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跑遍城郊所有能找到的村子后,朱绥二人才终于回到京城。

    在城门口一个隐蔽处,朱绥将身上所有银子以及一些伤药和面巾之类可能用得上的小物件都掏出来给了连皎,再三确认了他有地方可去,终于放下心,准备回左相府。

    连皎一直默默看着她和她那个神奇的小包,心中十分纳闷——这布包看着也不大,到底是怎么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朱绥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微微得意。

    这点东西算什么,她包里甚至还给连皎带了身预备的衣服呢。

    ——虽然当时问张大夫要衣服的时候,对方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

    刚回到左相府,朱绥便被一个相熟的侍女叫住。

    只见对方神态焦急,拉着她便往书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绥绥你去哪了?老爷昨日下朝回来发了好大的火,还叫了三小姐过去,看到你没跟着,气的到处叫人找你。你也是的,怎么能一晚上都不回来呢?”

    朱绥闻言,顿时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果不其然,一到书房便见今日休沐的左相大人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端坐在书桌后练字。

    顾兰绾正在一旁帮他研磨,见朱绥进来,先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点。

    带朱绥过来的侍女见状打了个冷颤,赶紧行礼后告退,并贴心关上了书房的门。

    “见过老爷,三小姐。”朱绥规矩曲膝行李,但半晌都没被叫起。

    她也不着急,现在的身体挺好,蹲一会也不会累。

    书房内久久没有声音。

    过了许久,顾兰绾有些着急了,偷瞄了眼顾谦,还是硬着头皮道:“起、起来吧。”

    朱绥依言起身,站在原地低眉垂眼,很是乖巧的样子。

    顾谦此时重重把笔拍在桌上,猛地质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夜都没回来?”

    朱绥淡定扯谎:“被官兵当流民抓了,今早上有个小头领来了才发现我是左相府的人,才把我放出来。”

    ——这是她昨日出城前让灰二帮她想好的理由。每次发征集令时,像这样无辜被抓的仆役不在少数,若主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些人也就不明不白的去当民夫了。但若主家是当朝大员这种等级的,最多一晚上,办差的人必定好好将人送回去。

    顾谦闻言一怔,原本震怒的表情顿时委顿下来,右手不断的拍击着桌面,痛心疾首道:“都是我的错啊!若不是我一直催圣上以工代赈,圣上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下征集令啊。”

    朱绥暗暗撇嘴,顾兰绾却忍不住了,她忙抱住顾谦的右手,安慰道:“这与爹爹有什么关系?圣上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往也没见朝中哪个大臣像爹爹这样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的。”

    “慎言,不得非议圣上。”顾谦斥道,又有些颓唐的向后靠在椅背上,往日笔直的脊背现在却佝偻了起来,“若是没有我多言,起码这一日还能晚来几天……”

    见状,顾兰绾手足无措,只能焦急地冲朱绥使眼色,示意她说点什么。

    “老爷已经尽力了。”半晌,朱绥才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顾兰绾气的直瞪她。

    朱绥朝她苦笑。

    这件事情里的黑白道道顾谦比谁都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他也很明白,但知道归知道,他不能站出来指责有上天庇佑的君王,只能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面对这种心理,朱绥也无能为力。

    “唉。”顾谦长叹一声,看着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也没了训她们心思,有些颓废的道,“罢了,朝堂的事你们也不懂,便不说了。我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事,贤妃娘娘前些日子在火药库爆炸时受了惊吓卧床不起,于昨日夜里薨逝了,圣上下旨要求停灵三天后,各家女眷入宫吊唁祈福。”

    虽然一个贤妃按律配不上这般待遇,但比起皇帝做的其他荒唐事,这点僭越之事朝中众臣都懒得反对了。

    “啊?”顾谦昨日一回府便陷入低沉状态,顾兰绾只顾着安慰他,此时也是刚听他说起这件事。

    顾谦接着又看向朱绥,道:“之前诗会时你反应机敏,皇后娘娘对你印象深刻,特地下了懿旨让你一同入宫。”

    朱绥一怔,没想到自己竟还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回过神来便规矩应是。

    顾谦又忍不住嘱咐了两句:“府中没有主母,此次入宫的只有你们二人,需得小心谨慎。”

    ——何止没有主母,自顾兰绾的母亲,也是顾谦的发妻在两年前病逝后,顾谦房里便再没进过人。

    顾兰绾前头是两个哥哥,都外放出去做官了,所以此时左相府里正经的女主子只有她一个。

    朱绥和顾兰绾一起乖巧应是。

    顾谦说完正事,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顾兰绾还有些不放心,但朱绥冲她无声的摇摇头,终是将人带离了书房。

    二人走后,顾谦默默从书桌夹层取出一本话本,在封面上摩挲许久,感叹道:“或许,你才是对的。”

    -

    回到自己屋里,顾兰绾屏退其他人只留下朱绥,见屋里只剩她们二人了,这才狠狠哼了一声,坐在桌前学着顾谦拍桌子道:“你别以为瞒过父亲就能瞒过我,凭你的本事,还能被那些装样子的官兵抓住关上一晚上?说,你到底去哪了?”

    朱绥宠溺地给她添了杯茶,有选择地透露了一部分:“昨日听说了征集令,我出城去通知附近村落的人了。”

    顾兰绾闻言怔住,火气一时也发不出来了,但还是有些不忿,闷声道:“你这些日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就仗着我纵容你,天天往外跑,现在还敢掺和这种事,让人知道了给你冠个不尊皇令的罪名,看你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朱绥看出她只是嘴上使使性子,并没有真的生气。于是一番服软讨好,小姑娘很快又开开心心地靠在她肩上撒娇了。

    二人又谈起后日入宫的事,顾兰绾有些担忧道:“上次诗会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这些些日子都不敢出门了,这次入宫,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放心,现在我们起码知道是谁想害你了,到时候小心谨慎一些,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朱绥轻拂她的头发,细细思索入宫该做的准备。

    “说起这个。”顾兰绾却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从枕边暗格中取出一块锦帕,拿给朱绥看,“这几天你老是早出晚归的,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送新衣来府上的张掌柜捎来的,这种料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江南只来了十匹,给宫中献了一些,剩下的都让齐国公府包圆了。”

    朱绥接过来细看,却见帕子上有一排小字,是用同色的线绣上去的,需得对着光细看才能看出来。

    “小心三皇子。”朱绥小声念了出来。

    “我觉得,这可能是杜青禾让人送来的。”顾兰绾在旁补充自己的猜测。

    朱绥沉吟片刻,赞同道:“很有可能。仔细想来,诗会那天的两次设计风格前后确实有些割裂。害你落水让小厮救人虽有损你的名声,但最多也只会让你的亲事不太顺利。但后面那次,把你直接和一个被下了药的男人关在一起,严重的话你可能命都保不住了。”

    顾兰绾也心有戚戚,又道:“那照这么看来,落水是杜青禾干的,但后面的事都是三皇子安排的?”

    朱绥表示赞同。

    “那这三皇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也没得罪他,怎么出手就奔着要人命来呢?”顾兰绾气恼。

    朱绥垂眼:“可能在有些人看来,除了他们自己的命,别人的都不叫命吧。”

    此话一出,顾兰绾顿时有些无措,好一会才有些小心翼翼道:“绥绥,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从你病好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怪怪的。”

    朱绥闻言在心底轻叹,面上又扬起顾兰绾熟悉的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大病一场之后,觉得生命可贵罢了。”

    见顾兰绾还想深谈,朱绥赶紧转移她注意力,问道:“小姐想好后日要穿什么衣服进宫了吗?祈福需要长时间跪坐诵经,膝盖处一定得垫点东西,不然怕是受不了。”

    闻言,顾兰绾果然来了兴致,抓着朱绥就开始在自己素色的衣服堆里挑拣起来,直至月上中天才罢休。

    但在最后朱绥告退离开时,被她好好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的小姑娘有些闷闷地问道:“绥绥,你好像最近心里装的事越来越多了,我知道你其实很有本事,根本不需要呆在这里陪我一个小姑娘玩。所以,你要离开我了吗?”

    半晌没有回答,顾兰绾只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她有些失落的将被子蒙过了头,心里委屈的有点想哭。

    但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将她笼罩起来。

    朱绥躺倒她身边,伸手搂住她,声音无比坚定和温柔:“放心,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若是有一天我们失散了,那你就保护好自己乖乖等我,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一根小指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说好了,我们拉勾。”

    “嗯,我们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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