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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落汤鸡(往事)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雨一直下》

    张宇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狭小的车内重复,循环,回荡,高潮时,还能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旋律里。

    这样伤感凄厉的歌曲,在这个月黑风高的雨夜,格外应景。

    周舟忍不住跟着哼了几句,在唱到“不可思议吗——梦在瞬间崩塌”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伤心事就是这样,总是容易在独处的时候,听歌的时候,天气不好的时候,突然占据你的思绪,控制你的大脑,侵占你的肺腑,让你不由自主地长吁短叹。

    转念间,歌声变成了刺耳的微信特定铃声,吓得她连即将呼出的那口热气都憋了回去。

    她看了眼屏幕,打起精神来,对着对面的人调侃道:“怎么了!才分开不到十分钟,我们大小姐就又想我了?”

    陈佳露在那头也戏谑道:“不是我想你了,是你家阿景——想你了!”

    周舟对她的不着调很是无奈,“有事说事,不然我挂了!”

    “好了,不贫了!”陈佳露正经道,“你还在路上吗?宋景川说他好像把钱包落你车上了,你看下后排有没有!”

    恰好遇到一个红灯,周舟停车回头找了一圈,顺便吐槽了一句:“这年头还有人带钱包啊!”

    “国外回来的山顶洞人呗!也不知外国有什么好的,连个支付宝微信都没有,付钱还得现金刷卡,但就是有人争先恐后地要出国。”

    周舟在后排摸到了一个东西,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了眼,“找到了!一个棕色的皮夹!我怎么给他?明天寄给他?还是给你?”

    “他说他明天急用。”

    “不会让我现在给他送去吧!”周舟没等陈佳露说完,便拧着眉问道。

    她今天唱了一下午歌,又吃了一顿难吃的外国菜,现在只想去她家小区门口的烧烤店饱餐一顿,然后回家洗澡睡觉。

    “他自己打车去找你!我把你电话给他了,你等会加微信发个定位给他。”

    “我能说不吗?”

    “不能!”

    车辆重新起步,歌还是那首歌,雨还是那场雨,也还是一个人的时光,但经过陈佳露的打岔,周舟觉得氛围好似没有刚才伤感了。

    算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嘛!

    还是填饱自己肚子比较重要!

    她重重地踩了下油门,可爱的芭蕾猫便呼啸着冲了出去。

    ——

    几张黄色的板凳,桌上油光噌亮,白色的石灰墙面上挂了几幅类似广告的海报,灰色的瓷砖上还印着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这样的雨夜里,连烧烤店都是空荡荡的。

    周舟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抽了一张纸巾铺在桌上,然后把宋景川的钱包放了上去。

    十分钟后,她点的羊肉串才上桌,另一侧,白色纸巾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宋景川:【我到了。】

    周舟:【你往东走几步。】

    她右手抓起一根签子,左手拿着钱包,向门外走去。

    推开玻璃的推拉门,外面滂沱的雨声和闷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原来雨下大了。

    她懒得再转身拿伞,便在门口的廊下等着。

    宋景川按着周舟的信息,淋着雨找到了她时,她正斜靠在店铺的墙边,右手高高举着根羊肉串,左手抓着钱包垂在身侧,披肩的散发不知何时被扎成了马尾辫,露出干净白皙的面庞。

    她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上方,像是看什么东西看得入了迷。

    最有意思的是,就算看东西看得入了迷,她也不忘用嘴从手中的签子上,撸下颗羊肉来。紧接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就有节奏地上下下晃动起来。

    宋景川顾不上落到他身上的雨水,就站在雨中,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静静地看了会儿——直到被发现。

    “来了啊!”周舟咽下嘴里的羊肉,随意地冲宋景川挥了挥手上的串,“怎能不打伞?都被淋成小落汤鸡啦!”

    她这话带着方言里的腔调,软绵绵的。

    但就像本地的糯米团子,入口时软软的,进了胃里却石噔噔的,威力十足。

    这话便是如此,落到宋景川耳朵里,就比淋漓的雨声还轰鸣!

    “先进来吧!”她看他不动,又招呼了一声。

    宋景川却希望可以在雨水中站久一点,这样便可以浇灭他那颗过分躁动的心脏。

    “你抬着头在看什么?”他仍是站在原地,学着她的样子,仰头向那处看去。

    “没什么,随便看看。进来嘛,请你吃羊肉串!”

    是在看从屋檐上淌下来的水珠,一串串的,晶莹剔透,就像透明琉璃穿成的门帘——很漂亮。

    宋景川跟着周舟进了店内,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

    窄小的桌下,空间不够,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那双过分修长的腿,才能和对面的女孩保持一个得体合适的距离。

    这耗费了他很多心神。

    来这里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话题,但真见上面,却又成了卡了壳的磁带,支支吾吾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你头发都湿了,拿纸巾擦擦。”周舟把桌上的纸巾盒递给他。

    宋景川听了这话,后悔起自己为了借伞,淋着雨过来的傻冒行为了,这般狼狈,又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微红着脸接过,抽了几张纸巾,随手在头上搓了几下,那些湿透的碎发在他不小心地擦拭下,很快便一缕缕地贴在了额头上。

    周舟被他这搞怪的造型吸引了目光,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宋景川。

    雪亮的双眼皮大眼睛,红润的嘴唇,沾了水后越发冷白的皮肤,真是一副落魄贵公子的模样。

    她觉得刚才不应该用落汤鸡形容面前的男孩,一只离家出走后被暴雨淋湿的布偶猫,倒是更符合些。

    周舟看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便递了一根羊肉串给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羊肉你吃的吧?”

    宋景川接过来,点点头,“嗯。”

    “那吃吧,不够再点。”周舟觉得自己大几岁,就免不了要用姐姐的口吻照顾他,视线一转,看到摆在桌上的钱包,便推到他面前,提醒道,“呐,先把你的钱包收好,别再落下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他是那种容易丢三落四的人,宋景川并不辩解,只抿着嘴浅笑着将钱包收回口袋中。

    对他而言,手段不重要,看法也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周舟就这钱包的话题聊下去,“你说钱包明天有急用,是准备做什么?现在国内都不用现金和银行卡了,用手机就可以。”

    这个问题……宋景川来时便想好了,他嘴边的笑意更深,“驾照在钱包里了,明天准备去换证要用。”

    “哦,哦!”周舟嚼着嘴里的肉,点点头。

    宋景川如擂鼓般的心跳终于开始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脑袋清醒了些,便找了话题,“你晚餐的时候不是说在减肥,不能多吃吗?”

    此话一出口,又暗恨自己蠢……

    周舟早忘了自己和他说过什么话,她哈哈几下,“女孩子的减肥,就是想减的时候减,想吃的时候吃。”

    宋景川偷偷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接了下来。

    他跟着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吃到不想吃的东西时要减肥,吃到想吃的东西时便大吃特吃,对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周舟刚把串塞进自己嘴里,还没撸下来,于是便用空着的左手竖起一个大拇指,向他示意了一下。

    宋景川喜欢她在他面前随意的模样,脸上的梨涡又深了些。

    “难得你出国这么多年,中文的阅读能力没倒退。”周舟终于把那颗硕大的羊肉,塞进了嘴里。

    “我们留学生也是有圈子的,我在国外的朋友很多都是中国人,所以中文的语言环境很好。”

    周舟点点头,随口追问了一句:“你几岁去的国外?”

    “十二岁吧。”

    周舟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生活。

    她才从家里搬出来不久,正在努力适应一个人活下去。

    每天下了班回到毫无人气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觉得这种生活很寂寞很辛苦。

    还好还有陈佳露,每天开视频和她聊些八卦,聊追的新剧,又粉了什么新的小哥哥,开导她,逗乐她,总算能熬过去了。

    她都二十六了,都觉得这种无人陪伴的生活很艰难。

    而宋景川十二岁,便孤身一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太平洋彼岸,虽然吃喝不愁,但其中的害怕、寂寞、艰难又有谁知道呢!

    她有感而发的叹了一句:“这么小就一个人去了国外,肯定很辛苦吧?”

    宋景川猛地抬头看她。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作为父亲的宋扬城没有如此问过他,作为名义上母亲的陈琴语也没这么问过他。

    辛苦吗?

    当然是……辛苦的。

    他刚到旧金山的时候,年龄小,又不会说英文,也没人愿意花精力在他身上。机构说寄宿家庭能给他提供更好的语言环境,也能更好地融入当地的生活,于是他便多了一对“爸爸妈妈”。

    自那以后早餐永远是牛奶麦片,晚饭永远的沙拉配牛排,学校里廉价的午餐反倒成了他每天最期待的一顿。

    房子里是不能大声说话的,会吓到他们养的猫狗,晚上超过十点是不能发出动静的,会影响“爸爸”睡觉,生病是不能请假的,会被“妈妈”说是撒谎。

    他一个被丢在异国他乡的小孩子又能怎么办呢?

    就这么熬了三年。

    直到——

    裕正集团正经的大小姐,也就是宋扬城和陈琴语唯一的女儿——宋以宁,大学毕业,旅行路过旧金山,突然想起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在这儿上学,便心血来潮地想来见见。

    他被宋扬城带回家的时候,他们父女的关系已经到了相见生厌的地步,别说见面了,就连电话微信都是没有的。

    宋以宁自大学起,便和家里完全断了联系,不回家,不回溪城,甚至都不回国。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家里见过她,也没有在亲戚朋友的聚会中碰到过她,只时不时听人提起。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本以为和家里闹得这么僵的女孩肯定是一个脾气极差的人,但宋以宁却和她的名字一样,宁静端庄,婉婉有仪,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举止动作优雅大方,只话不多,稍显沉默。

    当然也可能是对着他没话说。

    但光这样就已经够了。

    三年来第一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这栋房子里看他,不是宋扬城的秘书,不是陈琴语请的生活老师。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虚妄的温情,好似自己也是有人关心,有人撑腰的。

    他小心翼翼地、忐忑不安地,和宋以宁讲述了自己的困苦。

    第二天,他就从那栋令人窒息的房子中搬了出去。

    宋以宁帮他租了个房子,请了一个华人保姆,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自此他才终于又吃回了他熟悉的中餐,有了一个可以大声说话,可以超过十点睡觉的地方。

    这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自己主动去争取,不能等着别人发现。

    但是在不能确定对方的注意力是否在你身上时,也不能贸然出击,可以先试着先装乖扮可怜,总是能引人怜惜的。

    想到这儿,宋景川抬起头回了周舟一个微笑,这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用自己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然后轻轻地回道:“刚去国外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段很辛苦的日子,但都已经熬过去了。”

    他虽是笑着,但语气里中的无奈和落寞,不经意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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