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希尔又一次拒绝舍友布莱德的邀约。布莱恩不悦的竖起眉，他故作不在意的手勾住希尔的脖子。 “去嘛，圣诞夜你一个人在宿舍里我怎么会安心呢？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家里就我和安娜。”

    布莱恩挤眼。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马吗？最近刚买了一头小马驹，去看看呗。”挨得近看希尔仿佛穿透迷雾驶向波光淋漓的海洋，布莱恩失神的盯着希尔又长又翘的睫毛，头一回发现忧郁迷雾下的美丽皮囊。

    他心里暗骂自己的愚昧。怎么会当舍友快一年才发现呢？多可爱又迷人的希尔啊。他情不自禁嗅了下希尔散发耳边的碎发。

    希尔瞬间后退半步。原来海面是水手梦寐以求的渴望，定睛一看是万年难融的冰川。布莱恩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故作迷茫的笑。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遇到挑战的兴奋。 “你怎么跟个女生一样扭扭捏捏的。去呗，安娜也很期待你的到来。”

    安娜是他的妹妹，出了名的美人。她是女人中的女人，是男人最美梦里都不曾出现的尤物。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和她对话的机会。希尔适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心动的弯了眉。只一瞬，难散的阴云重回眉目间，希尔犹豫了会，说了声抱歉。

    布莱恩心底的火燃得更旺。故作为难的希尔更可爱了，原来他是如此的幸运啊......布莱恩丝毫想不起当初，他是怎么言辞激烈的拒绝入读伊恩学校，拒绝按部就班当一位律师，说宁愿饿死也不就读法学系的笑话。他笑嘻嘻抛出新的筹码。

    “去呗，家里最近给我买了最新的法律书籍，还有一些来自纽约的最新案宗。太重了，我没带过来，优等生你顺道去看看呗。”

    布莱恩没错过希尔一瞬间的激动。阳光洒在海面，冰山发着夺目的光晕。这才是你真正的情绪吧，布莱恩神魂颠倒，他一时间控制不住伸出手，握住希尔的掌心。

    “你就来吧，我保证你会度过一个难忘的圣诞节的。”

    希尔难得没有抽出手拒接。嘴角拘着礼仪的笑，渴望占据了上风，希尔点头。 “我知道了，布莱恩谢谢你的邀约。”

    “我会去的。”

    2.

    伊恩学校是国内最顶端的大学。想成为大律师？去伊恩学院吧！伊恩学院沐浴在知识的圣光里，不断吸引着优秀学子到来。过人的成绩和不竭的努力只是它的敲门砖，入读的无一都是聪颖过人或者是财富过人的存在。

    希尔属于聪颖的那一批。聪明又贫穷的他们实在是好辨认，一身洗到发白又灰扑扑的衣服，要不高昂着头，要不低垂着脑袋。希尔巧妙的介于两者之间，既不昂首也不低头，而是平静的对来往人微笑点头。

    这个笑容具有蛊惑性，像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用尽全力作拙劣的掩饰，有几分疲倦，有几分讨好，像是再说拜托了请别过问我的往事。希尔不知道笑容的背叛，虽有些意外布莱恩近来态度的转变，但对知识的渴望盖过了对未知的警惕。

    或许是我又一次得到了第一名，他想提前投资我吧......希尔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熟练地拿起搁在架上的剪刀。随着咔嚓声，镜里的希尔头发一寸寸的短。希尔左右扭头，见没有一缕头发长过耳朵才放心的放下剪刀。

    校园里早不流行短发了。除了成绩这一座显而易见的高楼外，学院里还有一座不可撼动的，以家族地位为衡量标准的金字塔。站在塔尖的奥斯汀的爱好是一切流行的风向标。他近来来蓄起来了长发，偶尔垂在肩上的金发也只是他华丽面容的点缀，是美神维纳斯的灵感一闪。

    希尔深呼吸，将带血的布条泡在热水里，双手用力揉搓。只是来月经而已，不碍事的，和以前一样小心就好，不会有人发现的。希尔紧盯着在水中飘散的血丝，那么红的一条血路，像极了自己一路抛下姓名，逃离本可以是温暖的小家，改头换面的重新出现在梦想里的学校的过往。

    凭什么女人只能去读培养家庭技能的学校？凭什么在这个一切皆有可能满地希望的新时代，女性只能困在家里，透着窗户期望光有一天能洒在身上？！一月一次的月经总会提醒希尔她还是个女人，一个据说愚笨只能老实嫁人的女人。

    希尔心里满是快意。破坏欲时不时造访她的内心，叫嚣着她快公开一切，狠狠甩男人一巴掌瞧瞧！看！她跑出来了！是女人取得了第一名，是她一次又一次以毫无争议的成绩压倒了你们所有人！你们都是蠢猪！

    希尔沉醉在这迷人的胜利中。镜中的她罕见的笑弯了眼，兴奋的揉搓着衣服。在她的想象中，手中的衣服成了面目可憎，对着曾经的她说不的一切人：是充满恶意的陌生人，是贬低她梦想的舅舅，是她亲爱又陌生的爸爸，是她亲密又嘲笑她追求的妈妈。

    命运究掌握在她手中，他们也不过任她玩弄。一想到这，柔情重新回归希尔的双眼。她是多么勇敢的人啊，多么厉害的希尔啊。希尔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涨红的脸颊，以最初艾拉的身份来赞美崭新的希尔。

    你一定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艾拉眼含热泪的祝福希尔。

    希尔点点头。她赶忙收拾好这一些，趁着布莱恩还没回来前再次调整了下裹胸带。短暂住宿所需的物品早就整理好，希尔最后再确定了下，冲带笑的布莱恩点头。按惯例，学校一般会空出一周时间作为新年假期。没课的人早就收拾好东西回家了，空荡荡的学校罕见的成为了鸟雀的天堂，遍地是干净的雪。

    布莱恩走在前头。他唤来的马车停在学校门口，需要再步行一段时间。他有心和希尔聊上几句，可希尔全程别过脸，看向歇在松柏上的灰雀。

    装。

    布莱恩嗤笑。他也不急，之后多的是时间。迷恋的眼神在希尔脸上游走，布莱恩正想入非非，一声‘希尔’惊醒了他。

    他几乎是惊讶的看着不远处传闻中的奥斯汀，慌忙的摘下头上的帽子。奥斯丁没有在意他的举止，他换了前进的方向，挂笑朝他们走来。他先是朝希尔点点头，温和的问他是要去哪里。

    希尔脱帽，回复要去布莱恩家里度假。

    布莱恩不吭声，看着奥斯汀不动声色的把遮雪的伞移到希尔头上。 “是吗？”奥斯丁这才看了眼布莱恩。布莱恩心一跳，忙挂上得体的笑。

    他下意识发出邀约。 “有兴趣一起来吗？安娜也很期待你的到来。”

    向来百发百中的安娜又一次碰壁了。奥斯汀飞快看了眼忐忑的布莱恩，目光重新回到希尔身上。 “没记错的话安娜也快到订婚的年龄吧？按你们家的情况，恐怕没钱没地位的人你们是看不上的。”奥斯汀意有所指，他对着希尔笑笑。 “我就不去了，家庭聚会不能推脱——等回来了，希尔我可以和你讨论下功课吗？”

    希尔在布莱恩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点点头。 “可以。”

    奥斯汀露出了满意的笑。布莱恩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看着奥斯汀慢慢缩成点。

    他朝看窗外雪景的希尔发问。

    “原来你和奥斯汀认识？”

    3.

    布莱恩是学院里出了名的交际花。真有意思，在没有女人的地方，往往会有几个男人充当女人。花枝招展的布莱恩迫不及待的当起了交际花，正经的课程他要不缺席要不迟到，琐碎的聚会他却场场不缺。

    他游荡在男人堆里，将他们的肯定当做是莫大的赞美，将他们的喜欢当做是天大的正确。他乐在其中，肆无忌惮的挥霍着绿油油的纸币，只为得到大伙的称赞声。希尔打从心眼看不起他，即使她时而会庆幸这样的舍友给了她莫大的方便。

    布莱恩家里的人对他寄予莫大的希望。希尔无法想法，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读书到提出了交换的筹码，需要父母在学校附近买一栋房子才愿意上学？这座号称能让他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的屋子，也不过是他用来聚会的好去处。

    这是希尔第三次到来，不同于春日的明媚阳光和夏季的繁花朵朵，冬日下的小花园裹上了雪色的毛袄。偶尔有鸟雀掠过，留下一串串印记。

    希尔喜欢这样的景色。向会察言观色的布莱恩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以往他就该配合的放慢步伐，耐心又带着炫耀的口吻介绍起这座漂亮的小花园了。

    可他不需要对如今的希尔这么客气。

    布莱恩加快步伐，匆匆进入温暖的室内。希尔跟在他身后，又一次审视起这间昂贵的小屋。布莱恩喜欢这个话题，他忘了自己做过多少次重复的介绍，而每一次，他都如同第一次格外兴致勃勃的介绍。 “壁炉上的画是希尔克的作品，拐角的花瓶来自遥远的中国。”见希尔的目光落到客厅中央的鹿头，布莱恩更加得意洋洋的炫耀。

    “你在看鹿头？那是我前年猎到的。”

    希尔注意到拐角的安娜。安娜虽然不是本校的学生，但她的过人的美貌几乎征服了每一个来过这屋子的学生，名字常年在学院里飘荡。

    过半人冲着她的存在对布莱恩大献殷勤，让他一饱受大众追捧的瘾。

    希尔对着她笑。安娜端正茶点走来，路过她身边时轻轻地说了句日安。如丝的橘发披散着，身着白裙的她宛若午后小憩的女神，一举一动带着说不出的迷人和优雅。

    希尔流露出该有的向往和喜悦，羞怯的对递给她热茶且笑意盈盈的安娜道谢。希尔目光重新回到高挂的鹿头，目光赞叹。

    “你说错了吧？是安娜猎到的才对。”

    临时充当完女仆作用的安娜并没有离开。她坐在壁炉旁的紫色矮凳上，拿起完成一半的围巾，继续低头缝制着。她并没有回复希尔的话，仅露出一角的左脸凹陷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她飞快看了眼希尔，小幅度朝她点点头。布莱恩没注意到妹妹的举动。他不悦的皱眉，嘲笑希尔的反驳。 “怎么可能？记错就算了，你也不分析下——怎么可能会是安娜猎到的呢？安娜不被吓破胆就好了。”

    安娜的脸缩回了阴影，沉默的做着手工活。希尔没兴趣开启一场争论，她故作疲倦的打起呵欠。 “我的房间在哪？我想先休息下。”

    安娜闻声站起，织到一半的围巾重新放到桌上。布莱恩这一次不需要妹妹代劳，他笑嘻嘻的挡在安娜身前，一把夺过希尔的手提箱。

    “就在角落的第三间。我也累了想休息，我带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