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这正是广大学生们最精神的时候，因此虽熄灯了，四个床铺上仍泛着手机屏幕的莹莹微光。

    齐馥带着耳机无聊地刷着b站首页，一个标题《九月逆天改命》的视频映入眼帘，点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分励志的up九月开始准备考研，然后一战成功，因此分享了自己的学习经历和作息时间表。

    齐馥心里暗自嘀咕，这名为精准推送，实则监听的大数据算法现在是越来越不遮掩了，她才刚决定考研，摆烂了一个礼拜，怎么就刷到了这种视频。

    没错，分手之后，齐馥决定加入考研大军，但只是薛定谔的加入——决定了，但又没有开始，问就是在备考了，不问就是躺在床上发呆。还是在室友的安慰和催促下，她才出门买了复习资料看了两天的书。

    回来面对室友们关心的目光，齐馥打起精神挤出笑容，大言不惭：“在学了在学了……什么失恋抑郁啊，没有的事！”

    但如今这段精准投放的视频好像狠狠在她耳边打了一个耳光，什么“在学了”？明明是“在摆了”。

    评论区一水都是羡慕崇拜的赞叹，齐馥不由得有些心虚，好家伙，同样是考研，她好像一条咸鱼。但齐馥并没有想要崛起的念头，说实在的，她真的有点没有动力了，对未来的道路十分迷茫。

    直到看到这样一条评论：“这姑娘真优秀，希望我的女儿也能振作起来，不要一天天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了，这就分享给她！”

    回复全是“哈哈哈”，“阿姨真潮啊，还玩小破站23333”……

    齐馥却陷入沉默。

    妈妈……若是妈妈还在的话，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怎么想呢？

    “我家宝贝真优秀，又考了全班第一！”记忆中妈妈温暖而干燥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顶，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早已死去的羞耻心和空虚感忽然复活袭击了她，好像妈妈真的就在不远处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齐馥闭了闭眼，关上准备熬夜看的小说APP，又定了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她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定爬起来学习！

    人往往会在某一刻忽然丧失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能够振作起来，在短时间内超越其他人，这种症状在接近DDL的时候尤为明显。

    齐馥是典型的拖延症，平时的论文作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动笔，偶尔打了鸡血才会提前努力一阵，这次本来也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尽职尽责地响了，齐馥挣扎片刻，在迷糊间睁眼，赶紧关上闹铃，又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小心翼翼地收拾好自己出门了。

    路上随意啃了个面包，齐馥推开自习室的门。里头只有零星几人翻书的声音，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摊开书，戴上耳机拿出手机，放在旁边开始播放《哆啦A梦》。她向来有个习惯，复习时旁边放点不占脑容量的动画，避免自己分心玩手机，又能放松心情。

    “多大了，还看这种东西？你们女生就是幼稚。”毫不掩饰的嘲讽声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救命……齐馥一听这声音，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站直了身子扭头看去。

    果然是她那个劈了腿的前男友苟东，旁边还挽着那新欢。

    齐馥不想在自习室跟他们吵，有碍观瞻，懒得搭理想继续看书，却没想苟东越发来劲：“啧啧啧，现在装什么上进，这辈子没这么早起过吧？说真的，我真怀疑你怎么考进来的，不会是家里塞了钱吧？”

    说着他眉眼得意地手肘碰了碰女友，有些自得：“哎呀，我都说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为了来自习室堵我，说不定一晚上没敢睡呢哈哈哈哈。”

    齐馥跟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没什么话可说，当时她发现男友一脚踏两船后，就直截了当提了分手，附赠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隔了俩礼拜才听说苟东一直到处抹黑她——

    说是因为她太不上进了，天天窝宿舍打王者，学习成绩又差，门门低空飘过，这才和她分手了。而新女朋友是他在自习室认识的，觉得她温柔大方又上进肯学，两人结伴奋发图强那叫一个般配。

    室友绘声绘色地将他的诋毁之词转述给她，连那高昂的下巴都学得如出一辙，齐馥忍不住捂脸：“姐妹别学了，你油腻了至少三个档，真的。”

    这让齐馥狠狠地下头了，当初纠缠了自己大半学期的人是他，现在说得好像她耽误了他的前程似的。拜托，让她帮忙打国标李白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嘴脸，现在反过来嘲讽她一直打王者？

    她当时分手后的确消沉了一阵，但并不是完全因为他，而是这狗东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晦气老爸。妈妈回忆中最开始的丈夫——英俊、儒雅，开了一家小型公司，待她如珠如宝。可齐馥记忆里的父亲，却是每日醉醺醺地推开门，抄起趁手的东西就往她们母女身上砸。

    “都怪你们两个倒霉玩意，赔钱贱人生了个赔钱货，要不是你们带来的霉运，我怎么会逢赌必输？！”

    在男人铺天盖地踢踹中，妈妈紧紧抱着她，护在怀里，流着泪摇头：“我们离婚好吗？这样我们就不会克你了……”

    那狰狞的面孔依然清晰，恶毒的话语一字一句像是砸在齐馥心里：“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死都要死在我手里！”

    那个时候她多希望能有一个哆啦A梦从抽屉里跳出来，拯救她和妈妈啊。

    这样噩梦一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十岁，那个男人凭借自己一点姿色傍上了一个富婆，给她们留下一屁股债就跑去吃软饭了。

    齐母原本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可惜在最好的年华听信了男人的谎言，为了生下她离职当了全职家庭主妇。再想出去找工作时，才发现职场对女性是多么残酷，多年的空档期让她无法找到原先那般高薪的工作，而其余大部分工作听说她是单亲妈妈，则纷纷拒绝。

    她不得不连轴转兼职好几份工作，勉强还上每个月的利息。终于在齐馥高三那年，她由于帮同事顶夜班，太过恍惚，在马路中间愣了神，又遇上一个醉驾司机。在那一天，齐馥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继续前进的理由。

    对齐父，她又恨又怕，她无法想象这样的男人在最初会是那么美好的样子，值得妈妈露出那样怀念的神情。但如今，她开始迟疑了，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变？还是说他们太会伪装？

    苟东是她同专业同学，成绩一直是专业前三，又是班长，待人斯文有礼，尽管齐馥很少和男生打交道，但还是对他印象不错。一开始齐馥并不想谈恋爱，她对感情太没有信心了。可苟东风雨不改地送早餐，又各种刷存在感，齐馥这才动摇了，想着试试看。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下次再也不会上当了。

    自习室人虽然不多，但苟东这样大声嚷嚷，还是引来不少吃瓜群众，说真的，学习的时候连地上的卫生纸都格外有趣，要不是他们看得是自己的热闹，齐馥说不定也会去激情吃瓜。

    她都觉得纳闷，苟东是看快毕业了不用装了，所以原形毕露了吗？

    眼见他不肯罢休，齐馥收拾东西就准备走。

    苟东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走啊，你说清楚，你不会真的还喜欢我吧，我告诉你，柔柔比你可爱多了，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忍无可忍！

    齐馥一把拽着两个连体婴离开了自习室，这才开喷。

    “狗东西你名字是真没取错，是不是看不懂人眼色？在自习室里当显眼包当上瘾了是吧，我都替你丢人。你个两腿劈叉，三腿退化的癞蛤蟆我有什么痴心妄想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拽很有魅力，两个女生搁这雌竞，美得你冒泡是吧？我以为自己只是有点恐男，我现在发现我还恐傻比，你抓紧离我远点，我看到你都想吐——”

    齐馥骂完这一串，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骂道：“给脸不要脸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美男啊，救命，照照镜子吧你，阎王爷都不兴招你这样的牛头马面了，怕人家吓得魂飞魄散，投不了胎！别再缠着我了，狗见了你都嫌！”

    “姐妹我劝你，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狗改不了吃屎，有了第一次出轨，还会有下一次。”同情地拍了拍那个被她吓得瑟缩在一旁的柔柔，齐馥扭头就走，像极了深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头也没回。

    齐馥平日里一向是文文静静的样子，这还第一次骂人骂得这么凶，苟东都没想起来反击，整个人直接呆愣原地，不敢置信。

    殊不知之前她只是懒得骂而已，一是闹心，二是费力，除非王者峡谷遇上极坑的队友，不然她容忍度一向比较高，自然看起来温柔可欺。

    齐馥一向信奉遇到问题以解决问题为第一要务，苟东泼的脏水，她澄清也是浪费口水。了解她的人自然不会信，不了解她的人信了也无所谓。因此，当时分手的时候她也没有纠缠，毕竟她还挺庆幸自己看清这人的真面目，没有泥足深陷下去。

    但现在苟东都a到她脸上了，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反击回去他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呢。

    很久没说这么大一长串话还没带换气的，齐馥边走边调整呼吸，还感觉有点晕眩，这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后果吗？这弱鸡身体咋跟不上输出了。

    齐馥本以为倒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刚跨出教学楼大门，刹那间，浑身剧痛，她模糊间听到一声巨响和一些电流滋啦的声音，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