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秋收结束的农闲阶段，地里没什么活儿，男人们都跟着副业队出远门挣钱，女人们就待在家里，公社需要上工的时候就去干活，没有活儿就待在家里做衣服纳鞋子。

    今天正好不需要上工，宋明月慢悠悠吃完早饭，就提着篮子上山采野菜。

    青岭大队位于五峰山山脚，是整个公社最有钱的大队。宋明月的娘家是五峰山上枣儿沟大队的上岭村，山路崎岖，上山只能步行，交通不便自然很难发展，在别的大队因为交通便利开办石场、开办养猪场赚钱的时候，上岭村只能靠摘野菜挖草药，人力扛下山卖到公社挣工分。

    要是宋明月的养父和两个哥哥没有出事，她在家里其实过得十分安逸。

    大哥在县里的矿区当临时工，虽然工资比正式的低了很多，但比在山上种地高上不少；二哥是村里的生产队长，每个月都会拿补助，工资也能够生活；

    三哥在公社的石场工作，跟大哥一样是临时工，但是也比留在山上赚钱；父亲宋高顺平时就种种田摘些野菜、草药卖钱，赚的虽然少，但是几个儿子能干，一大家子生活非常不错。

    她们一家的生活已经在村子中算佼佼者了，如果不出事，家里应该会继续其乐融融下去。可惜父亲、大哥、二哥都死了，宋明月也为了三哥的手术费被迫嫁人，最后落的上吊自杀的下场。

    往山上没走一会儿就发现了很多地地菜，也就是荠菜，秋冬和初春正是荠菜大把生长的时候，根本不愁吃。宋明月连根扯起一大把，没一会儿就堆满了半篮子。这块地方的荠菜挖完，宋明月就不打算继续挖了，转个方向往别的地方走去。

    沿着原身的记忆，宋明月很快又找到一堆野菜：有苦菜、车前草，居然还有一堆小根蒜！

    宋明月看到这堆小根蒜十分欣喜，她腻歪炒菜只能放盐和油调味，想要加点别的香辛料，这个小根蒜来的就很及时。

    中午炒个蒜饼，再做个蒜炒土豆，那也太有滋有味了！

    宋明月把这一大片的小根蒜都摘个干净，后边篮子没地方，她还现摘几根树藤编了个简易篮子，放上一堆树叶当底，将这些小根蒜都装了回去。

    到了家门口，宋明月特地看了一眼隔壁，江婆婆家的大门跟往常一样紧闭，宋明月想着中午炒好菜，也给江奶奶和宋开花送一份。

    宋明月记得上一辈子，自己这个时候几乎一直都住在江婆婆家。

    江婆婆年纪大了，自己生活不方便，今年年初大队长提议安排村里一个婶子负责给她做饭，江婆婆没要那些那些手脚麻利的婶子，反而要了才五岁的宋开花。

    宋开花知道江婆婆这是可怜她，想把她从宋家要过去是想让她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好过一点儿，要不然人家怎么会要一个孩子照顾自己。

    大队长当时见江婆婆要宋开花心中特别疑惑，这五岁小孩做的饭人能吃吗？让她伺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大队长劝了两次，后边江婆婆彻底恼了，他才吓得闭嘴。江婆婆脾气不好是全大队人都知道的事儿，大队长不敢惹她生气，只能答应江婆婆的要求，跟宋家把宋开花要过来伺候她。

    就这样现在宋开花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江婆婆这儿，无非必要她都不会回宋家。

    大队长要宋开花去伺候江婆婆，给宋家多分了一袋粮食，少了一个人头吃饭还能占便宜，宋家自然乐意。

    宋明月知道，江婆婆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对她是极好的，吃饭时都会让她多吃点。上辈子江婆婆去世前那两年她陪在江婆婆身边远离宋家，过得十分幸福。

    宋明月正在院子里洗挖回来的野菜，就听见外边传来一声怒吼。

    “宋开花！你给我站住！”

    宋红杏叉腰站在江家门口，将刚从外边回来的宋开花给拦住。

    宋红杏手指死死戳着宋开花的脑门，骂道：“你个死丫头整天待在别人家，都把自己家忘了，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宋家人！”

    宋开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反应。

    看到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宋红杏气得狠狠翻了个白眼，她懒的废话，直接吩咐：“你去向庄村找到向厚民家，让他明儿个过来一趟。”

    宋开花直接回绝：“我不去。”

    “哟！”宋红杏拉着脸，阴阳怪气道：“吃了几天别人家锅里的饭，就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种了？你个死丫头，再不去我就收拾你！”

    说完宋红杏黑着脸将宋开花往外推。

    宋开花直棱棱地站在原地，被宋红杏一推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子又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宋红杏见她不听自己的命令，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瞬间怒火中烧。

    “我还不信使唤不动你了！”宋红杏抬脚踹向朝宋开花胸口。

    “给我停下！”一个人影飞速从远处冲了过来，宋红杏踢人的动作一顿，刚看清楚人脸，就被一把菜刀抵住脖子。

    宋红杏脸色瞬间大变，一脸惊恐地问：“你想干啥？”

    宋明月冷着脸问她：“你刚才想干什么？”

    宋红杏紧抿着嘴唇，一脸理直气壮：“我教训自家孩子关你啥事！”

    “当然关我的事！”宋明月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是宋开花她妈，这件事我就得管！”

    “我呸！”宋红杏都被宋明月气笑了，“你算个屁的妈，你是她爸后接的老婆，才嫁进我们家几天啊，估计连她面儿都没见过几回，就上赶着认妈。她身上流着你的血吗，你个外姓玩意儿还想让我们宋家孩子认你当妈，简直想得美！你个臭不要脸的就死了这条心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认你当妈！”

    “我呸！”宋明月也学着宋红杏啐人，宋红杏被喷了满脸的唾沫，面容瞬间扭曲，“你以为你又是什么玩意儿，张口闭口‘我们宋家’，你还真把你当宋家人啊。你才臭不要脸！你个童养媳搁古代就是被主人拿了卖身契的小丫鬟，还真当自己是宋家的主人了！”

    “开花身上没流我的血，但好歹我是她爸名正言顺的老婆，是领过证盖过章的，她就得叫我妈！你算什么东西，你嫁的是宋家老大，不是宋家老三，你有什么资格使唤到我们三房头上！”

    “你……”宋红杏气得眼睛深红，抬起手就要掐宋明月的脖子。

    宋明月直直竖起手中的菜刀，寒声警告：“我告诉你，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可不怕死。你要是敢冲过来我这菜刀可不长眼，我倒是要看看是咱们哪个人先去见阎王！”

    宋红杏被唬得一跳，吓的刚抬起来的手瞬间收了回去。

    宋明月是上过一次吊的人，一点儿也不惜命，宋红杏可惜命得很，见宋开花一直躲在宋明月的后边，宋红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气得狠狠跺了跺脚，直接跑了。

    宋明月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举着菜刀威胁：“你以后再敢使唤开花，我就去提着刀上门找你算账！”

    一句话吼完，宋红杏已经跑没了影，宋明月也吵累了，这时候才感觉到嗓子有些疼，她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就看到小小的宋开花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宋明月满身的戾气骤然消失，她戳了戳宋开花的小脸问：“怎么了？”

    见宋开花沉默，宋明月主动说道：“以后遇到这事儿你不用害怕，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宋开花仰着小脸注视着面前漂亮的女人，她因为刚和人大吵了一架，脸蛋多了两坨血色，比平时鲜活很多。

    宋开花视线往下，就看到了女人脖子上的勒痕，这是上吊后留下的痕迹。

    自己一直不说话，对面一直跟自己说话的女人脸上开始露出担心的神色，宋开花紧紧捏着衣角，终于开口细声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听见这个问题，原本十分担心的宋明月脸上缓缓浮现柔和的笑意。她轻轻摸了摸宋开花的脑袋，说道：“因为我小时候跟你一样没有爸爸妈妈，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也不敢揍回去，因为怕打回去人家爸爸妈妈找上门，家里那些大人说我不懂事给家里添麻烦。”

    宋开花听见宋明月的话脸上陡然露出震惊，随之脸上多了一丝难过的表情，她赶紧低下头将自己外露的情绪隐藏起来。

    宋明月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来到这儿看到你后，我就想照顾你，当你的妈妈，不要让你跟我一样一辈子都没人护着，被人骂没妈的孩子。”

    宋开花乌黑莹润的眼睛瞬间睁大。

    小家伙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这么紧张。

    宋明月安静地注视着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宋开花看着她抿了抿嘴角，细气地说：“我不知道……”

    宋开花此时心情剧烈起伏，心跳如擂鼓，她很紧张，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她非常想要妈妈保护自己，可她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后妈不是自己的亲妈，她又知道这个后妈对自己很好，刚才还把欺负她的大伯娘赶走了。可是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万一以后她不喜欢自己把自己扔了，自己又没妈妈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妈妈……

    宋开花心中天人交战、思绪繁杂，注意到那抹滚烫的视线，她偏过头躲开了宋明月的目光。

    宋明月有所预料这个时候的宋开花敏感多疑，她知道这个时候小时候的自己刚经历过相信别人跟她真心做好朋友，对方叫她出去玩她欣喜赴约，等待她的却是被一堆孩子围着取笑她傻，说没有人喜欢跟她一起玩。

    宋开花不久前捧出的真心被人当垃圾一样踩在脚底，这一次她胆小了很多，不敢再轻易让一个原本不熟悉的人走进她的世界。

    宋明月揉了揉宋开花紧绷的脸颊，温和地开口：“没事的，不当你妈妈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陪我？”一直紧张的宋开花突然抬头看她。

    “一直。”宋明月表情认真：“你就算把天捅穿了，我也会替你扛着。”

    咚！

    宋开花心头一震，小脸烧的通红。

    过了一会儿，宋开花嗫嚅着，有些笨拙地开口：“我没那么坏，才不会把天捅穿。”

    宋明月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宋开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