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醒来

    程灿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跌入一个新的空间,可是耳边一阵阵传来熟悉的呼唤,又让她很有真实感。

    “灿灿,吃饭喽——”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刺激程灿的神经末梢。

    对,对,她要醒来,只是一场梦,她挣扎着摆脱压在身上的沉重感。

    她缓缓睁开眼睛,费了很大劲才发现这里不是奶奶家温暖的小家,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出门就可眺望的群山环绕,只是高楼林立,笔直的街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她向前看,看不到尽头,只有附着在地面上血红的箭头。她顺着箭头往前走了几步,箭头指向的竟然是一本书。

    程灿费力想看清楚封面的字,可依旧是模糊的白色书皮而已。她翻开扉页,顺着字读出来:

    从今往后,你将有所不同?

    Yes  No

    几乎没有思考,她摸着Yes摁下去,光亮瞬间笼罩书本,然后幻化成粉碎。

    就这?轻轻碰一下就碎了,也太劣质了吧。程灿职业病上身,忍不住吐槽。

    就在光亮熄灭之时,周围的情景好像又在发生挪移。

    她涌出的熟悉感使她迫切地抬头看,楼顶如同以往一样,立着一座巨大的时钟。

    她拍着头痛的脑袋,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看着——

    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坠落。

    她有种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的感觉,她蹑手蹑脚走进,才发现——

    那个女人的脸赫然是她。

    程灿。

    程灿大口喘着粗气,从病床上弹起来,倒是把前来看望她的蒋明欣和秘书办公室唯一的男丁赵极岩吓了一大跳。

    赵极岩一看程灿醒来了,赶紧叫医生。

    程灿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浑浑噩噩地接受了医生的检查,只是麻木回答医生的问题。

    医生听后:“这是一下子受到外界的惊吓,产生了一定创伤,等其他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离开医院,但是这段时间注意休养,平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

    程灿抱着头:“在今天之前的一段时间就一直头痛,之前就想来检查一下,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其实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总是感觉胸口闷闷的。

    这时,隔壁床是因为车祸被送去急诊,因出血太多,护士正在给患者上血袋。

    程灿一看到在专用医用袋里晃荡的鲜血,一时之间没忍住,用最后的理智抱着垃圾桶吐。

    这又把蒋明欣和赵极岩吓了一跳,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尽量缓解她的呕吐。

    到这时,医生皱着眉头,头痛加呕吐:“既然来了医院,干脆就做个细致的检查了,上班之后,就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了。”

    程灿原本也到了该体检的时间,对医生的建议也就没什么意见。反倒是蒋明欣考虑程灿是个病号:“我干脆下午请假,陪你做检查吧。”

    程灿:“你请假,我请假,秘书办公室的事情谁来拍板?我真没啥事,只是顺道做个体检而已。”

    赵极岩一看两人要起分歧,立马出来调和:“大家都是为了对方好,欣欣,这样,我和你还是回去工作,不然等老大回去工作得堆积如山。”

    蒋明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刚好在这么关键的点,明天就是产品发布会了,原本定老大当宣讲人,现在好了,有人提议换成王志国,这不是便宜他,你都想象不到,他在莫总面前嘴上说不能抢你的功劳,实际上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花了。不过,这也是他想得美而已,莫总还没同意换宣讲人。”

    程灿低头一思考,就劈里啪啦的一通打字:

    莫总,我现在要等医院的检查出来,要请一天的假,而且额头也摔出伤口,明天的宣讲人恐怕不能胜任。王志国作为产品部长,对于产品有比较深的了解。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是最适合当宣讲人的。望您考虑。

    程灿承认,她是存在私心的,以她现在的状态去主持产品发布会,这不是对公司的帮助,甚至是一种拖累。说可惜,肯定是有的,多好的一次表现机会。虽然她天天吐槽工作,但是既然是公司的一员,还是得尽量考虑公司的最优解。

    莫复闻回消息很快,也是依旧的简洁:“好。”

    还少见地发了一段消息: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明天就要发布会了,实在走不开,但是明天有时间,我去医院。那明天让王志国当主讲人,不过整个项目谁在一直跟进,大家都看得到,等你回公司,再好好庆祝一下。

    完全不是莫复闻的风格,竟然在和她解释他来不了医院的原因。她压根没有想法让他来,他不把办公桌搬到她的病床前,她已经谢天谢地。

    要知道,之前莫复闻刚接手兆安集团时工作那真是昏天黑地,不眠不休,直接把他作得弄进了医院。程灿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办公场地挪移到病房,好在如今,他没有如此残忍地对她。

    她刚想回复“好的”,莫复闻直接转账了3000元,这……

    毕竟她也算是中午回公司的途中遇到跳楼的事情,应该属于工伤吧,收下来才对得起老板的一番好意。

    她收下后,诚心诚意发了句“谢谢老板”。

    程灿也不能一直发消息,得把老板的指示告诉同事们,她直接摁灭手机。

    她抬头看着两位同事:“明天的宣讲人定下是王志国,秘书办公室的要好好协助,争取把产品真正打出名声来。”

    蒋明欣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你要是同莫总说你可以,莫总肯定不会换人,原本他今天想来医院,但是新产品什么的事情太多,才没来。”

    程灿接过话:“就是我和他说,让他换人,他也同意了。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吧。”

    程灿现在的脑子装不下那么多职场里的尔虞我诈,她只是想安静地躺在床上,啥也不用想。

    两人也看出了程灿的疲惫,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也就同程灿告辞。

    程灿在病床上躺了一会,但是睡不踏实,周围总是有来往说话的声音,最后还是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各个科室开始检查。

    项目也有点多,干脆等明天检查结果都出来再拿个医生看。

    第二天,程灿一直属于那种头脑空空的状态,甚至医生拿着CT的影像越看越皱眉,她也没发觉到什么异常。

    医生捏着CT检查报告:“才27岁啊,今天有没有家人来了?”

    程灿一听这语气好像有点不太对,也只能老实回答:“没有,就我一个人。”

    医生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程灿的手机还响个不停。

    程灿一看,竟然是莫夫人打来的电话。

    她向医生眼神示意歉意,没办法,莫夫人的电话,没法不接:“夫人,有什么事吗?”

    对面一听就冷冷说:“没事就不能打电话,而且有没有事,你心里没数吗?”

    程灿只觉得有点烦躁,有事说事就这么难吗?

    程灿:“还请您明示呢?我现在有事,要不稍后回你电话。”

    莫夫人对程灿的态度十分的不满意,用她最擅长的威压来逼迫程灿,故意不说话吊着别人。按照以前,程灿非得把这一整天都考虑一遍,看看是哪里得罪了莫夫人,但是现在她的心思完全在医生还没说完的话,而且医生看她的表情也是一种“无药可救”。

    程灿心一横,直接把电话挂了:“医生,您继续说。”

    医生:“你看这个这个CT这一块,左侧丘脑及基底节区可见圆点状长T1混杂……根据这报告建议还是得增强检查,你这左侧丘脑这一块疑似占位……”

    程灿听着这些话只感觉脑袋嗡嗡:“什么是占位?”

    医生尽量用舒缓的语气说:“通常来说,占位和肿瘤密切相关。”

    程灿听到“肿瘤”,整个人都是愣住。

    医生看到她的反应,安抚道:“现在也只是初步看了影像而已,具体要确诊到底是什么还是得进一步检查,所以你今天就住院,然后做petCT再结合起来看。不要太有思想包袱,就算是脑瘤,目前来看,占位还算是比较小,之后做了手术,一般来说,积极恢复身体也不会复发什么的……”

    程灿后面似懂非懂听着,但是她还是听出了死亡的风险,既然有一般,也有特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恢复好。就算程灿是医学小白,她也知道肿瘤的凶险是人尽皆知的。

    程灿头重脚轻的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跟着护士指示做petCT,她还特意询问了要多久出结果,护士答复是通常一周左右,让她静心等结果。

    等检查结束,她就无力地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靠在墙面。身体无力,可她手上却用力捏着病例报告,眼神涣散,她一下陷入有可能不是肿瘤的幻想喜悦感,一下子又栽进如果真的是,她该怎么和公司说,该怎么看病,该怎么解决。

    遇到这种可以说得上人生转折点的大事件,程灿竟然一时没有想到要倾述的对象。

    她一个人走了太久的路,以至于遇事之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打开手机,划拨着通讯录,位于B字母的“爸爸”。她又是一阵愣神,最终还是拨打出去。

    漫长的滴滴声,久到她以为爸爸不会接电话了,但是还是随着一声“谁呀?”开始了对话。

    程灿顿了顿,甚至连她的电话也没存吗?

    程灿:“我是程灿。”

    对方传来不耐烦:“没钱,你叫那老太太要钱也没用,当时说好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都是她负责。我自己都有两个孩子,你还要钱,这怎么养得活?”

    程灿哑着嗓子说:“奶奶四年前就去世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也不知道说什么,两边就这样陷入沉默。

    程灿率先打破沉默:“那祝你家庭幸福。”她就挂了电话。

    她仰头靠在洁白的墙壁上,一时心绪比较复杂。

    她又往下划,在“妈妈”这定住,手指一点,拨打电话。

    又是漫长的滴滴声,只是最后归于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程灿更加没了表情,或许这才是应该预料到的,早早没了联系,现在是“死到临头”才有紧张感,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电话通讯录里有很多人的电话号码,有生意伙伴的,有同学朋友的,但是没有奶奶的,因为她早就对那串号码烂熟于心,即使已经四年多没有拨打过。

    她对于所谓的父母也没什么实际上的感情,很早就知道她是他们年少激情的产物,甚至来不及结婚,就陷入争吵,最后只能送给村东头的寡妇。她无儿无女,颤抖的手臂将小小的程灿抱回来家。

    程灿就一直称呼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为奶奶,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是亲祖孙。

    接连的电话拨打,还是挫伤了她的心情,她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感受,大概就像是脑袋被套着塑料袋,有点窒息。

    还没等程灿忧伤多久,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推车赶忙往手术室跑去,这速度之快,甚至她都没看清病人的样子,只看到一群人跑过去。

    跟在最后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明显因为跟着跑动,头发都已经散乱,身上还穿着带着汗渍的衣服,脚上还穿着老旧的绿色解放鞋,就像是刚从工地上赶来。

    妇女眼泪一串串地流,直接双手合十,扑通跪在手术室面前,对着“手术中”的亮牌嘀嘀咕咕:“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保佑我们家小宇,他才19岁,他就是太懂事,来工地帮忙搭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下去了呢?这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让他来工地……保佑、保佑小宇手术顺顺利利的……”

    她反反复复地祈祷让程灿都不忍心听,只是应景地想到一句话:

    医院的墙壁比庙宇的神明聆听了更虔诚的祷告。

    程灿看着别人以不同方式都在争取生的机会,她还有什么理由气馁,既然命运的铡刀还没落到脖颈,那她就还能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难道因为有可能成为病人就把现在的一切都放弃吗?她要在病房里浑浑噩噩等病理结果出来吗?

    与其在医院里胡思乱想,不如上班多挣点“药钱”。

    她内心还在不断斗争,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一看竟然是莫复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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