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

    在六楼绕了一圈,没有证实她的猜测。

    许夏年抱着日志从后门回到座位,早自习结束了。

    “你们听说了吗?”方可甜靠在许夏年桌前,打哑谜道。

    她一脸特大消息的表情,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晃。

    “听说什么?”

    她同桌是个八卦的,很快接过她的话。

    赵冉一脸茫然,放下笔凑热闹道:“我也要听,快转过来。”

    刚做手术的缘故,她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楚,不过猜也能猜到她在说什么。

    许夏年抬头,也听着。

    “年级第一的闫牧又打架了,听说之前就有过好几次,学校都没通报,事就过去了。”方可甜是她们这一圈的情报网,学校里出什么事她总是第一时间知道。

    明明刚下课,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消息。

    关键是她知道的还挺真切,许夏年也是今早早办公室里听到主任的话,自行猜测的。

    “一班那位”“挂彩”当这两个词出现在她耳边的时候,她不禁第一个联想到的人,竟已经是他了。

    “这是个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多一次少一次都麻木了。”

    听完赵冉表情失落,反驳方可甜。

    许夏年却听进了她的话,是啊,大家好像都麻木了,多一次少一次不了解他的人也早就认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人一旦做了很多次某件事后,大家总会见怪不怪,只想着别扯上自己就行,不影响任何人的生活,那他只会落得个名声在外,好或是不好。

    方可甜食指伸直,比在胸前一摇一晃的。

    “不不不”

    她扮着说书先生的样子,吊着她们:“这回可不一样。”

    她们两桌四个脑袋凑在一起,许夏年意有所想,发了神。

    所以,他到底……

    许夏年知道闫牧这个人这么多年,他成绩好,不爱搭理人,她是看到的,可是后来好像变化越来越大,冰冷,情绪暴躁,打架斗殴是别人的评价,她不清楚,可是不可能没听说。

    与其说他变了,不如说他换了种方式出现在人前。

    外界对他的评价越来越差,说他“成绩好有什么用?人坏得很。”

    许夏年一直不信,她直觉上莫名信任他,只因为一件事,他没在她面前伤害过任何一个人,除了……

    更何况她一直以来看到的他,是矛盾但从不坏。

    许夏年想到。

    那天来接小宝也是,刚开始多抵触,态度多坚决,后来还是来了,虽然不知道许双宵怎么搞定的。

    “……你们猜怎么着?”

    赵冉和方可甜同桌同时不耐烦到:“你快说。”

    许夏年听到“他爸被请到学校来了。”

    铃铃铃……

    说完铃声响起。

    四人目光大乱炖,停顿半秒,各自默契十足的转身抬头,装模作样突然坐得端正。

    接下来的课,许夏年一句没听进去。

    她早上路过一班时,少年趴在桌上睡觉。

    落寞,孤寂,像……

    搬家的那年,六月下旬,天气热的不像话。

    嫩绿的梧桐树叶巴掌大,蝉鸣撕破长空,下方阴凉足够供路人喘息,小鸟从热浪鼓鼓的白云下穿堂而过,躲进树梢中。

    那时的许夏年清瘦,校服短袖洁白干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双腿站得笔直,早上捆好的丸子头保持着圆润柔顺。

    下课后她站在公交站台处等车,隔着一条江,她的视线突然被远处高大的施工工具吸引,是老城巷那边。

    搬进新房子时是爸妈一手安排的,他们没有提前告知许夏年。

    来得匆匆,她好像忘了什么。

    埋在土里的盒子。

    708路公交车。

    许夏年果断凳上去,刷卡,找了个座位坐下。

    车外本就热,车内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没开,闷得她胸口痛。

    这路公交车通往老城巷,看着近,实则一段路下来,弯弯绕绕的。

    二十分钟后,许夏年才扯着书包带子踏出车门,往熟悉的地方跑去,内心隐隐不安,她跑得飞快,爬过一个小坡,终于到了,铁门里的院子完好无损,还没动工到这。

    她放心的抚了抚胸口,心里沉沉的松下一口气。

    找准位置随便找个趁手的工具,开始低头挖了起来。

    洪涝刚过去没几天,许夏年没注意到,此时的天空又乌云密布了,快黑成了夜晚。

    等她挖出,撤掉外圈包裹着的塑料袋,终于一滴甚似葡萄的雨从头顶落下,透明水滴划过她眼睫,落在沾着泥水的鞋子上。

    这一片房子已倒塌,留在这很危险,她顾不得雨了,拔腿往公交站跑,雨势汹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雨倾盆,她跑到安全区后,不知在谁家屋檐下停下脚步。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白皙的皮肤更加惨白,像浸泡了很久的样子。

    她顿在角落里,等待雨停。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过来!”

    一声粗吼,许夏年身形一颤,眯着眼往大雨里看。

    雨中两人正在对峙争吵。

    男人穿着紧身西装,站得端正,却气歪了眉眼,他不远处站着一少年,背心短裤已淋湿,紧贴着匀称的肌肤,手握拳头,在发抖。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管我!”少年嘶吼,双目赤红的怒视这男人。

    “别逼我打你!”

    “有本事你来啊!”

    少年怒气更甚,他把一团不知道什么内容的纸扔男人脸上,沾着雨水,啪的一声后从男人身上滑落。

    “还存着这个呢?你他妈有什么理由存着,有什么资格看。”

    男人哑口,拳头紧握,脸上的肌肉在发抖。

    “我让你给我过来!”一字一顿,里面的阴沉许夏年都有点怵。

    天边闪过一道雷,巨响穿过她耳道,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得发抖,她嘴唇发紫。

    少年不听,转过身要走,雨水冲刷着他头发,顺着手臂成股流下。

    许夏年看清了他的脸。

    是闫牧。

    “老子叫你过来!”男人终于迈着步子,跑过去掰过他的肩膀,一拳打在闫牧嘴角。

    许夏年紧张的站了起来。

    闫牧被打,只歪了一下头,那时的少年稚嫩,唇角一下子铁青,男人拳头还是太硬了,少年周身的气氛冷了一个度,手里的拳头快速扬出,他没有留下一分力气,打的狠,男人一个没站稳摔在了水渍中,少年疯了一样,跨在他身上,拎着男人西装领口,又一拳,再一拳。

    许夏年在一旁不敢出声,抱着盒子再次蹲下。

    那时的少年不太高,不太壮,男人和他扭打在一起任不分上下,因为他发了狠。

    最后还是男人一句:“你要把你爸也打死吗?”

    许夏年才知道,那人是他父亲。

    少年停下来,男人躺在雨里松了口气,满脸伤,闭上了眼。

    许夏年清楚的注意到了他的拳头早已经被划破,渗出许多血。

    闫牧捡起地下稀烂的纸,头也不回的走了。

    ……

    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很不好,那么他怎么会来学校?

    “年年!”赵冉推了推发呆的许夏年。

    她才从思绪中缓过来。

    “嗯?”她轻哼一声。

    “陪我去拿药。”赵冉可怜兮兮的捂着肿的像塞了两颗鹌鹑蛋的脸道。

    她极度后悔没有保护好牙齿,刚拔完牙这几天,除了喝粥和吃稀饭,她零食不能碰,肉也不能吃,痛苦极了。

    一早上因为没带药,她痛苦加倍,头跟着疼,只能拉上许夏年一起去拿药。

    两节课前许夏年就答应了要陪她去校门口,赵冉母亲会给她送药,所以她没有迟疑,站起身。

    嘴角上扬,应了声“好”。

    赵冉可以蔫了,但她从不会虚弱,许夏年对她又心疼又好笑,但看着她脸色一阵青还是心疼的任由她靠着。

    她们肩并肩下楼,楼梯外围没有隔板,洁白的“棉花”不如前几日凶猛,细细的风里夹着细雨,落在她的右手手背上,雪化时,冷得刁钻。

    到三楼楼梯口,两人正好撞见主任携着一男人上了楼,她们弯腰打了个招呼。

    “主任好。”

    “好,你们好。”刘大敏招手回应。

    他骄傲的点点头,学生能主动打招呼,而且是在外人面前,这个举动非常彰显本校学生素质,他挺着大肚皮,“哈哈”的笑了两声,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得看不见了。

    同时不忘抬起手臂,手腕拐向办公室,对着那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一二号教学楼两侧有长廊连着,整栋楼的结构是一个长方体,如果一个人过来,很大概率得绕一整圈才能找到三楼角落里的办公室。

    许夏年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人,很熟悉,许夏年想了想,是闫方浩。

    他依旧西装革履,举手投足带有一副生意人的高傲,凌厉但有些沧桑的脸上高挂着傲慢的姿态,主任还得陪着笑。

    赵冉拉着许夏年走的快,她还是忍不住回头,闫方浩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女孩,长得比戚曼还高,一米七五的样子,笔直且修长的腿上套着黑色工装裤,一身的名牌,搭配很酷,加上她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许夏年印象深刻。

    她没料到,女孩也回头了,她一头拉直的长发盖住脸廓,面孔朴素干净,但眼睛好看极了,两人四目相对,她眼里有一种隔着世人的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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