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之眼

    栀炎心想,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其他人,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此时雨停了,天色昏暗。栀炎摸了摸笛江的手背,发现他的手背冰得刺骨。她明白,再不快点救他,他可能真就死透了。

    世人皆知龙有龙筋,却不知修行百年以上的神树有树筋。一株神树每隔一百年才能生长出一根树筋。

    栀炎挣扎了片刻,走到自己的树身前,忍着抽筋剥皮的痛苦,从树身上抽出了一根血红色的树筋。

    栀炎将手里血红色的树筋捧到了笛江身前,用了点灵力,将树筋化为流动的汁水,喂进了笛江的嘴里。

    “这是我最后一根树筋了,过去几百年攒下来的树筋,都因为各种缘由送出去了,靠着这唯一一根树筋,维持着自己低微的灵力,让自己每年都能开出一树白栀子。”栀炎蹲在笛江身旁,看着他模糊的脸,喃喃自语。

    看着笛江吞下树筋后,栀炎学着老中医的模样,摸了摸笛江的脉搏,装模作样道:“嗯,不愧是我的树筋,总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算你命大,遇见我啦。”

    天黑了,栀炎站起身来,仰头看了看她的树身,怅然若失感慨:“失去最后一根树筋,接下来一百年的时光里,这株栀子树,以后啊,怕是再难开出一树好看的栀子花了。”

    “小树妖,是你救了我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润清亮的声音,栀炎惊地一回头,看见了笛江站在她眼前。

    这一次,她竟能看清笛江的脸了。

    望着笛江剑眉星目俊逸俏朗的模样,她愣了愣神,强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在心底暗暗感叹:“不愧是神族的男人啊,竟长得这般俊美。”

    “小树妖,说话啊,是你救的我吗?”笛江低眼看着个头不足三尺高的小树妖,温声问道。

    此时栀炎心里的小算盘开始疯狂地敲打,她并未过多流连神族男人绝好的容颜,而是在想:天地之间,妖族的地位还不如人族,我若是与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魅力的神族攀上了关系,那岂不是相当于得到了神族的庇护……

    “是啊,是我用了自己最后一根树筋,救活了你的命。眼下我虽然成功幻化成人形,可我由于失去了最后一根树筋,已然灵力尽失,以后近百年的时光里,我很可能就和普通人族的小孩一样了。”栀炎昂着头,一脸严肃和认真地对笛江回道。

    可她的小脑袋瓜子在打算盘的同时,也并未忘记开小差,她望着笛江如天君雕琢而成的容貌,心底暗自感慨:“如此尊贵而俊美的男人,就算得不到他,每天能看见他,心情也会很好吧,倘若能朝夕相处,那岂不是快活赛神仙,要知道神颜可是养眼又养心啊……”

    此时笛江听完栀炎的回答,并未表现出多愧疚,他面色淡漠,看着肤白大眼的小栀炎,轻声问:“近百年的时光里和普通人族的小孩一样,那你不会长大吗?”

    栀炎看出这位神族好像并未因为她救人的壮举,而表现得有多动容,她有一丝失落,在心底感叹:“都说神族冷血,果然如此。也罢啊,本来救他时候,也不曾想过要他如何报答我。”

    栀炎不再盯着笛江的脸,而是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自己的树身,黯然对笛江回道:“会长大,还会生病,还会变老呢,随时都可能病死啊,或者遇见意外,就暴毙了。就算侥幸一生无病无灾,也会变老,会老死的。死了以后,也许魂魄还是会回到这棵树上。”

    “那,你死之后,魂魄回到树上以后,你还能继续修行吗?”笛江在小栀炎身后轻声细语问道。他打量着这个小身板却穿着大衣裳的小树妖,眼底闪过一丝流光,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小树妖穿的是他身上的外衫,且已经靠着兽神的灵觉,分辨出她孩童的身体里是位女子。

    栀炎听着背后笛江清冷的语气,并未朝他转过身去,她在心底悄悄感慨:“人长得好看就算了,声音都这么好听,可惜了,好像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我好歹也是六百多岁的树妖了,总不能哭天抹泪求他带上我守护我吧?”

    “死了以后,魂魄如果能回到树上,我也顶多就是一个有栖身之地的孤魂野鬼,是很难再有机会修行的。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火,就能将我烧得灰飞烟灭。我们妖族,修行的路向来充满艰难险阻。你一个神族,是很难感同身受的。”小栀炎对笛江漠然回道。

    “一万年前,我也只是一个妖族。经历了无数磨炼,才得以修成神族。愿你不要气馁,克服万难,好好修行。”笛江语重心长,对小栀炎劝慰道。

    “真的吗?你以前也是妖族?你,你都一万多岁了啊?”小栀炎惊诧地转过身来,昂着头看着眼前的神族问道,并在心底感叹,难怪他看起来这么平静冷漠,原来他都有一万多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啊。

    “你也不小了,也有六百多岁了,你做树妖这么多年,应该结交了不少朋友,如今你幻化为人,去投奔你人族的朋友吧。我有仇家追杀,带上你只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偿还。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笛江。竹笛,江海。”笛江神色里带着一丝愧疚,望着栀炎回道,并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完笛江的话,栀炎心里难免有一丝落寞,她确实在这六百年时间里交了些朋友,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谁家又愿意平白无故多养一个小孩呢。

    栀炎想说,她不怕被追杀,她觉得相比孤独,死亡并不可怕。她想跟着笛江,哪怕做他的小跟班。

    可栀炎不想示弱,也不能因为对笛江有恩,就死皮赖脸赖上他,她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她明白,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最终都是要靠自己撑过去。她挤出一个微笑,对笛江回道:“栀炎。栀子花的栀,炎溟南海的炎。”

    弱小孩童模样的栀炎望着笛江的脸,多希望笛江开口说,跟我走吧,以后我保护你。

    “栀炎,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就在笛江平静地看着栀炎回她的话时,黑色的天幕里忽然飓风骤起。

    来不及反应,身弱体轻的栀炎就被这阵飓风从地上旋吸入半空,好在栀炎反应快,双脚腾空时,她沉稳敏捷地保住了大栀子树的树干。

    “吓死宝宝了。”栀炎紧紧抱着树干,仰着头看着自己六百岁的树身,树上才开出不久的一树栀子花,此刻全被飓风破坏,花朵和树叶都飞旋进了飓风的风窝里。

    可惜,心痛。栀炎看了一眼站在飓风中仍旧能够平稳站在地上的神族笛江,见他在飓风中竟变幻出六只脚,四只翅膀。

    未能多观赏这只神族异兽,栀炎察觉到环抱住的这株大树在这场百年难遇的飓风中摇摇晃晃,晃动的树干有将深埋地下的树根摇断的风险。

    这可是让她栖息了六百年的老树,这六百年来,她从未能离开过这棵树,尽管一百岁以后,她拥有了落花灵识,但这朵灵识活动的范围,也仅限于这株大树的树身、树根以及大树投射到地上的树荫的范围。

    神树庇护了她六百年,为她遮风挡雨,每年春天都给她开出一树洁白馨香的栀子花。

    栀炎深知,一旦飓风将大树连根拔起,大树就难免一死。她咬着牙,惶恐又无助,死死盯着树干接近地面的部位,难过而恐惧地说:“不要啊,你不能死。”

    飓风席卷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大树开始倾斜,栀炎看见一部分树根已经被拔出大地,几根深埋地底下的老树根发生了断裂。

    “不要……”栀炎盯着断裂的树根,难过地低声啜泣,她冒着被飓风卷走的风险,从树干上滑落至地面,站在粗壮的树根底下,双手紧紧拽住树干断裂的横截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阻拦剩余埋在地底下的树根继续被飓风拔出拔断。

    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四肢都在跟着颤抖。

    突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像拔大萝卜一般,轻而易举将她从地上抱起。

    是笛江将她抱进了臂弯里。

    “啊,是你呀。”栀炎惊魂未定,看着笛江云淡风轻的神色,很快,她由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赏笛江的神颜,霎时间毫无防备地沦陷到他的旷世容颜中,差点儿就忘了去关心她身旁快要被飓风连根拔起的树身。

    这并非男女之情的沦陷,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好看的花,好看的人,谁不愿意多看看呢。

    栀炎并未过于沉迷美色,她只用了片刻时间,便清醒过来,回头去看自己的树身,发现树身底下被飓风拔出的部分树根,已经被笛江用他的另一只胳臂牢牢地按进了地底下。

    只见笛江一手环抱着栀炎,一手稳稳护住树干,让这株原本在飓风中摇摇欲坠的大树,在飓风底下平稳安然地直立于天地之间。

    栀炎伸出胳膊触摸了一下树身,确认这棵树真的稳扎大地,不再摇晃了,她继续用手扶着树身,以便时刻紧密观察大树的安危,并回头再次望向笛江的脸,将凌乱的心绪深藏心底。

    只痴痴地观赏着笛江的神颜,心中暗自感叹:“神族果然拥有无上神力,笛江尽管受重伤濒死,刚活回来,就如此轻易地抵抗住了飓风的袭击,可想而知,他若是伤势痊愈了,该有多强的通天神力,啧啧啧,真让人羡慕。”

    飓风将笛江的长发高高卷起,长发在风中凌乱,却更是为他的气场增添了几分洒脱飘逸之感。

    “这是我的敌人在神界给我打下的飓风之眼,在追寻我的踪迹,很显然,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重伤在身,一旦被他们追到,恐怕难逃一死,我得赶紧逃了。”笛江面色淡漠,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向栀炎告知他眼下的处境。

    栀炎虽沉迷于笛江的美色,但听完他的话,瞬间又清醒过来,望着他的眉眼,冷静地询问:“是不是你逃走了,那飓风之眼就会追着你离开这里,这里就会恢复往日的宁静,我和我的树身就安全了?”

    “对。我抱着你,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跟你解释,我真的不得不赶紧走了,带上你也只会让你跟着我陷入血光之灾,我决定一个人离开,你一定要多保重,等我渡过这一劫难,我定会再来寻你,来报答你的恩情。”笛江望着栀炎认真回道。

    栀炎适才明白,这飓风拔大树的无妄之灾,原来是这位神颜笛江带来的,她不禁在心底暗叹:都说红颜祸水,想不到这蓝颜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嘿,你好好活下去便好。你就算带上我呀,我也只会拖累你。你大可不必惦念回来寻我报恩。我救你时,出于本能的悲悯之心,并非出于图你报恩的目的。你赶紧逃吧,我呢,你就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栀炎理智地对笛江回道,并不忘安慰他。

    其实,她心底对接下来的路,满是迷茫。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笛言振动脊背后的四只翅膀,对栀炎回道,语气和神色里,丝毫未有半分不舍。

    可是,笛江飞入空中时,臂弯里仍旧抱着小栀炎,他竟忘了先把她放回到地面上了。

    笛江言语很克制,身体却如此诚实。

    飓风中,他双臂环抱着小栀炎,他神情冷静,可内心却无比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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