身份,还有情谊。”

    情谊二字重重落下,敲得冷面将军心中又是一顿震颤。

    “我记不得自己与川武帝到底如何兄妹情深,也记不得自己平时如何与他说话,是尊敬,是依赖,或是其他。”夜湘苦笑着,“敢问苏将军,这家书如何落笔?”

    苏沐阳皱眉,没有回答。

    “纵然今日,我写了这封信,可皇兄会不会疑窦丛生?为何自己的皇妹写了亲笔信,说起话来却与之前不同?若他以为这里面有何隐情,或是有人逼迫我,而断定我过得并不好,只怕会适得其反,让两国难得的安定毁于一旦啊。此乃苏将军千虑一失之处。”

    这番话说的有些费神,夜湘掩住嘴,却掩不住一连串的咳嗽。

    她的话就算未能完全说服苏沐阳,至少也会让他有所顾虑。

    毕竟,苏沐阳率南溏军队与北川交战五六载,才换来今日的握手言和。破坏和亲的罪名,苏沐阳可担不起。

    只要能躲过给川武帝写信,夜湘自认在南溏就能安全一阵。既然是敌对的两国,总不至于南溏中,曾有人曾见过溪和公主的亲笔信吧?

    如此,她尚有一线生机。

    不料,苏沐阳缓缓站起身,面有愧色,却又坚决地向夜湘拱手一拜。

    “溪和公主所言极是,苏某亦不想让两国百姓再被战事所扰,因此,这封家书格外重要。若非公主的亲笔信,只怕再难证明公主在南溏安好。若公主不知如何落笔,苏某有一计,可免公主顾虑。”

    夜湘攥紧手帕,她万万没想到,苏沐阳竟是如此坚定之人。明明他内心已经松动,却宁可因胁迫一个弱女子而愧疚,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知将军有何妙计?”

    “苏某曾在北川边境听过一些民歌,饱含思乡爱国之情,溪和公主可将歌词写上几句,川武帝便不会多想。”

    “苏将军好计策。”

    不仅能窥探她的字迹,还能查验她对北川的了解。苏沐阳虽不是三头六臂,却当真不好对付。

    夜湘抬眸,虚弱无力地问他,“我今日刚刚苏醒,身体不适,是不是也必须要写?”

    苏沐阳皱眉,勉强道,“苏某岂敢对公主不敬,只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夜湘幽怨地看了苏沐阳一眼,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写便是。但北川民歌质朴,怕是写不出我此时心境。”

    夜湘言毕,纤细手指捏起毛笔,却被小霞拉住衣袖。

    “公主,不要写啊!”小霞担心极了。

    夜湘将小霞的手轻轻拍下,“无妨,不过是再昏迷几天,也不会丢了性命。”

    这话在苏将军的心口落下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夜湘缓缓执笔,在小霞心疼的目光里,艰难地写下几行小字。

    “公主!”小霞看到红色侵染了她的衣襟,惊叫出声,“别写了,公主,你流血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啊!”

    毛笔跌落,墨迹晕染了纸张,更晕染了苏沐阳的目光。

    此前,无论形势如何艰险,他都从未逼迫过一个女子。

    他攥紧拳头,这种羞愧又无力的感觉啃食着他,是那么痛苦,而他又不能也不肯回避。

    “苏将军,今日,便先写这些吧!望苏将军莫再苦苦相逼。”夜湘咬牙说完,被小霞扶着回房。

    “太医!太医!”

    锦莲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苏沐阳自是无法离开,心中也是疑虑重重。

    苏沐阳仔细回顾了今日与夜湘的言谈,不禁暗叹夜湘心思缜密集,步步为营。

    夜湘本不必行北川大礼,却偏偏要做给他看。

    夜湘本就虚弱,却偏偏要强撑着。

    只怕夜湘早就料到,不论他问什么,她都要撑到伤口裂开,让他自责又无奈。

    只是……她是如何算到自己的伤口会裂开的?

    就算在战场上饱饮刀剑的将军,也只有几分把握啊。

    难道,是他错怪了夜湘?这一切只是巧合,而不是计谋?

    苏沐阳拿起夜湘写完的信,晕染的墨迹污了其中的几字,已经不能送去给川武帝了。

    而上面的字迹娟秀,与苏沐阳昔日所见溪和公主字迹如出一辙。

    苏沐阳又仔细端详了几遍,震惊不已。

    为什么夜湘长得与记忆中的溪和公主不一样,笔迹如此一致?

    是他记错了吗?不,有关溪和公主的一切,他绝对不会记错!

    锦莲宫的风波很快引来了南溏皇、孙皇后和楚锦渊。

    苏沐阳站立在一旁,半垂着头,深深皱着眉。

    事情急转直下,让他始料未及。如果这一切都在夜湘的筹谋之中,那这个女子深谋远虑,实在是留不得的。

    可如果她没有做什么手脚……那就更糟糕了,苏沐阳从未这样愧对一个女子。

    “怎么回事?”南溏皇的视线不算灼热,但苏沐阳仍觉脸颊发烫。

    苏沐阳硬着头皮,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南溏皇听后,嘴唇抿出不满的弧线。

    楚锦渊还保持着一贯的淡然笑意,走到桌旁,捏起信纸的一角将其提起,将书信展开托至手上。

    就是这封信,让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不得不逼迫一个柔弱女子。

    楚锦渊不由感叹,这信一石三鸟,本该赢的都是南溏。

    所谓一石三鸟,其一可以凭字迹判断夜湘是真是假,其二可以凭借她写的内容判断她记得多少事情,其三,也最重要的,若她真是夜湘,只要南溏有人学会了她的字迹,能够模仿她的字迹及口吻与川武帝书信往来,那么溪和公主无论是死是活,南溏都可以装作她仍活着的样子给北川传信,维持着两国和平。

    如此妙计,让楚锦渊都忍不住称赞。

    苏沐阳生性磊落,不会使出这种算计弱女子的手段,那便只能是他父皇的计策了。

    楚锦渊淡淡看着房间内的数人,施计的如今惶惶不知所措,被算计的却卧病在床备受关爱。

    这样的妙计,最后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只能说,是因为这个夜湘不简单。

    楚锦渊不由又观察了夜湘的字迹:娟秀工整,仿佛苦练字帖多年,无一处出格之处。

    ——终究不是他记忆中的女子啊,虽然容貌如此相似,但字体与她大不相同。

    收起怅然,楚锦渊再看这信件内容,着实让他对夜湘更加刮目相看,也差点轻笑出声。

    这时,太医给夜湘诊治完,说道,“皇上,溪和公主是因为还未康复就下床走动,因此牵扯得伤口裂开了。若不能使用千心雪莲,恐怕胸口会留下伤疤。”

    在场的人都默默看向楚锦渊。

    溪和公主到底是要嫁给他的,即便做不了正妃,胸口若是有疤,也影响夫妻感情啊。

    太医提到的千心雪莲珍贵非凡,当年楚锦渊也是偶得半株,就已经轰动皇宫。南溏皇曾替其他嫔妃向楚锦渊讨要过两次,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楚锦渊连南溏皇的面子都不给,如今在这宫中,就更没有人敢再向他提起索要千心雪莲了。

    此刻,孙皇后正愠怒地盯着南溏皇,她已经猜到这是南溏皇的计策。她也是和亲来的公主,本就对夜湘惺惺相惜,如今听到她将带着伤疤和遗憾,心中更是责怪南溏皇。

    果不其然,南溏皇顶不住孙皇后的目光压力,最先开口。

    “锦渊,朕记得你曾说过,这世上有四人可以使用千心雪莲,分别是朕、你母后还有你。至于这第四人……”

    楚锦渊淡然一笑,“这第四人,只能是儿臣未来的正妃。”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怔,谁都知道楚锦渊曾说过夜湘不能做他的正妃,他现在就是摆明了不答应给夜湘用千心雪莲。

    而且,这样决绝的态度,也让大家猜到日后即便夜湘与楚锦渊完婚,也难以获得他的宠爱。

    南溏皇的目光沉了下来,无力地看了孙皇后一眼。这毕竟是儿子与儿媳的自家事,他做长辈的,也不好多管。

    孙皇后忍着怒意,读了夜湘写的字句,眼底闪过水光,恨恨地说道,“这就是南溏国送给一个和亲女子的礼物吗?你们当真以为她是对川武帝失望吗?”

    孙皇后指着苏沐阳,“你读读,她这到底是在怪谁?”

    苏沐阳说不出话,夜湘写的每字每句他都倒背如流——

    汉道初全盛,朝廷足武臣。

    何须薄命妾,辛苦远和亲。

    夜湘怪的不是川武帝,不是这个世道,她怪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南溏,却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苏沐阳单膝跪地,面有愧色,“殿下,苏某有职责在身,惊扰了溪和公主,又害得她再度受伤。殿下一向宽怀仁慈,苏某不敢求您宽恕,但求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够对溪和公主伸出援手。苏某此生未求过旁人,除却吾皇与吾父兄,亦未跪过他人。恳请殿下,能将千心雪莲赠予溪和公主疗伤。”

    楚锦渊的笑容依旧,暖如初阳,心底却思量深远。

    这夜湘醒来才一日,就已经让南溏皇、孙皇后和苏沐阳纷纷为她求情。只怕今日过后,再无人敢这样怀疑夜湘的身份。

    奇怪的是,如果夜湘真是别有用心,为何次次兵行险招,将自己逼至绝境?

    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真的有如此狠绝的心性吗?

    楚锦渊笑着伸手扶苏沐阳,“锦渊敬仰苏将军赤胆忠心,怎敢授您跪拜?苏将军快快请起。”

    苏沐阳似有了希望,眼里乞求之色更浓。他咬了咬牙,就算不齿自己如此苛求,还是沉声道,“殿下若不答应,苏某愿长跪不起。”

    楚锦渊停住动作,慨然一笑。

    “苏将军可知,我为何说唯有正妃可用千心雪莲吗?”

    别说苏沐阳,在场数人中,除了楚锦渊的贴身太监小盛子以外,再无人知晓其中内情。

    “苏某不知,请殿下明示。”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楚锦渊缓缓叹息,将尘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

    “六年前,我在宫外遭遇行刺,危在旦夕,恰巧被一个少女所救。她不知我的身份,却不惜用半株千心雪莲医治我。我曾问她,‘你可知千心雪莲是多么名贵的药材?’她说,‘药再名贵,贵不过人命,贵不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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