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顾双音大早就跑过来小院找玉无忧，准备帮她梳妆。

    出来迎她的是沈君，他已经穿戴整齐，金色的发冠将发丝束正，火红的新郎装束给他衬出了两分好气色。今日他没有用白绫将眼睛遮起，顾双音乍然看见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有两分愣神。

    “双音来了？快进来帮忙。”玉无忧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来啦！”顾双音扬声应道。

    她走进房间之内，玉无忧也已经将嫁衣换上，正坐在妆镜台前为自己点口脂。

    顾双音走过去，拿起梳子为她束发。虽然她也甚少梳发髻，但前几日她已经跟城主府中的侍女们请教过了。她拿着梳子占了些桂花头油，将玉无忧的头发挽好，在为她一点点将发饰装点到发髻之上。

    她的手很巧，没多费功夫就将玉无忧打扮整齐。

    玉无忧借着铜镜中的倒影看了看，笑道：“手还挺巧。”

    “那是！”被表扬了的顾双音乐得很，还从纳戒之中摸出了一条嵌着红色宝石的项链，系到了玉无忧的脖子上。

    “这就当徒儿给你的贺礼了！”顾双音笑道。

    玉无忧抬头，鬓边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好似那四月的柳点过水面，荡开层层涟漪。她的按在顾双音刚刚为她带上的项链之上，眼里有细碎的笑意。

    她与顾双音笑道：“谢谢我的好徒儿。”

    顾双音今日为了来凑这场热闹穿了裙子，只随手用桃木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玉无忧在妆台上挑挑拣拣，挑出了两支与她今日衣裙相称的簪子亲手为她带上。

    “好了，我们音音也很漂亮。走吧，再晚就要误了吉时。”

    顾双音点点头，挽着玉无忧的手出了门。

    沈君看不见，只能凭着这两师徒隐约的笑语和细碎的珠石撞击之声想象。他早在院中等候许久，循着玉无忧的脚步声望去，缓缓笑开。

    “可惜，可惜，可惜我看不见了，错过了这等美景。”他笑意之中带着遗憾，蒙着薄雾的眼睛带着无法忽视的温柔。

    玉无忧凑到他的面前，抓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摸摸看，别把我辛苦上了半天的香粉摸花了。”

    她的声音之中满含笑意，沈君也不由的染上几分喜色，好似真的能借手的触摸看见爱人的脸庞。他的手轻轻点过玉无忧的眉眼，又碰巧拂过她发钗上的玉石流苏，描绘这她的容颜。

    “很好看，无忧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沈君轻笑道。

    玉无忧牵过他的手，将他从石凳上拉起来：“走啦，我们去结契。”

    他们要一起去完成一场，没有长辈祝福，没有天地承认，只有两个宾客见证的结契大典。

    顾双音跟在两人身后，没有作声，她知道昨晚的阵法动静这么大着二人肯定知晓，他们没说话，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更不好说话。

    神树之下，兰则夷早早就站在高台下等着二人的到来。

    他乐呵呵地看着玉无忧和沈君：“二位今日光彩照人。”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她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长簪，示意道，“看见了吗？这可是我好徒儿给我梳的。”

    这下兰则夷是真的笑开了，他已经很就没见过玉无忧这副模样。自从沈君的眼睛看不见之后，玉无忧的眉间似乎总是皱着，没有一刻舒心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身让两人登上高台。

    沈君被玉无忧牵着，牵得很紧。他侧耳听着风声，顾双音和兰则夷轻声寒暄的话语声，还有玉无忧身上佩戴的禁步随着走动摇摆撞击之声。

    很嘈杂，但还是难以掩盖他此刻的心跳声。

    他们二人皆为修士，不从旧礼，便按着结契大典的步骤祭天地。

    在香插进香炉的那一刻，天空轰然发出一阵雷声，一道天雷直直朝玉无忧二人劈下。

    “师尊！沈叔！”顾双音在台下离得远了，只见一道雷光，吓得她心头一跳。

    玉无忧在天雷劈下那一刻便将沈君往旁边一推，召出昨夜霜风，抬剑硬抗下一道天雷。沈君虽已目不可视，但还是将明月多情召出，握在掌中。

    几道天雷下来，玉无忧皆是一人一剑硬抗。

    天雷见劈不到台子上的二人，竟往台下的顾双音与兰则夷劈去，意欲借此骗玉无忧离开沈君身边。

    兰则夷将顾双音往身后一拦，准备祭出七弦琴抵挡天雷。而沈君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上几分，将明月多情掷出。

    明月多情落在顾双音的身旁，瞬间化出剑域，替他们抵挡住了天雷。

    “为什么？不是说随便做个样子就算了吗？”顾双音在雷声之中询问兰则夷。

    她实在是不解，为什么玉无忧和沈君一定要点上那柱香。

    兰则夷却是懂了：“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成婚，怕是不止她，沈君也是这么想的。”

    沈君却是不是这么想，他将自己暴露在天雷的攻击范围，没有要主动防御的意思。玉无忧反手打散一道天雷，将嫁衣碍事的外裳扔到地上。

    “过来。”她皱着眉对沈君叫道。

    沈君闻言，朝她一笑，还有闲心理了理自己袖子。

    “阿玉，看来我们得动手了，不然都走不出这眠雨城。”他那双灰蒙蒙的眸子沉的吞下所有的光。

    他突然出手，明月多情被他留在了顾双音身侧，手上只有一把不知名的铁剑，约莫是哪里摸回来的。

    玉无忧顾不上挡住天雷，提剑格挡，挡住沈君的攻势。

    沈君年少之时也是习剑天才，这剑的走势早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即使是看不见也不会影响到他的攻势。玉无忧从前和他不打不相识，自是知道他的剑有多厉害，不敢分心。

    天雷在他们互相动手之时停止落下，顾双音在剑域之中，人都快看傻了。

    “兰则夷，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到。

    “未来的我应该有跟你讲过吧，天道容不下魔修过于强大，就算沈君已经跟废了无异，但还是魔修的主心骨，即使无忧下不去手，祂也会找别人下手的。”兰则夷看着半空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皱眉，想上前劝阻却被明月多情拦在原地。

    旋即，他想起了沈君之前请他耗费修为做的那次预言，若非如此，他现在便可突破明月多情的剑域。这人是算准了他一定会多管闲事，早早便想了好法子拦住他。

    他冷笑一声：“是了，他自己便可以看见未来，怎么会费劲心思请我来做这场预言。”

    顾双音闻言大惊：“能看见？他的眼睛能看见什么？”

    她语无伦次，想在兰则夷这里求得一个答案。

    兰则夷道：“未来，他那双眼睛，是他想求一个答案，看尽了未来所有的可能看废的。你是仙城之人，总知道最早消失的蝶语城是怎么没的吧？蝶语城血脉都能够看见未来，小小蜉蝣竟语天命，想长命都难。”

    “没有办法挽救？”

    “没有，”兰则夷摇头，“天道不会允许这种不平衡的东西存在，倘若预知天命不用付出代价，岂不是世间都得乱套？”

    顾双音沉默，竟不知道应该再问些什么。

    半空中的二人依旧在打斗，没有明月多情的沈君隐隐落在了下风。但他依旧不慌不忙，借着躲避，引导玉无忧的攻势。

    “沈君你有病是吧？”玉无忧气到大骂，细剑收不住势，擦着沈君的脖子过去。

    沈君朝她笑了下，无神的眼睛突然浮现出一个繁复的阵法。玉无忧在这一愣神之间着了道，身体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疯狂对沈君做出攻击，招式一下比一下狠辣。

    她惊慌的睁大了眼睛，试图再次抢过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不过一切都晚了，昨夜霜风穿过沈君的胸膛，鲜血顺着剑身滑落。沈君对她设下的幻阵在此刻消失，她再次得到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玉无忧伸出手接住沈君瘫软的身体，泪从眼角处滑下。

    “沈君？你不要吓我！”

    玉无忧伸手轻轻拍着沈君的脸，鲜血从健身滑落到她的手，再被她抹上了沈君苍白的脸庞。沈君勉强的笑了两声，想劝两句，但身体早已是强弓末弩，再加之方才强行催动的阵法，现在是一丝力气都不剩。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玉无忧一直捂住他心口处的伤，感觉着他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慢下去，直到再没有声息。

    顾双音发现明月多情的剑域突然关闭，心中暗叫不好，冲上高台去查看情况。

    “师尊！”她着急忙慌的跑到玉无忧的身边，却又突然闭上嘴。

    玉无忧摸了把脸，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抹花了她今早辛辛苦苦才做好的妆发。她将沈君小心翼翼的交到顾双音的怀中，轻声叮嘱徒弟帮忙看着他一会。

    昨夜霜风剑光流转，隐隐还带着两分红光。

    天雷忽然炸开，一条天梯直通云端之上。是了，玉无忧的劫是沈君，沈君没了，她这飞升的通道自然就打开了。

    玉无忧持剑而去，顾双音直觉不对，正想把她叫住，却又被兰则夷拦下。

    他摇摇头：“让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