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明亮的星子高挂天空。
陈旧的洞口中忽地闪过一丝白光。
白光落地，里面的人逐渐显了身形，是一位女仙子。彼时女仙子灰头土脸、面容灰败、满脸菜色，华美精致的衣裙上满是黏腻腥臭的暗红色血渍。
这位狼狈的仙子，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少女红衣似火，月光下的身形晃了晃，手里长剑直直插入土地勉强保持身体平衡。
荒谬，这个世界简直太荒谬了。
白寒霜生无可恋地吐出憋在胸中的污血。
就在刚刚，她斩杀了为祸西海已久的饕龙，虽然过程九死一生，但也因祸得福成功进阶化神。
也在刚刚，她想起了一些让人恼火的事儿。
她，竟然是个穿书人。
白寒霜原是自由自在摆烂的一名在校大学生，天天熬夜蹦迪过得欲生欲死。临睡觉前点进了一本某绿江上的一本叫《我有一剑上青天》的修仙文，刚看一半就眼前一黑，穿越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女炮灰白寒霜身上。
倒霉催的，她阴沟里翻船。
好死不死，刚穿来时这个世界的白寒霜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也受到影响浑浑噩噩地忘了自己是个穿越者的事。一路按照原著拜师昆仑，凭借着堪称挂逼的天赋和对修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一不小心——成了年轻一辈里天才中的天才。
具体表现就是，举行仙剑大会，跟她同辈的少年少女负责挥着各自奇形怪状的法器比赛，她一般站在昆仑掌门身边当吉祥物。哪次比试要是在秘境里，少年少女负责冲秘境，寻宝物，那她就负责给他们开关秘境结界，确保他们的安全。
就是这么金光闪闪开挂开到手软的人物，在原书里也逃脱不了炮灰的命运。还是那种古早狗血虐文里妄想顶替白月光地位的无脑替身女配。
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白寒霜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
无所谓，她会出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
赶回昆仑时夜空已披星戴月，她匆匆自山下往山上赶。昆仑有宵禁，被抓到是会被扣月例的。
离山门还有一段距离，白寒霜眼尖地看见那里站着个人。
少年像是暗夜的精怪静默地隐匿在黑夜里。眉眼昳丽、皮肤白皙、红唇微抿，好一副美人相。这幅美貌足以担得起《我有一剑上青天》这本书男主的位置。
白寒霜：“……”怕什么来什么。
这就是她避之不得，差点引火上身的原书男主。
“有事找我？”白寒霜收了飞剑停在山脚下，有点不耐烦。
两人当年闹掰时闹得不可开交，从白玉峰一路打到吴琼崖，损毁了昆仑七座山头。场面一度不可控制，还差点成了昆仑第一对因为分手闹上戒律堂的情侣。至今还排在昆仑怨侣榜第一的位置。
沉默的少年这才舍得把目光移向她，他眼眸闪烁，红唇轻动：“衍衡真君让你去一趟白玉峰。”
黛蓝色的发带被风吹起，他眉间那点鲜红在月光下更加亮眼。
裴云梁轻轻移开眼不再看她，但白寒霜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惹眼，她明明面庞狼狈、发丝凌乱、衣衫破烂，但这些却都对他有着奇异的吸引力。
想起此时热闹的白玉峰，裴云梁对白寒霜有些怜悯。
“可怜虫。”他小声。
白寒霜：“……”。
“我听见了。你有病吧裴云梁？”她脑仁一抽一抽地疼，本来满身是伤的赶回昆仑就足够让她火大，大冷风里又在山门前被拦下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嘲讽。
是个人都得疯。
山口的少年转头轻哼一声不再开口说话。不想再去管犯病反常的少年，白寒霜冷脸跨步进山门。
一股霜雪气息狡黠地窜上鼻尖，裴云梁抬头看着昂着头走来的白寒霜，她形容狼狈，但身后的乌发仍然雄赳赳，气昂昂的飘荡。
与他擦肩而过时少女特意停顿了一下，极轻极冷的声音飘进他耳朵：“我不再想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一甩衣袖快步走掉了。
徒留呆愣在冷风中的裴云梁，他漆黑的眸子落在少女身影上，茫然了片刻后羞恼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明明以前是她不知羞耻的追着他身后跑，怎么如今她能说出“不要他来招惹”这样的话？
几息之间那道狼狈的影子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他今日莫名其妙来山门前堵白寒霜已是十分让人惊讶，如今又心里复杂异常。
裴云梁望向今日格外明亮热闹的白玉峰，他本该高兴的，但此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是哪里跑出来的，死死堵住他的心口。
像腻得发苦的桂花糕，咽不下，吐不出。
————
衍衡召见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如此。白寒霜瞅了瞅自己狼狈的样子，还是选择先去白玉峰。
屋内药香缭绕，热闹非凡。白寒霜不抬头不知道，一抬头吓一跳。整个昆仑凡是跟白玉峰关系近点儿的人都来了。
白寒霜无视掉门口朝她吹胡子瞪眼的几个长老剥开人群径直进了屋。
床帐里半卧着的一名女子，唇色苍白，脸颊绯红。浑身萦绕着一股娇柔的美感。
她娇艳苍白的脸上充斥着痛苦，见到白寒霜时先是错愕了一瞬，复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衍衡真君，挤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这就是师妹吧。”
白寒霜有一刻的愣住，惊讶地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恍惚间明白了为什么衍衡这么着急叫她过来。
“师尊。”她拱手行礼。
衍衡僵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硬着嗓子回答：“是，寒霜是冰灵根，最能涵养你的水灵根，有她在你不会那么难熬。”
“寒霜，这是你师姐。”
涵养灵根……耳边碎发挡住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神色。白寒霜心下好笑，倒是打了个好主意，她的师尊竟然想要他的一个徒弟给另一个徒弟做炉鼎。
红玉讶然，火毒伤人，白寒霜虽是冰系灵根，但若是长期供养沈芊芊怕也是会伤了根基。
她又望向衍衡真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剑仙正低头细细安抚沈芊芊，丝毫没分眼神给白寒霜。被急匆匆召来的少女板板正正地立在一旁，手里拎着把翠色长剑，身上眼见的伤口就有好几处。红玉心里一阵古怪。衍衡这师父是怎么当的？
但她还是开口劝白寒霜：“寒霜啊，虽然这火毒猛烈，但你修为深厚，再加上事后会有灵丹辅助，不会伤了你的根基的。”
“不……”
“要是师妹不愿的话就算了，别勉强师妹了。”沈芊芊打断白寒霜说话，眼圈顷刻红了，小兔子一样怯生生躲向衍衡身后。
衍衡当即皱了眉，犀利地把目光转向白寒霜。
好奇怪，白寒霜看了眼瞪她的衍衡，又看向他怀里的欲语泪先流的沈芊芊。
“你哭什么？你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真要用灵根涵养你死了人算谁的？”
灵力倒灌，届时沈芊芊反成炉鼎。这话白寒霜没说出来，屋里衍衡真君和红玉两人心里门儿清，
衍衡和红玉两人皆是一震，二人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狼狈的人才发现她虽然风尘仆仆面上泛白，相反面上从容宁和，整个人是容光焕发的好气色。
正是刚刚破镜之人身上才有的瑞气。
“你怎么说话的？白寒霜！”
“那是你师姐！你救她是应该的！这些年你占了谁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有的狗啊，豪华舒适的生活过多了倒是让她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可怜样儿了。”
白寒霜抱臂淡漠地看着鱼贯而入地戒律堂长老，他们不忿的模样好像护主的狗。
她心下好笑，转头道：“师尊，没我事儿我走了？”
一直低头忙着宽慰沈芊芊的衍衡仿佛没听见那些嘲讽白寒霜的话似的，听到白寒霜的声音才皱眉：“你能有什么事？你师姐如今身中火毒，你不来守候却忙着想休息？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本有些温度的内心此刻被这一番话泼了个透心凉，白寒霜抿唇，眼睛无波无澜地看向衍衡。
目光尤若实质，衍衡被她看的如芒在背，也觉得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重了些，刚想宽慰白寒霜几句就听到她幽幽的声音：“我很忙，执事堂的任务等着我去做，那么多的结界等着我去查验，不稳的修为等着我去巩固，我很忙。”
对上白寒霜控诉的眼神，衍衡下意识想逃避。
“是为师的错，师尊没想周到。忘了你刚刚回来还带着一身伤，寒霜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沈芊芊窝在他怀中适当的痛呼起来，嫩白的皮肤被高热折磨地滚烫，细细的嗓音抽泣不止。
房内所有的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过去，白寒霜想默默推门出去，却被宋青书生生叫住。
“白寒霜，你师姐如今缺个涵养身体的住所，霜雪峰自带寒气，正好与你师姐休养。”
白寒霜转过身。说话的正是刚刚把她比作狗的那个长老。
戒律堂七个长老没一个好人，每个都尖酸刻薄不好接近，她刚进门那些年打不过他们的时候没少吃亏。
“哼，恐怕咱们的白领主不能同意吧。师姐是什么？长辈又是什么？人家只认自己！”
领主就是近些年负责修缮修整修真界全部共有秘境结界的人。这活吃力不讨好，但就是有人眼红。
“你们说话这么呛人做什么，那是寒霜的住所，她有权利决定。”红玉打了个眼色给衍衡，意外的发现她这刻板的师兄竟然在走神。
刚从走神中脱离出来，衍衡看了看榻上面容绯红的少女终是心软，叹了口气，开口劝道：“你师姐她正是……”
还未等他说话，一直站地笔直的白寒霜轻笑了声。
衍衡被这一声冷笑哽住，腹中的话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同时心头涌上忿忿，对白寒霜的无礼生出不满。
“师尊既然开口，徒儿自当遵守。”
“霜雪峰，就留给师姐养伤吧。”
被褥中的沈芊芊咬了咬唇，听着他们的争吵沉默了。她眼底的水光乍现，“……我没想抢师妹的住所的，要不……要不我不去了。”
“师尊……我不去了，你让师妹别生气。”
话一出，本来已经息鼓偃旗的气氛又炸了起来。
无视那几人的狂轰乱炸，白寒霜透过床帐扬声：“霜雪峰峰顶寒气多年累积，过于寒凉。师姐当心。”
说完不再管身后的熙攘，抛下一室的喧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