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读书声中，裴栩灵垂头丧气，念咒一样念叨书上密密麻麻的古诗词，一只手抠着桌板。
她不懂，早读就早读，干嘛要打着防止大家犯困的由头让所有人站起来读书。
脚麻就算了，这么大点的地方站着，腿一直绷着，感觉快弯不下去了。
最令她佩服还是老师口中的那位学习标兵。半个小时过去了，学习标兵背书的声音始终能盖过班里的绝大多数。
裴栩灵读不动了，听见谈兮一句话说不完整却在一直重复，小声和她说话：“你起码已经四遍了。”
谈兮咬牙切齿，“每次读到一半，标兵的声音就猛地一响，咔——重来。”
肖照川在后面添火加柴，“就是就是，这人怎么这样，严重影响大伙的背诵进度。”
裴栩灵用书挡着脸，偏过头戳穿他，“大哥，你可是从头到尾没出过声。”
“我是在默诵，看似不认真，实际知识已经全部进入到我的脑子里了。”说完，煞有其事地找了个见证人，“是吧，秦综。”
秦综迎接着三双眼睛的注视，不慌不忙地避开了话题，“上周周练，你古诗词默写八题错三题，班级榜首。”
肖照川遭到会心一击，“你背叛了我，我要和割袍断义。”
谈兮憋笑，裴栩灵盯着他的袖管，“你的短袖再断，岂不是成了无袖上衣？”
谈兮上手拉下自己的嘴角，想起昨天睡觉前看到的娱乐八卦，提醒他，“建议做好腋下管理哈。”
肖照川已然感受不到世界对他的爱了。
几十分钟总算是熬下来了，裴栩灵的腿如她所料是僵直的。
刚一坐下来，因为站立而加重起来的困意瞬间让裴栩灵不受控地趴在桌上睡了。
可惜只睡了两分钟不到的样子，班主任进班了。
于是，裴栩灵只能理理头发坐起来。
因为学校还有一个烂规定，学生不允许趴在桌上睡，理由给的是越睡越想睡。
班主任交代的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开学一个月的时间，这两天请大家好好想一想你们高考的目标院校，之后我会把学校名收集起来，做成海报张贴在教室，希望能够随时激励到大家。”
裴栩灵没什么想法。她设想过填志愿的时候，她应该是会照着录取线填吧。
人以群分，她的朋友们的想法和她的相差无几。
谈兮冷笑一声，“我现在只想自己先活到高考结束。”
肖照川翻翻卷子，“懒得想，等什么时候我默写全对了再说。”
“秦综，你呢，你有计划吗？”
“不着急，未知的事情很多，一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太长远了。”
“好吧，那我随便写一个上去好啦。”
裴栩灵费劲地从塞进紧绷绷的书桌里抽出课本，手没拿稳，书本里的试卷哗哗往地上掉。
看着地上的试卷，裴栩灵沉重地呼吸一下。
怎么办，想打人。
开学以来，教学的节奏直接坐火箭，有时候这节课刚上完，下节课的老师就提前赶到。
来不及的时候，裴栩灵通常顺手把评讲过的卷子叠一下夹在对应的课本，几天下来，课本厚度翻倍。
好在今天大课间没有老师过来上课，裴栩灵才得空整理。
将散落各处的试卷分门别类整理好是个大工程，全部弄完后，裴栩灵把几张有遗漏修订的单独放在一边。
“秦综，这几张你的给我看一下。”裴栩灵转过身。
不怪她不找其他人，而是因为秦综实在过于靠谱。
秦综的笔记工整井然。不比一些男生潇洒恣意的书写方式，他的字更多的是清秀舒展，是阅卷老师第一眼看过去就会喜欢的类型。
即便是勾画和圈注也不会显得随意。
照着他的卷子抄，能省下不少时间。
如果说，要用一种味道形容高三，裴栩灵一定会大声对天喊出——咖啡味。
一个月下来，裴栩灵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咖啡浸泡了。
她习惯不了咖啡的味道，而且喝了之后更容易头脑不清醒，但班里的大部分人却需要这个续命。
于是速溶咖啡抢占了班级市场，保温杯一打开便是浓郁的咖啡香气。
要不是班里没人闲着一直敞开杯子，裴栩灵早就把头伸到窗户外面上课了。
这两天她也好困。
晚上回去了没法立刻休息，得把白天新学会的内容复习一遍。
这样想着，裴栩灵不自觉趴下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班里蓦地安静下来。
裴栩灵心慌地从梦里跑回现实。
扫视四周，无事发生。
可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踏实下来后，裴栩灵把下节课要用到的东西准备一下。
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瓶白桃乌龙茶。
裴栩灵：“你买的？”
秦综：“嗯。”
裴栩灵笑意盈盈，“谢谢。”
奶茶对于裴栩灵之于咖啡对于大部分人，喝了就睡不着。
只是在学校，在一个不允许点外卖和没有奶茶店的高中校园，秦综无法在短时间内变出来一杯奶茶。
还好茶味饮料能够吊着裴栩灵，让她不至于在上课时眼皮黏到一起去。
周末下午，是全校学生，尤其是走读生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因为这段时间主要是留给老师批改周练卷子。
自然不会强制要求学生到校自习。
裴栩灵要理发店去修一下头发。
她的发型是偏少年感的清爽短发，轻薄的空气刘海搭配略有层次感的发尾，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有活力和精气神。
只是头发有些过长了，特别是刘海，很容易刺到眼睛。
解题的时候，头发除了能增添烦躁外别无用处。
裴栩灵出门正巧碰见秦综，秦综是为了去换眼镜。
于是两人搭伴，先去理发，再去眼镜店。
下午的阳光仍旧灼眼刺目，裴栩灵和秦综在公交站台等班车。
想找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不太容易。
裴栩灵步子往后挪一点，再悄悄挪一点。
秦综回头看的时候，影子里蹲着一只快乐小狗。
眼镜店里。
秦综在检测度数，裴栩灵眼花缭乱地研究各类眼镜的款式。
验光师：“度数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散光加深了一点，高三用眼疲劳更要注意休息。镜片有些磨损，镜腿也有点歪了，您看是修一下还是重新买一副？”
秦综：“重新换一副吧，我先自己看看。”
裴栩灵感知到秦综走过来了，上前问道：“眼镜度数涨了吗？”
秦综浅浅一笑，“没有，在看镜框？”
“那就好。”裴栩灵放下心来，转而啧啧称奇，“现在的眼镜真是五花八门，连多边形镜框都出来了。”
秦综明白裴栩灵不是不知道有多边形镜框，只是没想到这种款式会用到日常佩戴的眼镜上。
“我要重新配一副眼镜，帮我挑挑看。”
裴栩灵第一次帮人挑眼镜，有点新奇，认真对比起的颜色和形状。她不太懂镜框材质，所以选择的时候仅凭审美。
秦综原来的那副是黑色细框眼镜，质量很轻，风格简洁。裴栩灵第一个选的是和它整体很接近的一款。
不过是金色的。
“书上说，戴上金丝眼镜的人都特别有斯文败类的感觉。”裴栩灵请工作人员帮她从展示架里取出来，然后让秦综佩戴。
秦综戴好后面向裴栩灵。
“我错了。”裴栩灵认真欣赏成果，得出结论，“你是例外。”
秦综身上有一种温文周正的文人气质，不耀眼却难以忽视。当具备其他属性的物品加诸他身上时，就会被静默地掩盖掉。
裴栩灵果断放弃掉金丝，另择其他。
经过一番纠结的挑挑拣拣，最终裴栩灵选择了一副黑色金属半框眼镜。
眼镜衬得秦综尔雅沉稳、文质彬彬，相得益彰的效果呼之欲出。
裴栩灵左瞧右看，满意地称赞道：“我眼光真好。”
没过多久，高三年级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裴栩灵在此期间的学习状态和劲头不错，所以当成绩出来后没觉得意外。比无功无过好一丢丢，进步一点已经很棒了，裴栩灵在心里想着。
正当她筹划怎么奖励自己时，窗外隔壁班一个她不怎么熟悉的女生叫了她一声，“你们语文老师喊你去他办公室。”
语文老师很少找人谈话，一谈话准没好事。
裴栩灵顿时心慌。她最近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也没做什么坏事啊。问了那个同学，对方表示不清楚。
“走了。”裴栩灵给自己鼓足了劲，气场又在顷刻间消散，“家人们记得给我准备草席。”
因为之后还有课，裴栩灵没在办公室多待。
她一路垂头丧气回到教室，瘫坐在椅子上，领回来的草稿纸盖住脑袋。
秦综掀起纸，正反看了遍。谈兮和肖照川也追过来看。
“这是你带回来的‘草席’？”
“别说，这小人画得还挺可爱，只是脸上的褶子怎么比包子还多啊？”
谈兮和肖照川你一眼我一语，可惜裴栩灵沉浸在忧伤中，根本无力理睬。
只有冷不丁的一声“呵”。
谁能想到月考结束的秋后算账竟然是一张草稿纸。
语文考试，草稿纸对裴栩灵来说根本是无用之物，以往考试里根本没发挥作用。
可意外就出在了，这次草稿纸是要收上去。
她一般做卷子都会踩在交卷时间前五分钟左右。但这次考试，不知道是难度降低了，还是她做嗨了，写作文时洋洋洒洒八百字毫不费力，结果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
自打有一次她检查时将正确的选项改成错误的之后，她再没有在试卷答完后检查，生怕自己手贱。
漫长的半个小时，不可能全用来发呆，于是一小部分时间就被她不自觉用来圈圈画画。
草稿纸拿到手的时候，她甚至一开始没意识到这是她写出来的。
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睡觉。
谈兮伸手覆在她的眼上，“倒霉啊！”
秦综问她：“老师有和你讲什么吗？”
裴栩灵有气无力地回复：“没有啊，就说了一两句学习态度要端正的话。”
这并不符合语文老师的一贯作风。秦综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决定不要现在说出来了。
不然某人可能要当场自闭。
果不其然，当天晚自习前的背书结束后，班主任在班里提点了这个情况。
秦综光是看背影，都能察觉到裴栩灵身上的抑郁因子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