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度扯下所有挂起的窗帘门帘，遮掩住窗外的月光，只剩下室内摇曳着的一地灯光。叶小七彻底慌了，说：“云度你要做什么，你别胡来。”

    凌云度面容沉寂，很自然地解下外衣置于一旁，脱鞋上床，匍匐在叶小七身上，气息慢慢急促起来。在微弱的光照下近距离地两两相对，淡淡的香味轻轻弥漫开来，气氛暧昧起来，叶小七眨了眨眼，见眼前便是那张朝思暮想的放大的脸庞，一时完全忘了伤心，整个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在长久的对望中，叶小七渐渐放松下来，眼前那沉静而坚毅的眼神总是能安抚人心。

    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庞突然笑了起来，弯起的嘴角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你脸红了，在想什么？”

    凌云度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叶小七从沉醉中拉回神来，凝滞的大脑一时间飞速旋转起来，那错肩而过的两个靓丽身影，那些士兵们关于“将军夫人”的话语，方才门口处那声关于“表小姐”的提问，纷纷从叶小七脑子里涌现。叶小七迅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便不依不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那个表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度的笑容僵住了，他眨巴着眼睛凝望着叶小七，面上现出些许苦涩。他几次三番地张了张嘴，终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别过了脸，硬生生道：“无可奉告。”

    叶小七止不住地再次气冲脑门，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想要一把将凌云度推开，却发现自己终究一动也不得动弹，只能瞪起眼睛，气呼呼地说：“那就把我放了！”

    “我不。”凌云度扬着眉毛，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鬓发，轻声说道：“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叶小七骂道：“你个无赖！”

    凌云度说：“你就当我是个无赖好了。”

    叶小七顿时被这无所谓的话语激得怒气冲天，开口骂道：“你个混蛋……”

    凌云度极为强势地把她接下来的话语堵截在唇齿之间，只徒留了一串挣扎不开的呜咽声。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地翻覆之后，凌云度退至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还在呼呼喘气的叶小七，欣赏良久，方才拿被子给她盖上。此时叶小七因满腔的羞愤，泪水早糊了一脸，缓过气来便咬牙切齿地说：“凌云度，我纵然已没有父母能替我做主，你也不该如此这般欺侮我！”

    凌云度淡然地看着叶小七，提起衣服，不紧不慢地穿起来。

    叶小七见他默不作声，更是生气，恨恨道：“我就不该来。纵使黑鹰说了些羞辱我的话，他倒也不曾做出羞辱我的事来……”

    凌云度眼神一冷，劈口说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叶小七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不要我提起他了，你倒是和我解释解释，你那个表小姐，又是什么人称将军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度便焦躁起来，紧紧蹙着眉头，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又回转看向叶小七，想了半晌，才终于强迫自己把脸色和缓下来，问：“你累了吧？早点休息好不好？”

    叶小七瞪着凌云度说：“为何我一提她，你就软了下来？可见你们一定是有问题的，既然你们相互有意，又何必非要拉扯上我？放我走便是。否则，或早或晚，我总能抽身出来，到时候，我……”

    凌云度问：“你将如何？”

    叶小七垂了眼睛，不说话。

    “你要杀了我？”凌云度近前一步，问道。

    叶小七没作声。

    “难道你竟然真的要杀了我？”凌云度又靠近一些，再度问道。

    叶小七被他逼问急了，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发狠说道：“是！此时我但凡手脚能动，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你！唔……”

    凌云度直接用一个吻堵住了叶小七剩余的话，直到叶小七在挣扎中快要窒息时才放开，看着大口大口喘气的叶小七，凌云度说：“那就让我在死之前再纵情一把……”

    “你个混蛋，你个禽兽……”叶小七正气火攻心之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困意铺天盖地袭来，她张了张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最后头一歪，沉沉进入了梦乡。

    凌云度收回按揉在叶小七睡穴上的手，站起身来，走出门去，放了信号，吩咐人打水过来。月色铺了一地的银光，房屋周围静悄悄的，远处的灌木丛依偎着树林在沉睡的空气中向远处弥漫。那个侍卫很快便提了一桶还冒着热气的水来，凌云度伸手捞了一把，试出水温恰恰合适，赞许了一声，命他退下，自己便拎着水桶，肩上扛着毛巾来到叶小七旁边，轻轻地掀开被子。

    灯光温柔地摇曳着，照映着一室的旖旎。那具出身于皇家，本该莹莹如玉的洁白躯体上，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狰狞的各类伤疤，冷漠地记录着它的主人在与生活抗争时所留下的痕迹。凌云度轻轻抚过那一道道伤口，抓着饱蘸温水的毛巾小心擦拭着污垢。等到给叶小七从头到脚都清理干净，又为她换上柔和干净的衣服，凝望了她半晌，想起她那赌气一般的挣扎模样，禁不住唇角勾笑说：“你以前可没这么大脾气。”说完，想起那些挥不去的心事，他又长叹口气，拉开遮挡窗户的帘子，坐下来呆呆望着天空中的圆月。

    难得有如此静谧的夜，有如此清淡的心，有如此充实的感觉。凌云度点上床头的灯，拿过一卷书来，在敞亮的月光下就着灯光翻看起来。灯光在书页上跳跃着，一如多年前春闱前的赶考时。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一阵“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凌云度歪头看了看，见正陷入沉睡的叶小七仍旧埋头睡着。想起往日她的警醒来，知晓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她定然会第一个跳起来，踮着脚尖躲在门后查看情况。然而此时，她只是沉沉地歪倒在那里，或许是太累了，还轻轻打着呼噜。凌云度轻笑一声，伸手理了理叶小七额头上的乱发，别在她的耳后，才又站起身来，披上外衣走到门口。

    凌云度打开门，见是自己的侍卫，不满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退出一里之外，不要任何事情来打扰吗？”

    “表小姐说……”

    凌云度眉头一皱：“世伯又在催婚事？”

    “那倒没有。”侍卫说着，递过来一份卷轴：“表小姐说有紧急军情，托我一定要立刻禀告将军。”

    凌云度狐疑地接过卷轴，展开看了看，眉头渐渐拧紧，等到看完时已是深锁额头，抬腿就向外走。

    侍卫指着叶小七所在的屋子问道：“将军，那这边……？”

    凌云度边走边说：“我去去就回，这边依然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侍卫道了声“是！”

    凌云度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直到次日清晨，叶小七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只感觉浑身酸疼。她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揉揉因宿醉而发疼的脑袋，狐疑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和摆设。疑惑中，她紧皱着眉头，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来，不料腿下一软，竟直接跌倒在地。

    “咦，我怎么这么不济？”叶小七嘟囔着，扶着床沿靠坐着，晕乎乎地看着外面的风和日丽，努力回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些古古怪怪似是而非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

    “我这是……？”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确信被人更换过衣服了，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她歪着脑袋，仔细地拼凑着还能想起的一些回忆。

    “呀！我这是发生了什么！”想到一些事时，她止不住满脸通红，连忙用手把脸捂住。捂了半天，想到这里可能没人，又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来，四处探勘一番，果然没人，才慢慢把手放下。

    “是他？”叶小七歪着脑袋想，“不是他又是谁？我明明看见他了！哦不对，除了他好像还有谁来着？什么表小姐？将军夫人？”

    “不行，我得去找他！”想到这里，叶小七忍者腿上的疲惫，也顾不得自己凌乱的头发，起身向外冲。

    “哎哎，兄弟……不是，姑娘，你去哪儿？”外面守着的侍卫见叶小七冲出门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昨天明明看见凌将军带进去的是一个士兵，今日怎么却跑出来一个姑娘。偏偏凌将军只说不许人靠近，可没说不许里面的人出来啊，他伸手拦了一下，见叶小七冲得凶猛，也不好多管。

    叶小七跑出几步，又停住，转过头问那个侍卫：“你们的凌将军，现在人在哪儿？”

    侍卫便道：“大概是在表小姐那里吧，中军帐那里。”

    “多谢。”叶小七说了话之后，一瘸一拐地硬拖着疲惫的身躯就追了过去。

    一路上，因为所有的军官士兵都认得叶小七穿着的是将军的衣物，竟也没人阻拦，直到叶小七冲到中军帐外，才有几个士兵持枪拦住她，喝道：“来者何人？”

    叶小七一脸悲愤地说：“我找你们将军，凌将军，凌云度！”

    立时，帐里便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大早上的，是谁找我们将军？”门帘一闪，一位姑娘款款走出，身后跟着侍女。这姑娘盛装打扮，满头珠翠，生得珠圆玉润，分外靓丽，在初秋微凉的晨风中，像一朵艳丽的牡丹。

    她看见叶小七，上下打量一番，微皱着柳眉说道：“你这姑娘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这大早上的，披着头发口口声声叫嚷着要找我家将军，不太成体统吧？”

    叶小七听得她称呼“我家将军”如此亲切，心中更是悲伤莫名，咬牙说道：“这事儿就是说破了天上去，也该还我个公道！你们纵然是权重势大，也不能如此这般欺负人！”

    盛装女子更仔细地打量了叶小七一番，面带着些许不屑，疑惑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家将军怎么你了？”

    叶小七一心往军帐里张望着，大声叫道：“让你们将军出来，我要他亲自和我说话！”

    盛装女子低头略想了想，心道凌将军明明不在帐中，而这女子不知是为了何事，眼看得不怀好意，或者是专门来败坏将军名声的，她既穿着不知从何处偷来的将军的衣服，再让她乱扯乱叫一番，哪怕是胡乱攀扯些什么，倒是有损将军的声誉和威名。如此这般想了想，她便仰首说道：“你有什么事请直接和我说，将军岂是你随便说见就见的？”

    叶小七见这姑娘说不通，索性喊道：“凌云度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认吗？你昨晚如何就占了我的身子？！”

    盛装女子大惊失色，忙呼唤左右：“掌嘴！莫让她胡说！”

    叶小七躲开左右，冷笑着说：“我如何便是胡说？胡说不胡说，让你们的凌将军出来与我对质！”

    盛装女子冷了脸呵斥道：“你如何不是胡说！凌将军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更没有出门半步，如何便占了你的身子？”

    叶小七听见这话，心想难道昨晚自己醉酒，只是产生了幻觉？她整个人懵懂呆了，试着又问一句：“凌将军果然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出门？”

    女子暗想，凌将军并没和我在一起，但是他却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这女子显然只是胡说，可自己又不好把凌将军的秘密当众说出来。于是便撒谎道：“没错，昨夜，凌将军可是半步未离我左右，你如何得见他？他又如何对你做什么？”

    叶小七大睁着双眼，昨晚发生的一些碎片又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只是那张脸孔，越来越模糊，分不清真假，原本的满腔怒火尽化作一身冷汗，顺着脊背流淌下来。她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摇摇欲坠，打了个趔趄，好容易才稳住身子，喃喃说道：“那昨天晚上，那是谁……”

    女子冷哼一声，觉得没必要再多废话，一挥袖转身回了营帐。

    叶小七抬头看天，见太阳已经升到半空，火辣辣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不是他，不是他……”

    叶小七摇摇晃晃地扶着一棵棵树的树干往前走，粗糙的树皮划拉在她的手上，磨得渗出血丝来，叶小七却没有知觉。

    眼前，赫然展现出一道山谷。山谷连绵起伏着奔向远方。

    叶小七回望了一眼这一群属于凌云度的军帐，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脚底早就被地上凸起的棱角磨破了，她也感觉不到疼痛。回想她这一生，也享过富贵，也历过战乱，也曾号令三军，也曾做过俘虏。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无助。

    天地间苍苍茫茫一片，绵延不绝的军帐延伸向远方。军帐里几处欢嚣，几处肃穆，那些军演打斗的声音，几声清楚，几声模糊。

    叶小七狠狠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下，几颗晶莹的泪珠从曾经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里滚落而出。终于，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这片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