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揍敌客二男，糜稽是名忠实的宅文化爱好者，自称关系好的网友遍布世界各地，他们每过段时间就在线上举行交流会，话题通常是手办，游戏和动漫。

    科迪利亚曾在他边上观摩，为了更好熟悉彼此他们专门建造了密令聊天室，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进。里面全是和糜稽一样二次元重度上瘾的人们：抱怨现实没人理解自己的兴趣，认为魔法少女真实存在，替虚拟女友举办生日庆宴。

    单看聊天内容就像在破解晦涩难懂的摩斯密码，铺天盖地的缩写符号和五颜六色的发光字体让她对糜稽敬佩油然而生。

    很难说除了他，揍敌客还有没有能够和这些梦想活在异次元的网友们自信聊天且波长一致的存在。

    “啊，我有听过，就是那家专为宅男造梦的公司～”奇犽坐在对面，撑住下巴表情显得不耐烦，眼睛上翻瞧他那位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哥哥。

    又来了，科迪利亚堵上耳朵。她看向奇犽旁边的空位，原本属于亚路嘉，自从他被关进那个特殊房间，位子便一直空缺着。说起来自己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奇犽！你闭嘴！”糜稽大叫，他向来和这小鬼不对付。

    奇犽没被他唬住，他逆反心很重，越是这样他越来劲。

    “五周年时玩家上传庆祝照，咘——咘，现实里完全就是秃头大叔～”他十分不捧场，捂嘴也掩盖不了弯起的双眼，“哦！糜稽也在里面哦！真厉害啊！要我看完全分辨不出～”

    呵，科迪利亚抽紧嘴巴。希望糜稽没注意。

    如果伊路米在，他应该会在第四个出现。不过直到科迪利亚打扮繁琐头戴羽毛帽的妈妈和拥有泡面般弹性的银卷发大块头爸爸出现，他的位子依旧没来人。

    糜稽和奇犽终于休战，他们清楚什么时候互掐，什么时候表现安静。

    她发现祖父杰诺和曾曾祖父马哈也没到场，通常他们很少出现在餐桌上，尤其是这种家庭场合。

    伊路米肯定又接了单任务，她用银质小刀切下一块厚厚的肉条塞进嘴里想到，除了任务，他没有任何理由会从餐桌缺席。不知道这次任务对象是什么，既然他单独去，说明暗杀数目并不多，至少比不上在门特斯澈庄园的行动。

    他向来行动诡秘，手法无情。他对实施的暗杀行动毫无感觉，也无心去弄明白行动理由。他从不站在目标角度思考。

    暗夜里他像黑猫一般神出鬼没，悄无声息收割鲜活摇摆的灵魂。斩断一条胳膊或剖出跳动的心脏简直和呼吸一样简单流畅。

    他现在已经17岁。科迪利亚明白，他脑袋里的同情回路已经半点不剩了。

    晚饭一结束，她快步回到实验室。在揍敌客家，你根本不会见到类似于饭后聊天的温馨画面。比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相聚在炉火前分享每日心得，像他们这种几乎形成分明的上下级关系，用命令和力量压制的家庭，早已省去普通亲情那套。

    当寻常父母无法从孩子口中了解他真实想法忧虑不安时，揍敌客早将后代的脑子变成一座座露天矿场，甚至他们偶尔也会化身大脑推土机，铲去你不该有的想法。

    去拷问室。他们会说。

    身体吊在高处，下方是你的兄弟，手握一条粗粝的鞭子。

    除一片遮羞布，毫无隐私可言。

    奇犽从她身边快速经过，脚踩滑板，一眨眼人离去老远。她关上门，滚轮声隔离在外，声音越来越小，听不见了。

    一天之中的某段时间，他们会将亚路嘉放出来透透气，让他待在山里空旷的草地上，派两名女仆照看。

    “科迪利亚！和我一起玩！”科迪利亚经过一片矮灌木，她刚从山下小镇回来，乘坐每日两班的观景大巴。

    亚路嘉跑过来，拉住她的手，看起来天真无邪。头发长长了些，已经到肩膀了。

    “科迪利亚小姐，下午好。”两名女仆朝她微笑。奇犽也在这。准确说是在树上，小腿轻轻晃悠。

    比起在杀手模式下成长的奇犽和她，特殊的体质让亚路嘉成为观察中的小白鼠。他不需要进行残酷的技巧训练，他的能力已经够残酷了。

    能力特殊外加难以控制，从出生起亚路嘉从未踏出揍敌客大门。与此同时，他也无需忍受揍敌客式教育。

    同胞的科迪利亚与奇犽，与生俱来的银发意味着两人中某一位会是未来的揍敌客继承人。身为父母，席巴和基裘并未因他的不同而格外怜爱。相反，他们对黑发的亚路嘉报以无法猜测爆炸时间的哑弹般的警惕。

    可控范围内满足亚路嘉想要的一切，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知晓这一点，科迪利亚任由亚路嘉抓住自己来到他刚刚呆的草丛。

    正是花朵开放的季节，山上到处长满绯红，金蓝的小花。几个花环散落在那，显然是为了让他有事可做，女仆们出的主意。

    亚路嘉拿起其中一个双手举高：“低下头科迪利亚~”

    不知道从哪扯来的藤蔓，一大朵完整绽放的康菖蒲编织其间，花瓣底下是团簇相拥的红粉色小花，柔软饱和，品种形似鸢罗。

    花环大了点，她抬手扶住以便不盖住眼睛。她看不到带上之后的模样，但女仆们很给面子，立马拍手赞叹。

    “小姐，这副花环真适合你！”

    “简直像精灵一样呢~”

    亚路嘉湿润润地看来，像摇尾巴的小狗，问她喜不喜欢，这是特意为她编的。

    科迪利亚颇为感动，起码她从表情上传达出我很满意的信号，她露出洁白的小牙齿，眼尾下垂，浓密睫毛轻颤，仿佛透明轻薄的蝶翅。

    “谢谢你亚路嘉，我会好好保存的~”

    奇犽从树上跳下，他看起来满腹心事。

    “出什么事了？”科迪利亚问他。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奇犽看她一眼，收回视线去看亚路嘉。

    亚路嘉又在编制花环了，伊路米大哥的，他说。他坐在花丛中央，女仆们拿着小剪子跪坐在他对面，从叶杆上为他剪下选中的花朵。

    奇犽告诉她，伊路米回来了，不过状况不太好。他受伤了。

    “刚经过这里。他身上血腥味很重。亚路嘉也察觉到了。”

    “任务失败了吗？”伊路米很少在任务中受伤，既然他现在回来，只不准是任务中途出了差错。

    像他们这种以暗杀声名远扬的家族，接手的任务自然金额不菲。心生怨恨的顾客隐瞒一部分细节，不足以致命又能让揍敌客吃到苦头。至少扭曲的心态得到平息。

    “不知道，应该算成功。他活下来了。雇主的目标就是伊路米。他假装成我们的顾客，虽然并未指名道姓，但出价很高。就算去的不是伊路米，黑市上也有其他成员的悬赏金额。”

    “是吗。”科迪利亚说。这并不意外。这一行向来如此——仇恨、报复、嫉妒、贪婪。任何原因都能作为理由。一旦有机可乘，即使揍敌客也会成为他人的目标。

    “我想——”

    “奇犽~”奇犽刚想说话，亚路嘉招手打断了他。双手插兜，步子迈了出去。

    “下次再说吧。”他说。

    奇犽的银发被太阳晒成白色，发梢四面八方扬起，风中摇晃，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比她所想严重得多，绷带从伊路米腹部绕到肩膀，他没穿上衣，以便更好包扎和恢复。严格锻炼出的肌肉一览无余。这时他还没留长发，漂亮复古的面容让他看起来雌雄莫辨。

    左腹部最为惨烈，药膏根本止不住血，暗红色在纱布下方渗透出。如果他愿意呆在床上，而不是在家里走来走去，或许伤口会恢复更快。

    科迪利亚在走廊上遇见他，果然和奇犽形容地那样，浓重的药味都掩盖不了伤口散发出的血味。甚至在她没见到之前，就已经能闻到腥锈气了。

    “你去哪了？”一见面伊路米就问她。这是例行公事。比起自己的伤，他更在意揍敌客家主继承人行踪。

    她挎着包，提手柄一圈灰粉色母珠。伊路米一眼就能猜出。除非他小脑也受伤了。

    去散步，她回忆起细节，补充说到，去了码头集市，据说那里过几天将有场盛大的烟火大会。

    伊路米问她想去看吗。这几天他休息，可以和她一起。有时他的表现像个真正的兄长。但一切并不如此，通常是心血来潮。

    科迪利亚委婉拒绝了他，山上看得更清楚，她说。再者她的确对此不感兴趣。实验室的化学烟花够她看的。

    除去任务，揍敌客家的人很少出门。仆人们倒会在休假期间出去，回来也不会在主人面前八卦外界变化。不过神态会出卖他们。

    烟火大会的消息在仆人间传播迅速。幸运的是那天休班的员工，他们早和山下的情人定下赴约时间。

    他们期待着，喜悦着。那天的穿搭，要作的告白，烟火下拥抱的姿势，方方面面做好准备。只是科迪利亚未曾想到，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中，还包括她的弟弟，奇犽。

    烟火大会如期而至。那天下午，奇犽没了踪影，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亚路嘉。他藏在快递箱内，摆在科迪利亚实验室门前。

    一开始她没发现，以为是什么新型器材。她打开门，搬进去，关上门。等到她撕开封条，拉开盒顶，往里看看究竟是哪款仪器，亚路嘉正在盒里，闭眼一动不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那会外边的仆人还没意识到他已经不见了。他们以为奇犽带他找哪处山洞探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