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燃着香，沈棠闻着熟悉，仔细一想，竟然是普陀寺独有的青木香。
这香不比檀香浓厚，又有青木的清雅和甘醇，是难得一求的好香。
“这香还是去年你差人送来的，就那么一点，靖安想要我都没舍得给他。”沈仕杰从书架前转过身来，看向自己五年不见，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女儿。
沈棠目光柔和，微微福身向父亲行了礼，轻声开口：“女儿见过父亲，五年未能在父亲和祖母身边侍奉，是棠儿不孝。”
沈仕杰年轻时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些年许是府中厨子手艺太好了，竟让他胖了许多，看着富态又和蔼。
他看着沈棠，越看越满意：“这五年也没有人能教养你，好在那了无和尚还有几分本事，不仅调理好了你的身体，也没有将你养歪。”
沈棠假装没听到他对了无住持的不敬，笑道：“兄长早先便往山上送了信，说对那青木香实在喜欢的紧，却实在不能与父亲争抢。”
“今年山上产的青木香少，棠儿寻了些制成香球送给父亲和兄长，”她摊开手，是两枚装了青木香的香球，上面还仔细打了平安络，“主持已将其开了光，望父亲和兄长万安。”
她言辞恳切，心意赤诚，让沈仕杰都为之动容。
“你出落的如此大气婉约，真是十成十像了你的母亲。”
此话一出，屋内便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沉默。
沈棠拢了拢袖子，不想让父亲尴尬，岔开了话题：“父亲，女儿此次回来并未知会祖母，贸然回府，怕伤了祖母的心，这便前去请罪。”
听见沈棠提到自己的母亲，沈仕杰难得流露出几分头疼来。
“你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说什么请罪，伤心的，”他按了按眉心，“你祖母在病中，你身子弱小心过了病气，去问过安后便回你房中吧。”
“想来靖枫也该回来了，你姐弟二人好好叙叙旧。”
沈棠轻声应了是，低着头退出了书房。
门口青黛正在等她。
沈棠将方才忘了的香球递给青黛：“一会差人送去给兄长。”
青黛将东西收起来，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在院中听了些关于老夫人的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沈棠神色淡淡：“我猜是祖母装病逼着父亲做什么事吧？如今明国公府府内安稳，父亲和兄长仕途平稳，除了府内没有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也没什么能让祖母忧心的了。”
“小姐真聪明，这都能猜到。”青黛眼里全是崇拜，“是老夫人想给国公娶一房新夫人，国公不愿，老夫人便称病不出了。”
沈棠一时无言。
父亲那样疼爱母亲，也只是给了她侧夫人的名分。
其他人，又如何能坐上先夫人曾经的位置……
西蓉苑。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大丫鬟菱月挑了帘子引着沈棠进来，替她换了手炉，笑着对青黛道：“大小姐和老夫人叙旧，我们两个就莫要去扰她们兴致了，走，我带你去吃新做的点心。”
知道是祖母有话要对自己说，沈棠朝青黛点了点头，径自向内室走去，
榻上的老太太斜倚着，头上带着蝙蝠云纹缀东海明珠的抹额，脸上虽显老态，却依旧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沈棠俯身行礼，只略微抬抬眼皮，便看出老太太是在装病。
“棠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喝了口茶，皱着眉吐了出来，不耐道：“这是哪一年的茶了，还来用着，这些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听出祖母的言外之意，沈棠也只是垂首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未搭话。
上一世她在山上一直养身体，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却一直等不到府中接她回去的消息。
弟弟来信说是祖母请人算了，她二人命盘相克，待在一起必有一人重病。
家中其他人自然是不信这些市井神棍的话，但又碍于老夫人是唯一长辈，还是皇帝亲封的诰命夫人，想想沈棠虽在山上，却也远离世俗烦扰，对她身子好，就顺水推舟让沈棠一直在山上住着了。
直到祖母瞒着家中将沈棠定给了太子做侧妃，才命人将她接回去学规矩。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对老夫人称不上多亲近，但也算是敬重。
如今想想，她这祖母分明就是不待见她，一时一刻也不想看见她。
见迟迟没人搭话，老太太这才掀起眼皮看了看自己这个孙女，只是这一眼，便惊得她打翻了放在手边的茶杯。
“宋……”
“老夫人，袖子湿了，奴婢扶您去更衣，”菱月突然从后面的屏风里转了出来，扶起满脸惊愕的老夫人，小声道，“这是大小姐，不是她。”
老夫人定下神来，重新望向沈棠，见她毫无反应，这才冷冷淡淡道：“无事便回去吧，省的冻出了病又得花一大笔银子上山养病。”
见沈棠应声退下，这才流露出几分厌嫌的表情。
“长得真是跟她那个讨人嫌的母亲一模一样，倒是这性子，怕是被山上那群和尚养成了木头，”老夫人看向门外，眼里闪过一丝深意“既已回来，大姐儿的婚事便也可提上日程了。”
沈棠出了院门，走了半天也不见青黛，便在亭子里等她，脑子里却闪过刚刚老夫人的表情，和那句被菱月打断的话。
“宋……”
祖母方才那样惊慌，只怕是将她认成了什么人。
只稍稍一想，沈棠便猜到这件事一定与自己的母亲宋琪云有关。
“小姐，”青黛气喘吁吁地跑来，“您怎么在这坐着，仔细冻着。”
“我出了门没见你，想着透透气，就在这等你。”沈棠道，“你不是和菱月去吃点心了么，怎么从那边跑来的。”
说到这事，青黛满脸无奈：“她倒是会偷闲，随便拿了块绿豆糕，便打发奴婢去给大少爷送东西。”
“奴婢想着正巧要将香球送去给少爷，便一并带过去了。”
沈棠点了点头道：“顺路的事，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