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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吴慎高家庄立契,邀凤霞上元节赏灯

    腊月初五日,寒风刺骨。李蔚恰逢休沐,约了同僚做中,陪元娘去高家庄看地。

    整租的土地难得一见,元娘顾不得刚刚拒亲的尴尬,要亲去看看。亲事归亲事,生意归生意,不可混为一谈。她自觉心中坦荡,极力请李蔚牵线。

    吴慎也辗转知道今日来的这个小娘子,就是老爹替自己相中的媳妇,他对元娘倒真有点好奇。

    及至见到真人,才发现这顾娘子还小着呢,一开口脆生生的,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嘴巴紧抿着,时不时一脸严肃,带着一种刻意的庄重,露出符合年龄的一丝忐忑来。

    车辚辚辚驶向庄外,元娘询问:“吴家阿兄,听说有百来亩地,是都在一处吗?周边可有灌溉?”

    吴慎听她问得仔细,也认认真讲给她。

    这一整片地其实只七十多亩,夹在高家庄与古家庄之间,大多是中田,也有二十来亩上田,登记的却是中田——这也实属正常,中田赋税比上田少两厘,登记的时候不用说,乡手书主动帮里长办成了中田。

    这些上田位于南面,不远就是茱萸湾的干支茱萸河,今后不愁灌溉。元娘听得颇为心动。

    车行一刻钟,赶车的庄汉“吁~”地一声,缓缓停车。

    吴慎先跳下车来,回身看顾娘子等人也跳下来站稳了,便指着眼前一片地说道:“三位,就是这里了。”

    元娘站在坡上看,见那片地北边背靠着一座大山,南面是茱萸河,田地围着山脚呈扇面形,东西偏长,南北略窄,地里现还种着过冬的麦苗,麦苗出得很整齐,绿油油绵延着生机,且这地半里之外便是官道,真真无一处不好。

    她心中含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心跳悄悄加速,仍故作镇定:“这地势、地质都极好,吴家阿兄为何要转租?”

    吴慎听她一口一个“阿兄”,有些赧然,顾娘子跟家里大侄女儿年龄相仿,喊他一声吴二叔也使得了。

    他不好正眼看她,微微偏了头解释:“家里几百亩地,阿爹都交给在下料理,也管不过来,就雇了几位庄头照应着,不必零零散散与佃农打交道。这片地原是租给古庄头的,一直经营得不错。今年秋赋时他家小儿子明经科取中了,去江都县做了个九品官,他一大家子过完年都要迁去江都。这才急着转租。”

    “那您这地儿真是人杰地灵,能出人才。”元娘便学着恭维一句——自己出来理事了,得有个成熟老到的样子,不能露了怯——又问,“不知怎么个租法?”

    “一是要整租,二呢需要连这茬麦子一起买过去,我不耐烦明年再安排麦收。”见元娘沉吟,他又忙道,“你放心,只需给我麦种钱就行,并不贵。地租只收四成半,一年一交,再没更省事的了。”

    上赶着做生意,吴慎真是个不耐庶务的。

    条件的确诱人,元娘再盘算一遍手中的钱和未来花销,便坐下来与吴慎详谈租约。

    她因刚研读过《宋刑统》,对立契一事驾轻就熟,上前就把条款罗列出来,一条一条与吴慎谈。

    吴慎对她刮目相看,赞道:“顾娘子看着年纪轻轻,于生意上倒是精通。”

    李蔚一路上沉默不语,只当与同僚来郊游,这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我这妹妹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极妥当的。”

    两人约定了五年一个租期,租期内除非朝廷修改赋税法,租金始终不变,五年后她可优先租种,又约定了地里种粮食可、苗木亦可,主家不予干涉,若五年内提前退租,需支付主家半年的租金等。

    因她此时银钱不凑手,便央吴慎,允她先交一半的租金和全部麦种钱,合计一百五十贯,另一半租金一百二十五贯,半年后再行缴付,这一条也写进契约内。如此,契便成了。

    双方欢欢喜喜签了字,这片地便暂时归了元娘。

    元娘此时再打量这片地,心中无限欢喜。这是她的了,虽然是租的,仍是将来无限可能的开始。

    自她离开李家,从这片土地开始,生意的事终于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从零开始,建立自己的庄园,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期待呢。

    吴慎这里回到家中,将租地一事上禀他父亲吴裕章,吴里长详细看过租约,不免说:“这约,立得严丝合缝,一点空子没有,断不是你想的,是那顾小娘子带了人谋划?”

    吴慎讪笑道:“阿爹明鉴,还真不是儿子写的,也不是别个,就是那顾小娘子本人。”

    吴里长奇道:“果真如此了得?如此,这桩良缘更不容错失了,爹得再遣媒人去给你说合。”

    吴慎连连摆手道:“哎呦,不行,求您老人家快死了这条心吧。”

    吴里长问他:“可是小娘子生得不好看?性子不好?”

    吴慎慢吞吞拉着长腔说:“这却不是。只是,阿爹呀,那顾小娘子看上去跟咱家凤林差不多大,你叫儿怎么下得去手哟。”

    吴里长叫他给气笑了:“小畜生,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老夫伴少妻的也有的是,怎么到你这里偏就使不得了?六十老翁十六岁小妾的你爹也见得多了,按你的想法,这就是罔顾人伦了?你想找个跟你一般大的,哪里有这样的老姑娘?你如实给我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吴慎在旁小声说到:“不能不找么?”

    吴里长气得骂到:“你个不省心的,我打死你算了。打死了你,再给你过继了你侄儿,你将来地下还有口饭吃。”

    一边上手要打他。吴慎于此早就很老道了,转个身从他爹手里挣脱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爹你消消气,我去陪娘吃饭去了。”

    另一边,元娘租好了地,首战告捷,便开始慢慢盘算。

    如今地是足够了,再来就是人。第二年五月麦收前,没有太多庄稼活,普通种地的庄稼把式暂时不用雇,会料理花木的花匠、管事等,却不容易招到,恐怕要费些工夫。

    另外还得有栽种计划。她家自有的地里,种的是樱桃树苗,年后三月便有人来收,这十几亩地元娘准备今后还种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新租来的七十亩,五月麦收后腾出来,就用它来种花木。元娘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在纸上写写画画,恨不能现在就把花种起来。

    张娘子在桌子另一边坐着,翘首看她挠头,伸手过来摩挲她的头发,怜爱地说:“歇一歇吧,事缓则圆,莫要心急。”又转头对时鸣道,“去把灶上炖着的红枣汤端一碗来,给元娘吃来暖一暖。”

    元娘也只得停下来,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劝自己事缓则圆。

    不知不觉就过了腊八、小年,一家人似模似样地备齐年货,打扫房屋,张贴春联,欢欢喜喜过了个年。

    年后初一,街坊邻里拜年,初二起他们往宝应县李家走了回亲戚,初三又在李二伯家混了半天,至初四家里也宴客一次,初五请了财神,次后清闲无事,就盼着上元节的到来。

    上元节又称“花灯节”,宝应县本地习俗,不管什么样的家境,人人家里必要点灯。有钱人家挂花灯、彻夜燃大红烛,再没钱的人家,也要买一把小枝的红烛来,傍晚在院门口、各房间门口、厨房门口、井台上等等凡有宅神震慑的地方敬献。

    元娘小时曾跟着李蔚、李茂等人窜到邻居家门口,偷拿人家的红烛来点鞭炮,小伙伴们每年都要比一比谁偷的红烛多,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并不算偷。此时想来还别有意趣。

    近些年来,县里灯会办得越来越盛大,从正月十四日到正月十六日,人人都去县里观花灯,还有各种把戏杂耍,又有各种东西售卖,是一年内最热闹的时候。

    元娘最盼望的则是正月十五“走百病”。十岁以后,因父丧等缘由,她再也没去过了。

    走百病时,亲朋友好家的娘子、小娘子们相约,穿了最新的衣裳,梳了最时兴的发型,插戴了最好的花儿、钗儿,人人带了铜钱,凡过桥处,便有一个年长的娘子高声道:“百病不沾身,诸邪皆退散,(神佛)应否?”

    跟着的小娘子们便齐声回:“应了!”随后扔三枚铜钱至桥底下,算是买了各路神仙的承诺。

    所以正月十五晚上,各个桥下都有人等着捡铜钱,正月十六清晨,则有人持灯照路拾遗,常拾得金银铜钿、耳珰珠翠、绢花环佩等,谓之“扫街”。

    元娘因盼着这一天,早早约了凤霞,正月十五日晚上先去看花灯,再去走百病,务必玩个痛快。

    正月十四日晚上,她与时鸣便兴奋地有些睡不着了,两个人在卧房里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先去哪里,后去哪里,明天梳什么样的发式,戴哪朵花,插哪支簪,直说到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又早早爬起来,穿了新衣裳。

    元娘外面穿一件绾色底梅花缠枝样的云锦长袖褙子,下罩一条象牙白色棉布裙,清新雅丽。时鸣新做了一件粉色底镶月白宽边的交领小袄,穿在身上也有一点青春逼人的样子。两个人又互相看着插戴了,过晌午,匆匆扒了两口饭,辞别长辈,直奔宝应县去了。

    宝应县,城门外,凤霞已经到了片刻。三人碰面,元娘先笑道:“凤霞姐姐,你这满头珠翠,周身环佩,晚间要让时鸣紧跟在你身后才行,不然明天都便宜了‘扫街’的人去。”

    时鸣接言:“金小娘子就让我跟在后面,便宜了我去吧。”

    凤霞笑道:“偏你们主仆一唱一和,就会打趣别人,时鸣你才要仔细,别叫拍花子的拍了去。”

    时鸣又道:“那不能,谁拍了我去才叫倒霉,我吃得又多,打人又重,还识得路,两位娘子今天大胆逛街,有我护着呢。”说着拍拍胸脯,神气活现。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文昌街上。

    这日的街道热闹非凡,天光大亮的时候已经有各种摊子铺排开来,她们一路走过去,看到两个耍戏法的班子,一个热热闹闹在表演喷火,另一个技高胆大在高空走绳,两个摊子前都已经围满了人声声不断地叫好。

    经过说书的摊子时,说书人正举了醒木敲在桌子上开场白“湛湛青天不可欺,张飞喝断挡阳桥,开张即是好买卖,今天人数很不赖”,人群中捧场的喊一声:“好!”

    又有唱小曲儿的已经调琴弄音准备开嗓,吹竽鼓箫的此起彼伏,争相献艺;演傀儡戏的夹在中间,正在慢悠悠支摊子。

    三个人一路走一路看,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过了杂艺摊,便是扎堆的货摊,卖绫罗花布的两两相望,卖头绳胭脂的彼此相接,至或卖各种面果、炸串的也是数不胜数,卖糖葫芦的货郎就扛着垛子穿梭其中,间或也看到一两个卖盆花苗木的摊子。

    从文昌街的南端往北走,走到向阳街交叉口,一路逛过去,足用了一个时辰,时鸣怀里已经抱了一匹大红锦缎、一包呲花炮,左手拎着两个点心包,右手还举着糖葫芦,再看元娘、凤霞,也一人举一支糖葫芦,人人都开怀。

    过了向阳街,再往北便是县尊老爷派人扎的彩棚,绵延二里多地。彩棚上饰以各类锦缎,彩棚内是各家灯笼争光夺彩,灯坊的老板们都等着这一天各显其能,为今年一整年赢个好名声。

    酉时一到,先是四处鼓乐齐鸣,笙歌四起,继而棚内万灯齐亮,金碧相射。一时锦绣交映,辉煌灿烂,宛若白昼。

    入眼各类花灯无所不有,绢灯、羊皮灯、琉璃灯、走马灯、镜灯、五色珠网灯,灯之花样令人目不暇接。又有一种仿形花灯最得娘子、小儿们喜爱,常见的有兔儿拜月灯、鱼跃龙门灯、飞象灯、莲花灯、葫芦灯、寿桃灯,三个人喜之不尽,都挑花了眼。

    此刻人群摩肩擦踵,挤得人跌跌撞撞,元娘与凤霞牵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过一会儿连时鸣也被人流挟裹着到了几丈之外。

    元娘忙对二人喊到:“记得是李府门口汇合,跟着人群走,莫要落单了。”

    忽然又一波人潮,元娘吃不住力,猛地被撞在花灯摊子上,一盏珠网灯的流苏打在额头上,花灯里蜡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翻倒,正惊慌时,听得一声:“小娘子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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