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女撒娇

    “叮叮!!”歪扭冲过来的自行车呼啸而过——

    浅色的校道被后轮拉出一条隐约的长线,陈新雨让出路来,险些被挤到树上,慌乱之中察觉到下面又是一阵汹涌,

    血块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wc,这自行车?!”“你骑慢点不行!”

    室友们忍不住骂,瞪腿儿的男生声音颤抖,不敢回头,看样子也是才学,不会控制,

    遥遥地回了一声:“不好意思!”

    …

    他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这样道一次歉。

    “服了!”

    “新雨,你还好吗?”

    室友整理好被吹乱的头发,回头问了一句。

    她不太好!

    “...”陈新雨咽了咽气,僵直着不敢动,只稍稍偏了偏下巴,尴尬地请室友帮忙:

    “尤屿,你帮我看看…”

    大概,她又要去一趟厕所了。

    几个室友秒懂,迅速瞥了眼周围,故作云淡风轻地围住她,而刚刚拢头发的尤屿曲了一下身体往陈新雨的运动裤后面看去。

    红色的运动裤不容易显同色的经血,但尤屿还是发现陈新雨那里的布料颜色更深了一些,陈新雨百分百是漏了。

    “咦!”尤屿捂嘴,“我靠,新雨你这个量我真怕你晕在路上!”

    “不是吧不是吧,这才刚出来又漏了??”“天,新雨要不你还是回寝室休息…”

    四小团体瞬间叽叽喳喳,而被讨论的中心陈新雨面如死灰。

    功血是她的老毛病了,从进入初二开始,陈新雨的月经就不对劲,有时候半年也不来一次,

    有时候连续两月血流不止。

    就像最近这俩月。

    陈新雨抿了抿唇,突然有点委屈。

    一直流血也就算了,还流这么多,这俩月因为功血复发,陈新雨出门一直都是类似的状态,真的很不方便。

    “没事,我去厕所换过,你们等我一会儿?很快!”

    为了这次出来团建顺利,她特意带了三条裤子四包卫生巾。

    室友们劝她不要勉强,陈新雨反倒抱歉,因为她耽误了太长时间。

    她只是量大,需要勤换卫生巾,但一点儿也不痛,仅仅因为这样就放弃好不容易和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又觉得太过可惜。

    室友们老母亲上身围着她叮嘱,陈新雨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厕所方向去,走出半程甚至还加速。

    N大坐落于东部沿海区域,校园内部道路平直,但也长,需要一定脚力,

    加上天气炎热,陈新雨往回走到厕所附近时,已经薄薄的出了一层汗。

    满是血的卫生巾黏上汗贴在肌肤上,那滋味。

    陈新雨烦躁地溜进洗手间迅速解决战斗,再出来时终于一身清爽。

    这回她换了一条黑色的运动裤,洗手时哼着歌,偶然发现隔壁跟她同款了,分心看过去。

    对方甩了甩手便很快离开,快到陈新雨都还没得及看清他的脸,只知道那人应该很高,她平视过去,入眼的只有线条清晰流畅的下巴,还有微微带点莓红、唇形漂亮饱满的下唇,

    以及擦肩而过时那一丝洗衣剂的柑橘香。

    这人嘴巴这么红,肯定气血很足吧?

    陈新雨内心闪过一瞬羡慕,低头继续洗手。

    -

    “宝宝你真棒!”

    陈新雨刚从厕所出来几步,就遇到找回来的室友们。

    怕她体力不支贫血晕倒,尤屿特意给她称了斤红枣带着路上吃,看得陈新雨双眼发直。

    “没那么严重吧,你们干什么啊…”

    陈新雨最讨厌吃红枣TT

    刚刚夸她的真棒的一号宝妈立即牵起她的手:“胡说!”

    “你自己看看你手这么冰,现在可是三十三度!”

    “令人宫寒!”

    “……”

    陈新雨无力辩解,她确实一年四季手脚冰凉,跟个赖皮蛇似的没有温度。

    尤屿也踮脚挂在她身上上手rua脸,嘤嘤嘤“瞅这都没有肉”。

    陈新雨含糊回道:“怎么会。”

    她的身体倒没有差到那样的地步,整体来说人很匀称,只是接近一米七有些过高又有六七年的病史,所以容易让人联想到病弱那一块儿去。

    习惯性地接受室友们的各种贴贴仪式洗礼,陈新雨开始放空,直到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另一支队伍。

    全都是男生,似乎有人跟她一样被朋友们围住了讨论,而人群中心那人很高,穿着黑色的运动裤。

    刚刚那个?

    陈新雨抬高视线。

    N大的梧桐叶满天,冲散了仿佛能蒸出暑气的烈日,金灿的光碎落在那人清隽冷漠的侧脸上,那个人一身黑,连头发和眉眼都像是新墨刚染出来的画一样,神情也略显不屑,偏偏唇色红嫩如桃,

    竟然有种莫名的艳丽。

    陈新雨看得出神。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气质的男生,冲突感尤其强烈,显得他高高在上,但那种高傲,又好像是为了勾人心魄特意存在的。

    真绝啊。陈新雨连连感慨。

    可能是天气太热,之后陈新雨开始心不在焉。

    八月末的天就是正烧得滚烫的灶炉火锅,陈新雨盯着某一片绿叶发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尤屿她们话里的内容,只觉得耳边嗡嗡。

    蝉鸣甚至盖过了所有。

    过了一会儿,尤屿试探性地推了推她的胳膊,陈新雨就轻飘飘地晃了一下。

    而她眼前的事物也突然模糊得不成样子,残影化作光圈斑点。

    最后一幕勉强能看清的,是那个人偏头过来,目光与她交汇,

    原本冷静探查的瞳孔猛地收缩。

    “新雨!”“我草快送医院!!”

    好晕。

    --

    ……

    再次醒来陈新雨进了校医院。

    说实话她有点懵,睁开眼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头身分离了。

    她的身体肯定还留在那条路上,而头被放在了校医的病床上。

    不然她怎么会同时看见刚刚那个人,还有那个人穿白大褂的样。

    陈新雨眨了眨眼,环顾一圈发现病房里还只有他们两个人,更懵了。

    “尤屿?”

    陈新雨喊了一声,气若游丝,但那个人听见了,挂了电话转身看她。

    萧霄皱了皱眉。

    “…医生,”陈新雨斟酌用词,“我朋友呢?”

    去哪儿了?

    “还活着。”

    “…”

    一时无言以对。

    “那我是贫血晕倒了吗?”

    “你贫血,中暑晕倒了。”

    “……”

    好吧。

    不对

    陈新雨如梦初醒,她怎么躺着?!

    这病床不会已经全是她的血了吧?

    经血外漏本来就很尴尬,还要独自面对男医生,陈新雨再大心脏也憋不住了,脸“腾”一下红透支着床边想要坐起来。

    她格外激动,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就是下一秒人就弹坐起来了,快到萧霄眼前晃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什么东西窜了过去。

    陈新雨刚刚坐稳,就听头顶上传来不解,萧霄疑惑:

    “床板在扎你?”

    “………”

    谢。

    “我想去厕所!”陈新雨满脑子只有她得快点去换上安睡裤。

    祈祷那个人最好不要问她为什么。

    萧霄闻言低眉,避开陈新雨,留下一声“去”离开房间。

    得了令的陈新雨简直如获新生,临走之前,她还特意检查了一遍,还好床单暂时还是崭新干净的。

    她的包就在病床的床头柜,陈新雨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健步如飞,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溜出病房。

    再回来时,陈新雨舒服地喟叹,盖上被子,有种临死前删完了和闺蜜所有聊天记录的安全感。

    可以美美去世了。

    -

    N大的校医院说来刚刚扩建完毕,陈新雨躺好,又仔细看了看,这间病房采光格外的好,宽敞明亮,没开空调,但竟然不热。

    了结完心事陈新雨泄了力,软绵绵地抓起手机看消息。

    尤屿:宝宝!你好点没有!

    :突然就晕倒了,我们仨正想把你抱起来的时候旁边居然有学医的学长,他简单给你处理了下,但是没效果,就把你抱来校医了,然后我们去挂号缴费哦宝宝!

    :宝宝宝宝,那个学医的好帅而且好靠谱,你还没醒,我们去给你买吃的去了哦,医院到处是监控,而且有女护在,别怕!

    :醒了吗醒了吗?

    ……

    消息特别多,陈新雨大概扫完,给寝室每位操心的“母亲”报平安,退出聊天界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置顶。

    备注“萧萧[爱心]”,陈新雨盯着置顶看了很久,犹豫两秒,还是决定不告诉这网恋来的男朋友了。

    事情也不大,说了还要让萧萧白白担心。

    这位萧萧是她高考结束后在网上认识的,比她大一岁,知道她功血之后毅然决然为了她学医,之后开始追求她,陈新雨感动之余也就答应了。

    这三年,总感觉她越来越依赖萧萧,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想跟人撒娇讨好,陈新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恐,虽然大家都说谈恋爱这样很正常,但陈新雨就是感觉很别扭,所以尽力在克制和回避。

    也许她用力过猛矫枉过正,盯久了萧萧的头像,陈新雨还隐隐约约的想要逃避。

    反正团建这下也是废了,陈新雨放下手机蒙头开始睡,扁嘴自己消化。

    --

    十五分钟后。

    “嗡——”“嗡——”

    枕边的手机第八次震动,陈新雨迷迷糊糊从梦里脱离几秒,碎碎念着什么东西在响,却总觉得眼皮沉重地难以掀开。

    下一秒,她又被拉扯回梦境,和萧萧依偎在沙发闲聊。

    现实梦境来回切换,并且逐渐离谱地走向糅合,陈新雨窝在沙发试问萧萧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直到耳边伸来一只白玉般的手,帮她拿起了手机。

    嗡嗡声戛然而止,陈新雨艰难地睁开半只眼,挤出问句:“萧萧…?”

    她整个人窝在被窝里,声音经过被子,听起来闷闷的。

    萧霄本想替她接了尤屿的电话,拿过手机后对面却放弃了继续拨号。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放回手机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怎么了。”

    “人家想喝水水~”

    …

    撒娇没有得到回应,陈新雨“啧”了一声,气得翻了个身,“快点啊!”

    臭男人居然连杯水都不肯给她倒,白养了。

    陈新雨在被窝里阴暗扭曲爬行,萧霄抬脚挪开,去给她倒了杯水。

    听见来回两次的脚步声,陈新雨终于满意了,语气恢复做作,持续梦游:

    “谢谢宝宝~”

    “你怎么不给我拧开啊?”

    “快~点儿嘛~人家拧不开啊~~”

    “……”

    病床上的人一顿沉浸忘我地输出,萧霄端着一次性塑料杯冷眼旁观,表情看不出什么怪异,但也说不上好。

    沉默很久,才终于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嗤声。

    尾音上扬: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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