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太硬

    暮色在天际勾勒出痕迹,在绵软的云层上铺染,路边超市的门频繁的一开一合,推销的喇叭声和董寓的呼唤重合,超市小推车的轮子辗转,轱辘声不断。

    虽然不会买太多东西,但董寓还是拉了个手推车。

    当然,是沈邱川感觉不会买太多东西。

    “你要买牙刷吗?”董寓从货架上取下一板东西拿在手里,侧目向沈邱川看去,“买两支便宜。”

    沈邱川想了想:“买吧。”

    正好她的牙刷有段时间没换了。

    “牛奶杯呢?买一送一。”

    对于小钱,沈邱川花得一向爽快:“行。”

    “安睡玩偶?”

    有点无用,但能接受。

    “买。”

    而后董寓又接连问了好几样东西,到后面,沈邱川丧失耐心,甚至没听清她问的是什么就点了头。

    在董寓挑袜子样式挑得眼花缭乱的时候,沈邱川插了个空:“你今晚要早睡吗?”

    “要吧,我这几天得睡美容觉。下周有个留学生聚会,不能掉链子。”

    果然,不愧是行走的闪光灯,行程一如既往的满满当当。

    沈邱川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往粉丝群里发了个通知:[最近不播,各位好好睡觉。]

    群里的水友都是在直播软件里买了别墅的,她的话刚发出去,还没艾特全体,就已经有不少人纷纷冒泡:

    [主播好贴心,还给我们休息时间恢复精气。]

    [我耳朵不好,你说什么?你在外面有别人了?]

    [老婆吃饭了吗?记得多喝热水多吃核桃哦!]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她那句干瘪瘪的通知很没人情味。

    良心发现的她随手拍了个照发出去:[在逛超市,勿念。]

    在董遇的连环催促下,她发完后划拉了两下屏幕就收起了手机,根本没看清自己拍了些什么进去,也不知道粉丝的反应如何。

    不过凭借她对自己以往拍照技术的了解,能猜到照片的大致惨状。

    估计是啥也没拍着,且糊穿地心。

    沈邱川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打起了精神。

    难得出来逛一趟超市,那就好好逛,争取把推车塞满。

    收拾好心情,她一抬头,恰好撞见董寓将一个长方形盒子放进推车里,定睛一看,是盏智能台灯。

    再一看,容量不小的推车里刚刚还空空如也,现在却是堆积如山,隆起鼓包,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压力。

    ……在她低头打字的两分钟里,超市背着她进行了清仓大甩卖吗?

    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董寓淡定地指了指收银台,挥手示意沈邱川赶紧跟上:

    “走啊,结账。”

    抱着侥幸心理,沈邱川没有逃,没有让董寓滚出去流浪。

    一瞅小票,光是董寓那部分就花了三千六。

    沈邱川心里发凉。

    三千六,不是她付钱也会晕厥的程度。

    紧接着,合上钱包、眉头紧锁的董寓说出了让沈邱川晕厥的话:

    “我人民币不够了,你帮我垫垫。”

    ……

    塑料袋之间相互摩擦,董寓艰难移动,不敢发出半句怨言。

    直到沈邱川有意放慢速度地打开房门,她立马飞奔向沙发,把大包小包的各种品牌的购物袋全部扔在上边。

    释了重负,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对沈邱川嘿嘿一笑。

    沈邱川本来也没怎么怪董寓,只是花了一笔巨款实在肉痛。

    “跟你这段日子的床培养一下感情吧。”

    不出所料的话,不超过三天,这娇贵的小妮子就得搬走。

    沈邱川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切点水果,一面招呼着看什么都新奇的董寓:

    “要看电视吗?遥控器在阳台那个小桌上。”

    董寓摇了摇头,摇完才想起沈邱川看不见,便回道:“不是很想看,你有买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吗?”

    嘴上在问着,她的手其实已经摆弄过了好几个物件,左右上下看了几眼,觉得无趣,又放下,寻找下一个目标。

    “有。”沈邱川懒洋洋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隔着玻璃门,有种不太真实的失重感。

    坐下不到两分钟就无聊透顶的董寓忙追问有什么。

    下一秒,玻璃门被拉开,沈邱川倚在门边,声音恢复成原样,落在真实空间,吐出的字眼却刻板无情:

    “电脑。”

    董寓刚活络起来的心思立刻死了回去。

    见她这副丢了魂的模样,沈邱川挑了挑眉:“不够小?”

    “那手机。”

    不满于被当傻子逗弄的董寓选择认命,侧身去拿了遥控器:“我忽然想看电视了。”

    上次董寓来,造没了她大半间卧室的东西,沈邱川这回可长了教训,成功治好董寓多动的毛病后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回到厨房。

    董寓怀里报了个方形枕头,不抱一丝期待地打开电视。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体育竞赛栏目。

    忽视花花绿绿的弹幕字条,画面中倏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董寓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被惊得瞬间精神抖擞,下意识挺直腰板,眼睛都亮了,一眨也不敢眨。

    她不断祈祷着再现一次刚才的图片。

    幸而老天有眼,显灵了。

    而且这次照片停留在屏幕上的时间出奇的长,主持人正在对此人进行介绍。

    她没看走眼!

    电视屏幕中的人就是让她夜不能寐的电竞帅哥!放的还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图片!

    沉浸式欣赏帅哥的董寓听着听着发现不对,愤然谴责节目组:

    “不是,人家明明是电竞选手,怎么被说成赛车手了?完全不沾边啊……放错图片了吧。”

    她无能狂怒,静音敲桌:“真是的,也太不走心了,就是想蹭波帅哥神颜的热度。”

    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急忙让沈邱川过来:“别切你那破水果了,快来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电竞帅哥。”

    “虽然介绍不对,但这个长相是对的。你要是错过了,我就、我就刀了我自己!”

    察觉出再不赶紧过去董寓就要杀人的语气,沈邱川匆匆洗了个手,反手将水果刀放在高腿柜上,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

    不巧的是,她刚在沙发上坐下,照片就切掉了,连个黑白影都没见到。

    董寓对这个节目刚升起的好感烟消云散,撇了撇嘴:“算了,垃圾频道,不看也罢。”

    她转而挺了挺胸脯,骄傲道:“但是放图的人挺有眼光,跟我一样。”

    电视节目里的话题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切换到了另一个她们都不认识的人身上,那张照片没有再出现的可能了。

    董寓索性关闭了电视,回味着刚刚那张图片,猛地一拍脑袋,恨自己忘了拍下来:

    “不过我消息真是太落后了,他有新神图我竟然不知道!我得多去加几个内部群。”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董寓一向雷厉风行,当即就拿起手机奋战起来。

    沈邱川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终于在董寓这波强烈安利下产生了些兴趣:

    “是你喜欢很久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还真把董寓给问住了。

    董寓语塞了漫长的半分钟,无力道:“我也不知道。”

    沈邱川困惑的视线投下来,董寓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虚情假意,我对他的颜绝对是有着真情实感!”

    “主要是他名字常年是一串乱码。”

    董寓竭力向沈邱川解释清楚,尽管她对这件事也一直感到疑惑:

    “所以我们一般称呼他为乱神。”

    沈邱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哦,又一个装逼男。

    她给董寓递了块水果,还递过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辛苦了,喜欢上一个只有脸的人。”

    接受水果,但不接受同情。

    董寓恶狠狠地吃掉水果,抓了下头发,破防了:“他不是只有脸!他打游戏也特别牛!”

    沈邱川欣然接受,轻飘飘地列出了其他事例:“对。你还喜欢过没脸没皮的人。”

    这句调侃的来源是董寓的恋爱黑历史。

    哪一段?

    每一段。

    董寓次次都怀揣着对纯洁恋爱的向往、义无反顾地展开一段恋情,次次都被当成渣女,吸引来的次次都是伪装极深的渣男。

    最气人的是,每次渣男都倒打一耙,无比诧异地说以为董寓是玩玩。几乎成为分手前必上演的一幕。

    董寓幽幽盯了沈邱川一会儿:“我要睡觉了,你回你的卧室吧。”

    沈邱川知道董寓要早睡,但没想到会是刚到九点就睡,她只有小学和通宵完的时候才会在这个阳间的点入睡。

    她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这么早?”

    董寓用硕大的抱枕挡住半张脸,仅露出一双深表痛心疾首的眼睛,语调做作:

    “沙发太软,你心太硬。”

    回应她的是沈邱川无情关上卧室门的一声“砰”。

    ……

    夏日昆虫的低鸣在草丛中此起彼伏,消散在茫茫夜空中,夜黑得不见余色,静得不似人间。

    沈邱川被惊醒了,卧室外有动静。

    她睁开眼,下了床,带着白天未褪去的疲倦。

    没多想,她以为是董寓起夜找不着厕所的位置,便准备出去帮忙开个灯。

    在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她揉了下太阳穴,刚想问怎么了,却看到了地板上洒了点状的鲜血。

    一滴、一滴,连成了一条骇人刺目的线。

    旁边有一把掉落在地的水果刀,大抵就是凶器了。如果无视上边的斑斑血迹,看着还是挺安分的。

    残留的瞌睡刹那间清空,沈邱川瞳孔骤然一缩,看向同样被吓到的董寓。

    受伤人员董寓伸出仍在淌血的手,悬在空中,被另一只手握住手腕,一动也不敢动,微张着口,话都说不明白了,欲哭无泪:

    “怎么办啊,开始痛了,我不是故意的……”

    流这么多血,不痛就怪了。

    眼看着一句无厘头的“对不起”就要跟在后边说出来,沈邱川打断了她的话,当即决定:“去医院。”

    这个时间点,附近的诊所早就关门了。

    ……

    医院的白炽灯打在董寓那双被包成粽子的手上。

    董寓举着手,听着医生的叮嘱。

    沈邱川懊恼道:“我不应该把刀放在那的。”

    ……

    她和董寓的邂逅实在不太有美感,仅仅算作一场苦闷沉滞的相见。

    贫瘠被土壤掩埋,往下掘是烂掉的根,绿叶被凌虐成飞蛾,枯木敲击失灵的黑白键。这片荒野像失了智的钢琴家,又或者说是不受拘束的稚童。深藏的指示灯晦暗了,固执地闪烁,腐朽亲手打造出的铁锈熠熠生辉。云层中翻滚的闷雷仿佛战争前的号角,揭示在明中早有预兆的匪夷所思。

    早那个时候,沈邱川就没有家庭了。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保持着特有的、庄重的绅士姿态。大概她他自己也没考虑过该如何化解刻意装束的僵硬感,因此旁观者能轻而易举找出她挣扎过的痕迹,例如一株白玉兰被横腰搁置在扶手边的挡板上,遭了疏忽大意的遗忘,始终没完全坠落下去,每一片花瓣完好无损。

    沈邱川跟他隔的距离不算远,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饱经摧残的花,那抹泛光的异样颜色简直称得上显眼。无需多加观察,他能一眼辨别出其种类。原因无它,这种玉般通透的花常常被当做讨好物送进他的房间。不过以往的是削玉,当下眼前的是碎玉。

    她想,真希望那株不完美的支离物能掉落在地上,成为赠予她的礼物,成为供给他的祭品。

    如果董寓没有主动上前搭话,她一定会认为那天的一切都只是个巧合,且根本不会对这些毫无记忆点的巧合留下印象。毕竟寡淡的衣角色彩和无味的风难以交织出颠覆倾倒的产物,弥望的残缺破损和标准的判断准则将成为误导俗人的最大因素。

    “邱川。”她出现在尚未发觉的沈邱川身旁。

    长久以来,几乎丧失培育功能的地上找不出一寸土供外人观赏。上空飞过尖锐的鸟鸣、活物扬起翅膀利落的扇动、无规律可言的呼啸……可以说大自然中只有外来人类的动静会格外突兀。

    女人语速放得很慢,整个人似乎溺在疮痍中。单单称呼了一个名字作开头,她轻缓的声音分明已经开始颤抖,沉不住气了。

    “沈邱川,我知道你。”

    “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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