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扰

    鬼界虚影,菡兮宫,栖月殿。

    王奕清又来访了,原因无他,这个自觉亏欠妹妹的一界帝君,每五日必得经过冷琴院,随后将安魂笛清洗擦拭一番,才肯安然离去。

    金岚晨不解,好似他整个菡兮宫的禁制跟闹着玩似的。

    然而纵使他提出了异议,也不妨碍魔君陛下例行清扫。

    “四哥可是又打算去冷琴院?”

    被抓包的王奕清丝毫不见局促,理好衣襟,言道:“今日公事已毕,岚晨还有何指教?”

    好一副生疏的面容。

    金岚晨置下羊毫笔,正欲开口,却被外头的通传官打断。

    “君上,虞谷主上报千穹崖有异。”

    千穹崖乃鬼界禁地,特设有一支生尸军守山。所谓生尸,乃冥帝特许,留有自主意识的走尸。

    以此为护,千穹崖已百年无虞。

    金岚晨瞧了旁侍一眼,后者便恭敬颔首,对着下头的小官言道:“上呈奏折。”

    “是。”

    通传官行经王奕清,他本对此事无有所感,但那小官身上特有的气息倒是引人注意。

    按说金岚晨手下不会有什么邋遢小子,可这人身上浓重的尸腐味险些叫他反胃。

    纵使鬼气也不至于如此,那便只有……

    邪气。

    袖中藏箭飞射而出,正正巧巧落在那小官心口。

    可这并未阻止他的步伐,反而愈发坚定地拖着步子往金岚晨去。

    “君上!”旁侍一声惊呼,王奕清心下一惊,三两步上前将人擒拿。

    转眼去看高台之人,那匕首险些便挑破他的衣袖,继而刺入他的皮囊。

    金岚晨蹙眉望向掌心,他方才明明使出了七成力,那小官好似完全感知不到似的。

    “千穹崖,就是被这群人攻陷的吗?”

    王奕清一掌劈碎小官头骨,又分出精力答道:“这些东西连你都不怕,公然行刺,区区千穹崖又何在话下。”

    “可那地方除了厉鬼,什么也没有。”金岚晨下了玉陛,随脚踢了两下小官尸首,“一穷二白的,图什么?”

    “大概,有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谁?”

    “自然,是你们的城隍爷,楚北冥咯。”

    “他?”金岚晨嗤笑一声,“城隍爷找城隍娘去了,凭我们怎么找得到他。”

    彼时,大殿之上,缓缓行入一抹亮色。

    “我说你们这群男人,说话拐弯抹角的,小家子气。”虞沫浅很不客气地赏过去一计白眼,又将矛头对准了金岚晨,道,“君上掌管冥界政务,实属艰辛,只是百忙之中也劳烦您开开天眼。我们这些下属行至何处,哪逃得过君上您的眼睛啊。”

    王奕清带着一副“果然如此”的脸色朝向他。

    行吧,只得到了一个适当又不失礼的笑。

    “天眼损耗巨大,本君如今失了魔气伤了根基,是万万开不得的。”金岚晨无辜道。

    这下倒换成王奕清笑了。

    “这倒无妨,本君最不缺的就是魔气了。”言罢,他竟要上手强行灌输。

    “四哥可是要谋杀手足?”

    “非也,我同自家弟弟探讨两界合作进步,怎么能是谋杀呢?”

    “魔界如今蒸蒸日上,四哥,欲速则不达啊。”

    “子民怎会计较这许多,他们只会感念冥帝恩德。”

    “只怕在承恩前,冥帝便没了。”

    “岚晨可是不信任四哥?”

    ……

    虞沫浅噎然,她便瞧着这二人四下乱窜至满殿狼藉。

    君上啊,知道的说你是成他人之美,不知道还以为你真有异心。

    “二位帝君,您俩不妨先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呢?”

    趁着她脸上的神情还算和善,二人停下了争斗的步伐,商讨一番决意先行出发前往千穹崖。

    人界帝都,邱府。

    邱家二公子及冠礼,又是其与贺家庶女成婚之日。

    水火不容的两家联姻,光这一招牌便吸引来许多怀有他心的座上宾。

    邱絮柔是从正门进的,以嫡小姐的身份。

    这时她却发现,迎客的家丁女眷竟都是些生面孔,扰的她险些以为是走错了府门。

    楚北冥便紧随其后,只维持了五步距离。

    “诶,这群家丁看着面熟啊。”

    “是呀,我瞧着,有些像府衙的捕快。”

    “害,还不是因为邱府这几日死的人跟后厨老鼠一样多,听说这邱二公子是特意寻了路子才购来的这批家丁。”

    “什么路子还能搞到捕快做家丁?”

    “这几日帝都不太平,就昨个,薛家那小子被人发现溺死井里了。现在皇家大怒,勒令府衙再断不了案就撤职查办,这一般都会让捕快推出去顶罪,眼看这事不成,他们就递了辞呈。说是什么特别路子,不过是这个罢了。”

    那人比了个手势,不难看懂。

    邱絮柔回神,青空衣袖下的手逐渐攥紧。

    楚北冥见状上前,低声安抚道:“不必忧心,有我在。”

    “可,他们所言无错。”她敛下眉眼,“不知怎的,我心中总是不安。”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生命,她敬畏的生命,变成了一纸冰冷的文书。

    “我去城中探查过了,是有异样灵气波动,但并非魔气或幽冥之力,那东西伤人,却未吸食生机。”他沉下声,周遭喧闹笼盖住二人的耳语,“像是邪气。”

    “这是何物?”邱絮柔蹙眉,她素来不了解这些。

    “秋山神女献祭的灭却之阵,其下有一处邪界存在。他们疯狂地想要入侵六界,但阵法的稳固需要仙魔献祭。如今看来,是殿下的计划失败了。”

    是的,凭她一人之力,解决不了这百年之难。

    “邪气如何清除?”

    “暂无破解办法,要说有的话……”他欲言又止,她却猜了个大概。

    “还得,将神女与冥帝献祭?”

    “大抵如此。”楚北冥神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忧心六界安危,一方面又不忍他人献祭。

    若她亡故,留他一人苟活,那不如一起下九泉。

    大不了百年之后,他再不叨扰二人生活就是了。

    可他总是会遗漏心上人的自傲。

    她总是那般乐于斗争世间不公。

    邱絮柔回神,这几日也算楚北冥尽职尽责,她已然知晓了八分过往,这位冥帝陛下,倒还真是有些难解。

    一面是孤傲的少年君王,以魔祖马首是瞻,又似乎对神女有意;而另一面是洒脱无羁的少年英才,随心而行,不受桎梏。

    这样的两个存在,真的能好好相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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