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路上

    From 言朗

    妹妹,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害你没有父母,你长大了我还没有胆量见你。订婚快乐。

    To 妹妹

    【言照视角】

    我骑车到荷花路铁栏杆,只看到黑色栏杆上挂了一只牛皮纸袋,里头好多个不同颜色的毛线球,我提起来就飞速溜,生怕被保安大叔逮住。

    回到宿舍,我把毛球都抖搂出来,才发现袋子底下有一块芝士蛋糕。我发微信告诉Austin东西收到了,谢谢他专程跑一趟,蛋糕很味美。在下是只要叫蛋糕都喜欢的,蛋糕星人。

    他很快就回我了,说蛋糕是让先生叮嘱放的。让二哥真拿我当小朋友,正中我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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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之后,一帆只来过一次宿舍收拾东西,一整个九月份基本没怎么来过宿舍。我问过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只告诉我和男朋友在一块儿,叫我不必担心。一帆不是第一第二次谈男朋友了,我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这次这个男朋友看来是权势滔天,封校期间能让女朋友自由进出校园的,我是羡慕得发疯。

    有天早八专业课我难得早到半个多小时,在教室门口就听见同班同学聊八卦,四周很安静我一下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传闻言照爷爷是前N大校长,言照大伯是某某书记,堂哥是燕市某某副厅长,通天的背景。我细细偷听着,他们消息灵通,他们说的没大错,只是我的吉公从没接受过校长聘书而已。

    又换话题了,他们开始说方一帆每天都有一辆奔驰S600接送,像是傍上了大款,朋友圈也整天名牌包包首饰晒个不停。我每天都刷朋友圈,一帆的我也都有点赞,她确实最近出去玩得勤,打扮得也格外漂亮,但却也没觉得像他们说的那样。

    这个正义八卦战士就忍不了了,我推门哈喽一声打招呼,凑过去,佯装好奇问他们:“你们在聊什么?什么干爹?我刚到门口就听见什么干爹,快说快说我也要听。”

    “震惊,不是吧,我和方一帆是室友啦,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确实开学之后都不在宿舍住,我一人寝爽死了,电脑手机都外放。”

    “搞什么笑啦,方一帆之前谈的几个男朋友也都很有钱,她那么漂亮,自己本身家里条件也不差的好像。”

    “没有吧,我前两天发微信问过方一帆怎么不回宿舍了,她说和男朋友在一块儿。对啊,就是男朋友吧。”

    “我就说嘛,你又听人瞎说,你的瓜还不如我的真。真是,以后不和你交换情报了。”

    我溜回座位,铃声已经响了,今天是汤教授的课,我不敢上课玩手机。课后我想快快溜走赶着下节课抢座位,汤教授突然叫住我,问我新的项目组有没有兴趣加入,段博忙着毕业,这次可以让他组里的小蒋学姐带我。本身我新学期开学也很闲,上次也学到不少,加之我更不敢拒绝老师,就马上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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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下旬大妈妈就给辅导员打了电话给我国庆出校准假,她早早替我托关系办好了美签订好了机票,找申市老裁缝给我量身做的两身旗袍在登机前让秘书给我送了过来。大哥就算在知道我去订婚也绝不会来送我,澄澄姐也工作出差,我无人送行,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第一次去美国,也是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比上次去伦敦都要多上六七个小时,一路靠睡觉看电影消磨时间,尽管睡了很久下飞机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很疲惫,耳朵嗡嗡疼。在接机口我许久才听到丹尼喊我的名字,丹弈举着写了我名字的牌子。

    “丹弈你好傻,举着这个。”他们分别给了我拥抱表示欢迎,我没忍住吐槽丹弈,他晃了晃头一点不介意。

    “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丹尼接过我的行李箱,假装疑惑。

    我朝丹尼挑了挑眉,把口袋里揣了一路的小包酥糖给丹弈,他很惊喜,回嘴哥哥:“你猜不着。”

    离开机场时是纽约时间凌晨四点半,天才刚刚开始转亮。丹弈去了洗手间,我一个人在航站楼大门前等丹尼从停车场开车出来,九月的早晨这里的风吹在脸上很舒适,我吐了口浊气,身体比刚才舒服多了。

    我刚探身望望丹尼的车什么时候开来,耳边却响起逐渐嘈杂的摩托车轰鸣声,等我看清楚时一辆越野摩托车像是一只金属怪物向我高速逼来,它的距离和台阶极近,我向后躲闪还是被它刮倒,重重摔在了地上。我吃痛坐起,金属怪物早就已经扬长而去。

    我心悸得厉害,发动机的轰鸣震得我耳膜疼,高速的钢铁仿佛差点就要把我碾碎,令我后怕。

    我刚来这儿,无名小卒,它没理由冲我来。本地人素质这么差,因为我是亚裔?我心里一股乱七八糟的无名火,但也只能拍拍灰尘坐起来,然而手肘撑地时才感觉到一阵疼痛,好像一个大力士在拧我的关节。

    两兄弟很快回来,丹弈扶我上车,车外丹尼朝方才摩托离开的方向望了很久才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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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查到是谁吗?”兰馥阿姨在家庭医生离开后,问丹尼。

    航陆与JFK关系密切,兰馥阿姨本来断定很快就会有结果,丹尼接到机场方面电话却说摩托车驾驶员戴着头盔,光线昏暗监控也没有拍清楚摩托车号牌。

    Do替我检查过,几处擦伤自然没有大碍,还好右手手肘只是脱臼没有骨折,他复位后替我简单戴了关节保护套疼痛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大概真的只是我探身挡了别人的道,我告诉他们已经好多了,真的不用再管了。

    “快去休息吧,一路上辛苦了,还碰上这种事,是丹尼没有照顾好你。丹弈,带嫂嫂去哥哥套房里的副卧,我还有事情和你哥哥交代。”兰馥阿姨一脸歉然,手摸在我背上很轻柔。

    我到房间睡到中午,丹尼来叫醒我吃午饭:“照,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Fiona为你特地学了糖醋排骨。”

    饭桌上我问丹尼陆叔叔明晚会回来吗,他朝兰馥阿姨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告诉我他爸爸明天中午的私机到纽约,我看他如履薄冰的样子也觉得氛围怪异点点头没再多说话。

    丹尼下午还要赶回公司开会,兰馥阿姨和丹弈陪我去试明天晚上的礼服,一条藕色的露背纱裙,肩膀和手臂处的设计非常用心,试穿后除了不习惯其他都很好,把我身材的缺点全部巧妙遮掩了。兰馥阿姨告诉我,这件礼服是丹尼亲自挑的。

    我站在试衣镜前说:“很漂亮,我很喜欢。”但兰馥阿姨左右打量我试穿的样子,还是让设计师改了腰身的针脚,嘱咐服务员明天下午三点前务必送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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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家人很用心,从上到下都在忙活订婚礼,然而礼服还是出了岔子。我打开盒子,香槟色的裙子上泼满了鲜红色的油漆,我反正没有多伤心就只是惊呆了,我看得出兰馥阿姨有多生气可碍于脸面一直在控制情绪。眼下关键不是追责,而是到哪里去找第二件称心的礼服。

    我确实也很担心,但是这真的……好刺激啊。

    兰馥阿姨联系相熟的几个设计师,都没有能用的成衣,我想起行李箱里大妈妈赠的两件旗袍,拎了出来给她看行不行。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很不满意,但恰好丹尼闻讯从酒店会场赶回,他大概以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新的礼服,惊喜说道:“The blue one,蔚蓝得像天空,和我的衣服也很衬。”

    兰馥阿姨终于点头,拿出一套宝蓝色的珠宝给我搭配,才勉强点头。我快速换了衣服化上合适的妆容,心灵手巧的丹弈自告奋勇替我盘了中式发髻,终于按时到达酒店,和酒店贵宾室里刚从日本赶回的陆叔叔打过招呼后,我和丹尼一起到会场正厅门口迎客。

    我本来以为客人大多都是当地上层白人的,然而实际上却不乏华裔,丹尼告诉我航陆在美国一众私人航空公司当中能够站住脚靠的就是华人基础,做生意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宴会是自助形式,除此以外,不过就是和国内应酬一个套路,大家来来往往各为自己的利益网络奔波,原本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主角。

    名流、媒体、亲戚、朋友,总能有办法有意无意夸大或是分走你本该有的喜悦。

    丹尼把我介绍给陆叔叔生意上的朋友,兰馥阿姨却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照照,你哥哥方才打电话来说他航班延误来不了了。也没办法了,别放在心上,阿姨在也是一样的,现在都是陆家人了。”

    我点头,只能笑:“我知道,阿姨,没关系的。”还是那句话,本来就没有期待,也不会太失望了。我早就料到,所谓我的订婚,大伯伯和大哥碍于职务无法到场,大妈妈忙于工作自然也来不了,我的朋友们因为各种原因也都不会来,亲哥哥就更不在我的期待范围内,如此而已。

    但愿以后,能有一二把我放在心上的家人。

    还有,差点忘了,丹尼这天特别帅,品蓝西装群青色的领带,简约式样的银色领带夹则是他最初进航陆工作时父亲送的。许是察觉到身边的目光,丹尼趁来人空当,低头问我怎么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突然说:“照照,你今天很漂亮,比我以往的partner漂亮三千倍。”

    哈哈,他挺不会说话的。

    我挽着丹尼的右手手臂有些酸痛,昨天的伤还没有好全,为了穿旗袍把护套脱掉了,都差点自己忘了昨天的遭遇。我刚想抽出手臂放松一会儿,地毯尽头就走过来一位大美女,小麦色皮肤,白色吊带裙,大红唇高鼻梁黑眼睛像是混血,个子不高但是踩了恨天高。丹尼拉住我欲收走的手,美女走近,一上来就在他嘴上“啵”了一口,我登时紧张又尴尬。

    这两个都是老手,我只能这么说。亲完又若无其事聊天,内容正常,语气微妙。美女自始至终没和我打招呼,抚着丹尼的衬衫就走了。丹尼问我借完纸巾擦嘴,什么都没说,我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见没擦干净还伸手替他抹了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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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礼结束,丹弈早就陪陆叔叔提前离开了,回去我和丹尼一辆车,却不见兰馥阿姨。

    “不用等阿姨吗?”我问丹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了,他说:“妈妈还要善后,don’t worry,还有Arthur陪她呢。”

    我思绪已经飘到了明天返程后的再一次集中隔离,车停了,我以为到了却只见丹尼下车去了路边一家便利店,回来时手上抓了两袋甜甜圈,粉色的黄色的,撒了五彩的糖果。

    “我和丹弈小时候都很喜欢,但妈妈不让多吃油炸面圈。从起床你今天就没吃什么,尝尝吧,你一个我一个。”

    我咬下去,满嘴都是甜味,吃多了就腻了。丹尼像是很喜欢,三下五除二就消灭完了,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是我哥哥寄来给我的订婚礼物,还叫他转告很抱歉有事没能来参加我的订婚礼。

    言朗是我的同胞哥哥,大我七岁,爷爷说妈妈生下我两个月后和爸爸送哥哥到美国滑雪训练,当年雪场雪崩三人当中只活了哥哥,从此我和他便无父无母。后来哥哥一直留在美国,是出色的滑雪运动员,前两年因伤退役,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两回,没有很深的印象。

    信封里是一张相片,爸爸和怀孕的妈妈,他们都很年轻。

    相片背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中文字,爸爸.妈妈.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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