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昼脚步一顿。
温乔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好整以暇地仰头凑到他眼前。
“上次趁我喝醉拍的是不是？好呀江昼，偷拍！还有没有，交出来！”
江昼喉头滚动一下，单手揽住扑上来的温乔，点开手机相册大方地递到她眼前。
“啊这么多……” 温乔噎住，乱挥的手安静下来。江昼这么坦诚地给她看，她反倒有些尴尬。
刚刚说得起劲，现在眼神却不敢往屏幕上飘，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瞥了两眼。
几十张都是她醉酒发疯的丑照，温乔掀起眼皮看江昼，心里嘀咕，他不会把这些丑照当成把柄吧。
下一秒一张模糊的侧影照片闯进视野，她接过手机按住屏幕，一点点放大，确定那个侧影是她。
手一抖，屏幕自动切换到下一张。
还是她。
温乔微怔，手指滑动的速度加快，连续翻看了几十张照片，各种背景无一例外视觉中心都是她。
几乎囊括了她这几年分享到各大社交平台上的所有照片。
她慌乱点了退出键，却发现这是一个完整的相册。
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些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某个通道似乎破开，被刻意压制的越界猜想冒出来。
温乔无措地抿了下唇，抬头直视江昼的眼睛，破罐子破摔，从嘴里快速蹦出几个字：“你是不是……”
说到一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大胆，自作多情的成分太大，只好顿住，停在一个进退不得的尴尬点。
江昼不甚在意，从她手里拿回自己露馅的手机，自然接话。
“是啊。”
温乔的大脑彻底发懵，微微动了下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侧身靠门寻找一个支撑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门板上。
没想到左肩刚抵住，门从里面拉开，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向后仰，幸好右手腕被身边的江昼拽住，她扶住墙壁勉强站稳，心有余悸，缓缓呼出一口气。房间里拉门的人显然也被吓到。
“啊噢……没事吧温温。” 王琪惊慌地叫了声，赶忙上前扶住温乔，刚碰到她滚烫的手心就察觉出异样，担忧地盯着她。
“温温？”
“哦没事，琪姐你也太突然了。” 温乔回过神来，握紧王琪的手远离江昼，不漏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也没想到你站门口发呆啊，嗯小江回来了？行了快进来吧，去哪了这么久，怎么还拿回来这么多东西，采购去了……”
温乔幽怨地看琪姐一眼，“琪姐你不知道我去哪了？”
“啊嗯嗯……我怎么会知道呢？” 王琪假笑敷衍，小心探头往房里看一眼。
“等等等……” 她伸手挡住温乔，确定房间里一切准备就绪才松手，“走吧走吧。”
温乔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节目组的安排，但为了不让琪姐失望，还是配合地跟紧她。
室内重新装饰了一番，圆桌上整整齐齐摆满蛋糕咖啡红酒……桌前围了一圈人，一派热闹的氛围。
“温老师！恭喜啊！祝你工作室发展越来越好……”
温乔刚刚走近，节目组的同事挤上前开始送祝福，一个个把包装精美的礼物塞到她怀里，她被周围的愉快因子带动，抱着礼物真诚道谢。
江昼进门后把怀里的东西交给助理，快速瞥了眼刚刚背后说话的几个人，默默记下，脱下外套站到温乔身边。
“温温，我就说你可以，姐靠谱吧。” 王琪抿了口紫色气泡酒，得意地翘起嘴角，邀功似的挤到面前。
江昼下意识抬手护了下温乔，被王琪瞪一眼，别有深意地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就说嘛，平时喜欢独自呆着的人怎么那么巧出来遛狗闲逛呢，搞半天搁我面前演戏呢！”
温乔语塞，装傻糊弄过去，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后就殷勤地拖着王琪坐上沙发，端起酒杯要喝，嘴唇还没碰到杯沿就被挡下。
“酒量那么差还敢喝？”
温乔识趣地放手，她怀疑自己刚刚被下了蛊，现在一碰到江昼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些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但显然现在也不是什么适合谈心的场合。
她虽然干脆松手，但还是不甘心地争辩一句：“高兴嘛。”
玻璃杯又被塞回手里，江昼坐在沙发另一端看她。
“行，那你喝吧。没事，我在这里。”
温乔毫不客气，捧住酒杯小心翼翼抿一口，清甜的凉意在嘴里转一圈，她满足地抿唇。
王琪觉得这场面稀奇，眼神在面前的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怎么了小江？那么谨慎干嘛，温温喝醉老吓人了？”
“也不是，就是……” 有点吓狗。
江昼吞回后半句话，视线定定地望向门外。
熟悉的人影快速跑过。
他很确定，刚刚是那个人走过去了。
就是在走廊尽头和温乔讲话的男孩。
一头银发，一双银靴。
他不可能看错。
“琪姐，我有点事，帮我看着点她，别喝太多。”
“哦……诶不是我……” 王琪没来得及说完话，就看见江昼迅速跑开的背影，只好挑眉看温乔。
“他干嘛去？”
温乔又喝一大口，“我不知道。”
“别喝了别喝了，刚还说少喝点呢，我这一个没看住又灌下去半杯……”
王琪半撑在桌上，晃晃悠悠地伸手想拦温乔，却被温乔轻巧躲开。
“高兴嘛，而且这酒挺甜的，应该度数不高，喝不醉，喝醉还有你呢……”
王琪扑了个空，歪头趴在桌上小声嘀咕：“也是，有我看着你呢……这酒度数是，是不高哈……”
她音量逐渐降低，最后彻底安静下来，温乔疑惑地探头去看，发现王琪竟然闭上了眼睛。
呼吸平缓，看起来是睡着了。
温乔揉揉头发，又仰头喝一口，她也有点困了。
——
室外走廊，凉意刺骨。
耳边骂骂咧咧的抱怨声逐渐远去。
江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两个高个男人猛拍身上的尘土，从他身边经过。
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两个人刚刚背后抹黑温乔被听到。
而且他知道的信息是，造谣抹黑不止一次。
树影忽然一动。
江昼暂时停止思考，眼神晦暗不明，快步追上前面的人影。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最终在镂空玻璃窗前停下脚步，视线缓缓上移，一寸寸打量窗后的双层蓝色小楼。
没想到这里会藏着一栋私家别墅。
他深深看一眼门牌，解锁手机拨通电话。
“舅舅，我们家餐厅什么时候扩建了？藏了这么好看一栋楼不告诉我？怎么说我还是有点股份的，是不是不厚道了……”
对面显然噎住，安静几秒才骂出声，“你小子开始跟我阴阳怪气了？说我不厚道，到底是谁不厚道！当初丢下这一大摊子事追梦去了，够潇洒啊……”
江昼知道自己着急说错了话，主动认错，“错了舅舅，我很感激你……”
“行了行了别煽情，有事快说。” 对面有些暴躁。
“这个新建的九号楼有钥匙吗，给我一把，我进去找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钥匙能随便给吗……不是，你说的什么九号楼啊？”
江昼脊背一僵，皱眉望向窗后。
银色的光斑穿过繁茂的墨绿花阶，在拐角忽的一闪，很快消失了。
小声的交谈断断续续传出来，年轻的服务生在收拾餐盘，动作迅速，随后穿过拱形门走回餐厅走廊。
江昼恍然，重新拿起手机，“不用钥匙，你找个工作人员把我带进露天花园就行，我在厨房后面。”
“那行，你等着。”
电话挂断五分钟后，果然走过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胸口挂着经理名牌。
“江先生，钱总让我带您进去。”
江昼点头回应，“好，谢谢。”
经理带他进去后就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舅舅特意交代过，并没有人询问他进来的目的。
江昼松口气，要是真有人问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进来干嘛。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和九号楼的距离却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周围的温度倒是骤降。
又拐到相同的一个路口。
江昼心念一动，不再重复刚才的路线，抬头仰望暗淡的夜空。黑暗蔓延如深渊巨口，暗光铺撒整齐，像是幕布假面。
他低头揉揉眼角，抬腿踩进草丛，毫无章法地摸索，不过十步，面前就出现了透明台阶，直通向天台。
天台才是这条路的终点。
江昼很快爬上天台，右脚还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却一眼看到了坐在露台上的银发男孩，男孩看起来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慢悠悠地晃脚，向空中抛出戒指再接住，一次接着一次。
江昼一瞬不动地紧盯那枚戒指，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好。”
男孩接住戒指，跳下露台拍拍屁股上的灰，站在原地回他。
“你好江昼，我是柏牧，温乔的员工……不对，按照上次的约定，现在是合作伙伴。”
江昼有些讶异，“合作伙伴？”
“嗯，你不就是想问我这个吗？问完了你可以走了，这里不适合你。”
江昼轻抬眉梢，意外发现这个叫柏牧的奇怪男孩骨子里有些桀骜霸道。
明明在温乔面前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见对方不打算绕弯子，江昼索性直接开口：“那两个人的倒霉事是你干的吗？”
“是啊，你不看到了吗，明知故问。”
真直接，不留余地。
江昼意外地轻笑声，继续提醒。
“用这种方式只是逞一时之快，没用的。”
柏牧不赞同地皱眉，“我只知道这样爽快，不过是把他们应该承受的还给他们。”
温乔这个合作伙伴有点倔。
江昼也不再留情，“温乔知道的话，你能保证你们还是合作关系吗？”
“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柏牧顿一下，“我不会让她知道。”
“你要是真的为她好，不要再有下次了，会牵连她。”
“不会。” 柏牧自信轻哼，“而且，我们对她好的出发点不同，你不必拿你那套词费劲说服我。”
“出发点？”
“我是因为报恩，你是因为……”
“喜欢。”
江昼脱口而出，并不遮掩。
听到满意的答案，柏牧心情颇好地抬头欣赏夜景，不忘最后一次拒绝江昼的劝告。
“江昼，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方式，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你别用你那套来指责我。”
说完他想想自己被江昼说一通太吃亏，又补一句：“你觉得我过分，我还想骂你呢！什么都不干，只当个旁观者，你怎么不能……”
话没说完却被手机震动声打断。
江昼看眼屏幕，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