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

    顾双音随众人进了眠雨城,领头人准备将她带去登记处,登记完了自然会给顾双音安排休息的地方。

    她原还在想怎么才能探听到现在这个时间点的消息,没想到消息自己送上门来。

    “城主?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去休息吗?”领头人朝不远处的人影打招呼。

    那人影宽袍广袖,怀中抱琴,自阴影处走来。

    他轻轻颔首:“准备了,听说最后一支巡逻队还没回来,这才过来看看。”

    领头人憨笑道:“劳大人挂心了,这不是遇到了一位迷路的仙长嘛,带她回来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

    他悄悄给顾双音打眼色,让她赶紧和城主打声招呼。

    顾双音没看见他的那点眼神,而是靠着城门处的灯火看清了面前之人。原就疑心哪来这么多喜欢穿这种繁琐衣服的乐修,现在一看,果然是熟人,只不过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上还算不算熟悉而已。

    兰则夷与她对视一瞬,对一旁的人道:“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招呼这位姑娘。”

    领头人点点头,悄声宽慰顾双音,只道这位城主人美心善,跟着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顾双音对他笑了笑:“谢谢大哥,不是说嫂子还在家等你回去吗?快点回去休息吧。”

    “走了啊,改天来大哥家里吃饭。”领头人朝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此地只余顾双音与兰则夷二人。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兰则夷主动打破沉默。

    “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他道。

    顾双音没想到他半天就憋出来这句,这不喜欢直接讲重点的破毛病看来是早就有了。

    “在下顾双音,兰公子,有劳了。”

    兰则夷闻言轻笑:“果然,顾姑娘认识我。观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想来是不久之前才见过面吧?只是我确定现在才是第一次见你,姑娘,你应该不是这个时间的人。”

    顾双音早就做好了一眼被看穿的准备,只是还是略微有些心惊,果然三大仙城的城主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不过是白日里与兰则夷靠得近了些,就被现在的他感觉到了,现在想来,白日那场谈话未必不是早有预谋。

    她沉默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确实不是这个时间点的人,而是七百多年之后的人。”

    骗他没有益处,自己或许还需要仰仗这位兰公子的能力回到现在,余琦耍心眼,还不如多省点力气对于这个幻境。

    兰则夷点点头:“劳烦姑娘了,这段时间就先随我住城主府吧。”

    顾双音没有异议,她现在就怀疑是不是兰则夷把她扔进这个幻境之中的。

    夜晚的眠雨城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在外走动,路过民居之时,还能听见隐约的童谣,像是有妇人在哄孩子睡觉。

    城中有颗巨大的桃花树,上面全是红色的绸带,写满了人们的愿望。神树的四周都飘着琉璃灯盏,照亮了这些心愿。

    顾双音路过之时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会,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兰则夷感觉到她的脚步停下,便转身停下,与她一起欣赏这棵神树。

    “这些愿望都会实现吗?”她问道。

    兰则夷轻轻摇头:“得看愿主怎么想,天下愿望,最终能否实现不都是靠自己吗?顾姑娘呢,可有什么愿望要与神明一说?”

    顾双音学着他的样子摇头,又轻笑道:“或许是有的,只是现在的我还不知道罢了。”

    后面的路,兰则夷不再走在前头,而是与顾双音并肩而行。

    “顾姑娘对我,对眠雨城皆有顾虑,何不直言,或许在下能解答一二。”

    她确实有所疑虑,只是疑虑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

    兰则夷也陪着她一直沉默,直到回到城主府之中。他为顾双音安排好居室,却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将琴置于身侧,为她泡茶。

    “你一直抱着琴不重吗?”她忍不住问道。

    兰则夷轻笑:“难道你们剑修还有剑离身的时候?”

    顾双音闻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昨夜霜风从她遇到巡夜小队之时便不见踪影,也没能唤回来,像是直接失踪了一般,当然还有一个猜想,只是她不太敢想。

    “你怎就知我一定是剑修?”她仗着剑不在身侧,开始胡诌。

    兰则夷将茶水置于她的手边,方才抬眼望她:“看你手上的茧就知道了,只是方才开始就一直没看见你的剑,我也是刚刚才确定的。”

    顾双音双手捧住茶盏,从滚烫的茶水之中汲取暖意。

    她略带防备的动作,让兰则夷瞬间想到了什么。

    “你在担心这是幻境。”他肯定道。

    顾双音咽下口中的茶水,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和聪明人说话就好,自己还没想好怎么不着痕迹的问,他就已经能想出问题所在了。

    只是她还忌讳着兰则夷这人说话只说一半的事,不愿与他直说:“白日里我碰见七百多年之后的你了,是你给我指的路,才让我跑到这里来。”

    兰则夷沉思片刻,只道不对:“你应该是因为别的缘由进来的,若是我专门去找你,定然不会给你留下这么差的印象。”

    顾双音暗自摇头,这人真的不知道自己说话只说一半是多么的招人烦。只是还未等她说出真正的缘由,兰则夷已经推出了她出现在此地的前因后果。

    “你既见过我,那应该就是为了因果而来。不知七百年后的眠雨城发生了何事?”

    他得出结论的速度太快了,顾双音更加肯定就是他坑自己进入这个幻境之中的。

    只是顾双音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给他讲,在她所在的那个时间点里眠雨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之事。她不说话,兰则夷却是从她的表情之中窥见一二。

    “眠雨城已经没了是吗?也是,不然按我的性子,怎会让别人掺进这件事之中呢。”他自嘲道。

    顾双音最终还是说出实话:“眠雨城是被两位尊者打斗时候毁的,剑圣将魔尊封印在眠雨城之中,还开启了困灵阵。我逃到眠雨城之时,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剑圣?是玉无忧?”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顾双音想了想,点点头,剑圣确实指的是玉无忧,连她的昨夜霜风也是玉无忧所做。

    兰则夷皱眉,看上去并不相信顾双音所言。

    “玉无忧都快和她家那位成婚了,怎么可能会干这事?”

    “是你自己说的,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说玉无忧推拒天命,而天道想要魔尊的命,这才会连带眠雨城一起没了。”

    顾双音不敢说的太大声,她担心被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听见。

    她想了想,又觉不对:“但这里只是幻境,应该没有天道吧?”

    “顾姑娘,”兰则夷少有的正色,“不知道数百年之后的在下会是什么样,但你应该听过,仙城城主皆为天眷之人。而我所得之眷为真实,只要我在的地方,就不存在幻境这一说。”

    顾双音哑然,她确实知道天眷这一说,只是七百年之后,连仙城都没有了,又如何能得知这些城主被天道所赋予的能力呢?

    她思索片刻,道:“所以困灵阵中,不是幻境,而是时间裂缝?”

    兰则夷无法得知她出现在这里的真实情况,只能从她所说之言推测:“你说玉无忧和沈君打起来了,两个渡劫期不小心将时间撕裂也是有可能的。”

    顾双音瞬间明白了,白日里兰则夷所说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通过她之口,告诉七百多年前的兰则夷,让他早作打算。而自己的死劫,多半就是被那两位渡劫期影响到,要么是被波及,要么就是迷失在时间之中永远出不去。

    兰则夷显然也想到此处:“玉无忧和天道是不可能和解的。顾姑娘,过几日就是无忧他们成亲的日子了,我带你去见他们,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将城中居民送出城。”

    “你又如何能肯定我能拦住他们,而不是直接被迁怒?”

    顾双音被他连坑两次,现在已经下意识就开始怀疑他的话。

    “你是剑修,无忧对后辈向来都很爱护,你可以请教的由头耽误她一阵子,回头我跟她说有新的预言需要破解,她会愿意拖几日的。”兰则夷看起来早有打算,就等现成的人送上门来帮忙。

    “但我没有剑,我的昨夜霜风在进来的那一刻就不见了。”顾双音摊手。

    虽然能请教剑圣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她很乐意,但是她现在没有剑,说出来可没人愿意相信一个剑修身旁居然没有剑。

    “昨夜霜风?那你可就别想了,那是玉无忧的宝贝,不可能留在你手上。这样吧,我可以送一把给你,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将它带着通过时间裂缝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兰则夷伸手,从乾坤袋之中抽出一把利剑。此剑宽约一寸二分,比昨夜霜风要宽上一些,剑身上没有多余的花纹,古朴大气。

    顾双音接过剑,试着挥动感受这把剑的重量。出乎意料的是,这把剑比昨夜霜风更为趁手,更适合她。

    “这把剑有名字吗?”顾双音爱不释手。

    兰则夷点点头:“它叫微尘,撷羽古城的城主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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