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车清荷有点烦躁，低下头不愿意面对。

    来了这么个鬼地方，未来一片迷茫，生死难料。

    甚至，还遇上了前男友。

    孽缘啊，孽缘......

    陈宇在靠得越来越近，望着车清荷，喉咙上下滚动：“好久不见。”

    两年没见，这人长得还是那么好看，甚至还多了点熟男气质。

    车清荷小小感叹了一下，压抑着内心的崩溃，扯出个体面的笑容：

    “好久不见。”

    陈宇在刚要说些什么，等候室的门却被撞开了。

    张周直奔车清荷，给了她一个熊抱：“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车清荷尴尬地拍了拍张周的后背：“没事，我们这不都活得好好的。”

    陈宇在望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表情微妙。

    张周从车清荷身上起来，注意到一旁的陈宇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问车清荷：“你认识这帅哥？”

    车清荷迟疑了一下：“哦，老家的一个朋友。”

    “老家的一个朋友”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

    不过车清荷懒得管他了，当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车清荷大致扫了一圈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看起来，从事的职业和社会地位也各不相同。

    人选的还挺具有生物多样性的。

    车清荷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对母女，那孩子看着不过小学生年纪，紧紧抱着母亲，呜咽着叫“妈妈”。

    女人明显也很紧张，脸上的肌肉紧绷，额角有汗。

    但她仍摩挲着怀里的孩子，一遍遍说着“不怕”。

    女子本钢，为母则304不锈钢。

    一瞬间，车清荷想起来自己远在东北老家的母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卷进这种怪事......

    蓦地，车清荷的惦念被打断了。

    一个清冷又当着机械感的声音响起：

    【C13小组，人已到齐，任务系统正在加载中，请稍后......】

    车清荷寻着声音的来源，却怎么也找不到。

    搜寻中，她与陈宇在目光相撞，两个人都默契地摇了摇头。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论文深度体验游戏2023全新升级版】

    【您将身临其境，亲自体验论文研究课题，在寓教于乐的过程中开拓视野，增长知识，实现身心共同发展】

    “去你妈的寓教于乐，放老子离开！”

    “对啊！我就是个公司职员，又不是搞学术的，干嘛把我搞到这种地方？”

    “......”

    众人叽叽喳喳，指天指地，骂了一会儿。

    直到一阵尖锐的爆鸣声轰炸耳膜。

    【系统秉持公平公正原则，随机抽取，参与者完成任务即可离开】

    【本游戏严格参照各领域专业论文，真实再现论文主题内容，您可自由体验，获取信息，找出该篇论文关键词，即可退出游戏】

    【为促进游戏体验，关键词答题区已被隐藏，您需自行寻找，并自行采取合适方式作答，答题次数为三次】

    【系统出于人性化考虑，不做淘汰设定，但若体验中发生意外，您需自行承担后果】

    【本篇论文体验时长7天整，若规定时间内并未作答成功，系统将判定您为乐不思蜀，视您自动选择留在当前世界，并提供该世界永久居住权】

    【系统提示：论文为特殊文体，请注意它的写作特点哦~】

    【以上，祝您拥有愉快的游戏体验】

    声音消失了，等候室里的人也彻底安静下来。

    车清荷把这些话一遍遍仔细分析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系统茶言茶语的，字里行间听不出恶意，但认真品味，就会感到绝望。

    美其名曰为了游戏体验，却让逃脱变得更难了。

    自行承担意外，也就是说，如果遭遇不测，就是死路一条。

    还有什么放屁的乐不思蜀......不就是超过时常，就再也回不去家了。

    看小说归看小说，真轮到自己，车清荷还是有点慌。

    张周反应慢，琢磨了好久，想明白后，就哆嗦着贴到了她身边。

    “清荷......我还不想死。”

    车清荷其实也害怕，却还是硬撑道：“别瞎想，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觉得自己不行？”

    张周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我脑子真不大行。”

    “但你不是跑得快吗？”

    张周挠了挠头，眼神恳切：“清荷，那你带带我呗，逃跑的时候，我也带着你。”

    车清荷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领着张周去一旁休息。

    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人，她心里不怎么好受。

    “妈妈，我们还能回家吗？”

    小女孩而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而女人只能抹擦她的眼泪，什么话也说不出。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到小女孩儿身边，摊开手，塞给她一块糖。

    女人推拒道：“大爷，不用了。”

    “诶呦，拿着吧，马路牙子上捡的，我这把年纪也没几颗牙了，给孩子吃吧。”

    说着，老头咧开嘴，指了指自己漏风的牙齿。

    人情冷暖，就融在平常的对话间。

    如果不是处在这种环境中，还真未必见得到。

    车清荷不由弯起了嘴角。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

    几分钟后，等候室另一边的门缓缓打开，五个背着武器的壮汉走进来。

    为首的长官发话：“男女分开站成两列，跟我进城。”

    众人都有些畏惧，排队排得很快，比军训列队的速度更甚。

    车清荷刚好跟陈宇在并排。

    她感觉到陈宇在的目光总在自己身上飘，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碍于当下的处境，也没敢说话。

    从身份办理大厅穿过去，是一段长廊，两边还有几间办公室。

    车清荷瞄了一眼，好像和寻常政府设置的差不多，就是有个叫配种登记处的，让她感觉很怪。

    似乎，是从婚姻登记处演变过来的？

    走出了长廊，进入大厅，人顿时多了起来。

    大厅里分布着数不清的电梯，乌泱泱的人被分成一队一队，引导向不同电梯。

    进了电梯后，长官在显示屏上输了个数字：-28。

    然后，电梯开始迅速下行。

    隔着透明的轿厢，车清荷看到了这栋四层建筑之下，别有洞天的一面。

    建筑的主体根本不是裸露在地面之上的楼体，而是深埋其下的地下城。

    地下城被一层一层分隔开，外部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窗口，看上去很像环形公寓的构造，只是比那要大上成百上千倍。

    中间镂空的地方悬停着许多像是飞船的东西，外表炫酷，和科幻电影里想象的差不多。

    阳光难以普照的地方，灯光闪烁。

    因为存在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重机械的科技感之间，又夹杂了一丝浅淡的烟火气。

    抵达地下28层，电梯门打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等在门外。

    她的嘴角天生向下，和她那双吊梢眼相得益彰，显得整个人都凶巴巴的。

    “女的过去，跟着她走。”长官斜眼看着女人，声音冰冷。

    女人似乎也不大待见长官，冷哼了一声。

    车清荷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去女人身后站队。

    到底还是谈了好几年的初恋，做不成恋人也还当是朋友。

    这一分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忍不住回头瞅了眼陈宇在。

    心有灵犀般，陈宇在也刚好在看她。

    他的嘴唇动了动，车清荷盯着他变化的口型，读出了一句叮嘱：

    “保护好自己。”

    -

    女人带着车清荷一行人在楼里七拐八拐。

    这一层楼就像个小街区，甚至还建设了小型的轨道交通。

    车厢在房屋间穿行，车清荷想起了李子坝的轻轨穿楼，感到了些许亲切。

    路上，女人随意地介绍着自己：“我叫尤岚，以后就是你们的领队。”

    “你们要入住的S4宿舍区都归我管，有任何问题找我就行。”

    “生活用品会有人定时发放，每天定时定点用餐，用餐区我待会儿领你们去。”

    车清荷听尤岚这么一讲，有点纳闷。

    吃住都有人管，全部包分配，未免太理想化了。

    她憋不住疑惑，壮着胆问：“尤队，我们平时是不是还得参与什么集体劳动啊？”

    尤岚倏地站定，转过身来，视线在车清荷身上蜿蜒游走。

    她抿了抿唇，笑道：“来了个聪明人。”

    尤岚渐渐走近车清荷，然后，毫无预兆地扯过她的胳膊，把她拉到队伍中间，举起了她戴着手环的右手。

    “看到这个数字了吗？”

    尤岚指着手环上目前显示为“4”的地方：“数字从1到12不断循环，显示6和11是饭点，显示1和12是自由休息时间，显示其余八个数字时，你们都要去地上作业。”

    时间的概念被有意模糊掉了，1到12是否就是太阳东升西落的一个周期，这里的人好像并不在乎。

    “那......尤队，我们去做什么啊？”

    开口说话的是那位母亲，她弓着身子，女孩儿被她环在怀中。

    “我女儿年纪还小，我怕有些活，她干不来。”

    尤岚目光微动，但很快，又恢复漠然的眼神：

    “在这里，但凡能独立行走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要进行劳动。”

    “至于劳动内容嘛，”尤岚故意拖长了强调，“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让你筑墙。”

    “筑......筑墙？”

    张周瞥了瞥这一圈瘦弱的女性，尤其车清荷，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

    “尤队，我们看着也不像能干动这活的啊。”

    队伍里一个律政精英模样的人接话道：“是啊，我们也是有知识的，做脑力劳动也可以的。”

    尤岚嗤笑两声，扬着头，不正眼看人。

    她抱起胳膊，袖口往上窜了一点，露出两截小臂。

    车清荷发现，她没有佩戴手环，只是右手尺骨茎突处，印着一个黑色的字母“R”。

    “你们这种人，除了体力，没有任何价值，高级的事自然有更高等的人去做，我劝各位，别异想天开了。”

    语罢，尤岚继续向前走，把众人撇在了后面。

    -

    大概又穿过了两三条街巷，车清荷看到了一个类似集装箱的房子，旁边立着一块破旧的蓝色标牌。

    上面的字迹有些掉秃了，但还能隐约看出“S4”的字样。

    尤岚把拇指放在墙上的指纹识别器上。

    “嘀”的一声后，墙体凸出了一扇门的形状，而后，门便自动向侧边拉开。

    “你们的指纹都已经录入过了，以后进出随意。”

    尤岚踩着高跟鞋走进屋，刚走两步，就停下来了。

    地上有一摊血，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踩上去，鞋侧被溅上了脏污的败血。

    尤岚的表情变得扭曲：“妈的......晦气。”

    她小心地绕到干净的地方，冲着车清荷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

    “这屋子有点脏，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

    房间里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香得不自然，像在遮掩什么。

    车清荷环顾四周，身体涌上一股寒意。

    不止地上。

    墙壁上，床铺上，也都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不知来源的血迹。

    张周循着车清荷的目光，看到了这堪比凶案现场的景象，吓得忽悠一下，差点没倒在车清荷身上。

    “清......清荷，我......我有点晕血。”

    张周脸都白了，双手紧捏着车清荷的胳膊，以此来支撑自己。

    车清荷直接用手挡住了张周的眼睛：“你闭上眼睛跟我走。”

    这屋子给人的感觉很诡异，房间里的遗留的血迹，量大到不太正常。

    车清荷往里走去，越深入，越闻到腐臭的味道。

    她依稀看到墙角有一团暗红色的异物，模模糊糊，搞不清是什么。

    车清荷怕张周不小心看到，跟她说：“周周，你一个人在这儿站会儿，我去墙边看一眼。”

    张周点了点头，松开了车清荷的胳膊。

    车清荷轻手轻脚地向墙边靠近。

    突然，她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还有点滑。

    心跳骤然加快。

    她深呼吸了一口，缓缓挪开了脚。

    霎时间，车清荷的肠胃翻江倒海，呕吐的冲动直击神经。

    在她脚下躺着的，是一个血淋淋的，被踩得碎裂的，人类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