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下的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扬，带着些懒散的不解。
温乔真实感受到了心虚。
她抿住嘴唇，装作不经意地调整摄像头方向，手指攥紧，慢慢收回手机。
相机的界面没来得及退出。
“拍什么呢？” 郭婧瞥了眼温乔的手机界面疑惑地转头往后看。
“没，没拍……没什么。”
温乔着急解释，指甲磕到屏幕上发出沉闷的咚咚两声。
“我职业病。” 温乔掩饰地又补一句。
郭婧扶着女儿的肩膀，转身看清了刚挂电话的江昼，拉长尾音“哦”了一声。
她凑近一点，“乔乔，你这职业病拍的也不是……”
话音未落，刻意询问的声音突然加入。
“你要拍这幅画吗，不好意思我刚挡到了。”
江昼抓着手机退开一步，露出墙上高挂的巨幅稻田油画。路过玻璃柜的时候顺手拿了两盒纸巾，伸手递一盒到温乔面前。
温乔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回答。
怔住片刻，拆开纸巾盒抽出一张。
“没关系……谢谢……”
“不客气。” 江昼半仰着头窝进沙发里，用礼貌疏离的态度结束了这个话题。
身边的郭婧不再深究，背过身又投入新一轮叙旧中。温乔迟钝地眨眨眼，缓慢点开关蓓蓓的聊天框，反复斟酌后打下一行字。
【你还记得江昼吗？】
关蓓蓓秒回。
【蓓蓓：就那个被你错认成我前男友的倒霉蛋？】
尴尬的记忆重现，温乔无奈承认。
【……是。】
【我感觉他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蓓蓓：听你这语气，还挺遗憾？】
【不，是庆幸。】
【蓓蓓：说实话哈，他要记得你也很正常，毕竟我都还记得，当时他被你叫错名字质问一分钟时的懵逼表情。】
【蓓蓓：哈哈哈.gif】
温乔咬牙切齿地回她。
【还不是你要我帮你出气，结果喝醉酒指偏了！】
心累。
温乔收起手机，刻意转移注意力埋头喝汤。一口热汤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胳膊被身边的郭老师推了推。
？
温乔抬头，迷茫地皱眉。
“阿姨问你呢，现在什么工作？”
郭婧音调下沉，温乔从她母亲过于温柔的语气中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失业人士。
但显然郭老师不想说这件事，不然不会把话题抛给她。
要不就说创业？
虽然暂时还没开始。
温乔跟郭婧对视，试探着就要开口。
犹豫间对面出声解救了她。
“你是宠物摄影师吧？” 她听到江昼肯定的语气。
温乔愣愣抬头，纠结地曲起手指抵住眼角。
“算……是吧。”
郭婧疑惑：“你们认识？”
……
“认识”两个字卡在嘴里，温乔此时悲哀地认可关蓓蓓的话了。
可能大学时的尴尬一分钟真在这位音乐人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我在网上搜到的。”
温乔抬头，果然看到江昼晃晃手机，手机屏幕上的搜索界面又亮了一个度。
旁边的钱芊阿姨探头仔细看过去。
“这么多奖啊，这个国际摄影比赛金奖，还有摄影节摄影展……好厉害……”
钱芊照着列表一个个念出声，温乔第一次听旁人当面列举过往的荣誉，一开始还震惊自己原来有点厉害，慢慢的就有些不好意思。
终于熬到念完，钱阿姨没等她回应就拿起自己手机跑到身边，搂住她肩膀把手机递到眼前。
“乔乔，你最近忙不忙啊，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家耶耶拍组照片啊，很乖的，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可惜我拍得比较丑……”
温乔低头，看清照片后下意识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
这个毛茸茸的萨摩耶有点眼熟啊。
不是之前拍到的江昼吗？
温乔悄悄抬头正好撞上对面的眼神。
江昼像是没料到，眉头微蹙，但也没躲开视线。
温乔不得不承认，网上关于他镜头恐惧症的唏嘘是有些道理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拍不出来，多少有些遗憾。
温乔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执拗地想在他平静的眼底找出一点他确实忘记她的证明。
这样，她面对他的时候至少不会再觉得尴尬。
他的眼睛却愈加明亮，没有情绪，但诱人。
大概只是短短一秒，温乔就听见他说。
“方便的话我带耶耶来，它比较听我的话。”
温乔转头对紧盯自己的钱阿姨点头，“行，那约个时间吧。”
“明天可以吗？” 江昼解释，“我后面可能录节目脱不开身。”
“可以啊。” 温乔爽快答应，反正她现在是个闲人。
而且她对那个熟悉的萨摩耶很感兴趣。
——
晚上躺在床上思考明天拍摄的时候，温乔才想起来忘了向mu求证一件事。
她点开星标联系人。
【你还能让人在镜头下变成小狗？】
【mu：不能。】
【但我昨天明明看到广告牌上的萨摩耶了！】
【mu：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视力超好！】
【mu：那就是我这边系统出bug了。】
【mu：别太在意。】
……
温乔没再回复，默认mu的解释，虽然真的看起来漏洞百出。
她翻出相册里存的照片查看，企图看出点漏洞，当然一无所获。渐渐眼皮耷拉，浓重的睡意袭来，在她放下手机的前一秒mu发来一条消息。
【mu：明天好好表现。】
表现什么啊？
莫名其妙。
温乔嘟哝两句陷入梦乡。
＊
因为考虑到江昼的曝光度，温乔特意选了个隐蔽性强的小公园。面积不算大，藏在层层叠叠的居民楼后面，植被茂盛，衬出几分潦草的自然美感。
温乔提早到达，对着雕花精致的铁门调整镜头。
镜头里意外闯进一抹高挑的身影。
温乔放下相机，不太确定地轻声打招呼：“王琪姐？”
王琪摘掉半边黑色口罩，把手里的宠物太空箱放到地上，指着不远处的粉色花海点点头。
“温温啊，你选的这地不错哈，整的老高级了……行了，布丁就交给你了。”
温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站在原地，看着王琪打开箱子把小小一个比熊抱出来递到眼前。
手背被布丁的毛蹭得发痒，温乔摸摸布丁，随口问了句：“怎么把布丁给我了？”
王琪收敛笑意，眉眼紧皱，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两圈才毫不留情地开口。
“去医院看过了吗？”
“啊？”
王琪伸手轻轻捏捏她帽子上的绒球，“宝啊，你是失业受刺激了吧？昨天约好的拍摄，今天人来了，事忘了？”
“约好了？”
温乔一字一句默念，心里有了点猜测。
“琪姐，你等我下。”
温乔走到旁边的交叉口，拿出手机找到边牧的头像。
【你干的？】
【mu：对，给你找的工作。】
【直接来，你不提前说一声？】
【而且我来这里是答应了其他人，两件事撞到一起了怎么办？】
【mu：当然是工作优先。】
温乔闭眼缓了两秒。
【你故意的？】
【mu：对。】
！
第一次见这么坦诚的不要脸。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啊？】
【mu：阻止你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忘记创业初心，作为员工我有义务时刻监督你。】
温乔看着这两行字满头问号。
她不是很理解。
帮江昼家的萨摩耶拍组照片要上升到创业初心吗？
她有气没处撒，因为现在mu看起来比她还有理。
【歪理！】
【这次工作完我们别合作了，你总是打乱我的生活节奏，哪有人会喜欢被逼的感觉。】
【就这样吧。】
温乔收起手机转身，打算先跟王琪姐解释一下情况，恰巧碰上提着白色太空箱的江昼走近。
完蛋。
温乔定在原地慌乱地搓手，身后的王琪先她一步走上前，熟稔地挥手招呼。
“小江？你怎么也来这里？”
温乔感受到江昼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滑过，然后毫不留情地别开脸去回应王琪。
“琪姐，我带家里的小狗过来逛逛。”
“你家也养狗啊，萨摩耶诶，那正好摄影师要给我家布丁拍照，要不一起吧，两个狗狗拍起来应该更好看。”
江昼抬眼看看四周，平静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在旁边看看吗？”
“可以啊。” 王琪顿了下，回头征求温乔的同意，“温温，可以吗？”
温乔假装淡定地点头，“可以。”
她在心里抓狂……琪姐跟江昼认识，那这件事情迟早败露。
她总不能说她手机里的mu故意的。
她双眼涣散，疲惫地放空。
余光里江昼似乎弯了弯唇，带着太空箱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低头抱出耶耶系好牵引绳，把它稳稳放到草地上。
温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拿出准备好的小玩具，蹲到布丁面前尝试友好交流。布丁懒懒地伸出爪子扒拉两下橙色小球，乖乖地任由温乔摸脑袋。
准备的差不多，温乔拿起相机打算拍摄。
相机对准布丁，温乔手抖了下。
镜头里是个弯腰抱臂的白发老奶奶。
温乔不经意放缓动作，调整角度拉进镜头。
不对。
温乔暗自心惊，着急往前走了几步。
布丁双手抱住自己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疼痛，镜头下那层额间细密的汗证明了这点。
“琪姐，布丁这两天有什么不对劲吗？”
温乔收起相机上前检查，可她不是专业医生，根本看不出什么。
“没啊……哦食欲小了。”
温乔紧紧盯着布丁，手滑进口袋里抓住手机。
其实她使用一下特殊翻译功能，问问mu就知道布丁怎么了。
可她刚刚才单方面解除合作关系。
……
算了，妥协一次吧……救布丁要紧。
刚解锁手机，屏幕上面自动跳出来一条信息。
【mu：她肚子疼，快送医院。】
温乔没犹豫，“琪姐，布丁肚子疼，赶紧送医院去看一下。”
王琪连连点头，弯腰抱起布丁。
“好好好……”
“我开车送你们去，车就在旁边。”
江昼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西，走上前接过温乔手里的设备，示意她跟上。
“好，谢谢……我朋友的宠物医院就在光沿路，开过去七八分钟，我来指路吧。”
——
十分钟后，温乔陪着王琪坐在宠物医院的等待区，第五次抬头望向亮着的手术标识，忍不住翻出手机反复研究mu发给她的那条消息。
她在心里想好措辞，“琪姐，最近布丁都吃了什么？”
“水果蔬菜都有吃，它比较喜欢吃苹果……上周换了个狗粮，有专门老年犬食用的类型，它挺喜欢的吃挺多……” 王琪眯着眼睛回忆。
“换了个狗粮？”
“嗯，就网上火的那个star。”
“star狗粮？”
“对，就这个。”
温乔猛的站起身，烦躁地揉头发。
这名字怎么好像听过？
star……斯达……
斯达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