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见他这吃瘪的神情，萧无序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她道:“瓷娃娃，还有吗——”还故意拖长了尾调。
“没有瓷娃娃。”那家伙赶紧蹦了下去。
“哎哎哎，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顿了顿，萧无序笑得更欢了，“小气包!”
小气包转过了身，仰头望她，抄起手，气势不减分毫，他道:“忘了？要不是你昨晚非要追着我揍，我摘的桃子岂会这么惨!这几个还是我刚摘的。”
“掉了多少？”
“全部。”
“……”
想了想，萧无序眯缝起眼，改口道:“掉东西，说明你功夫不扎实，路也不熟。”
瓷娃娃嘀咕道:“呵，也有可能是后面的家伙太恐怖。”
萧无序晃着双腿，垂眼看他，坏笑道:“你不是来教我的吗？那你打一遍，让我看看够不够资格教我!”
瓷娃娃又“嘁”了一声，别过脸，道:“打就打!”
说着，他还真调节好气息，一招一式打了起来。灵活又不失铿锵，拳势强弱软硬结合，时而带风时而破风，动作也更慢，她一眼能看清。
如此，萧无序就算有心挑毛病，可也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看了半天，她是真服了。
等瓷娃娃行云流水打完这套拳，萧无序嘟起嘴，说道:“好吧，我允许你教我了。”
瓷娃娃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气息，说道:“先生可说了，学不会你就不用回去了。”
萧无序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一伙儿的，故意来坑我是吧？”
“你们”当然不只是自己和那先生。
瓷娃娃摇摇头，道:“你爹让我好好管管你。”不给萧无序“嘁”一声的机会，他继续道，“我爹让我陪着你。”
“……”
“行吧，那你就陪着吧。”萧无序轻笑一声，随即想起一事，惊道，“唉，你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瓷娃娃不想回她。
他那表情，萧无序是越瞧越痛快，哈哈道:“被罚了，是不是？”
半晌，瓷娃娃“嗯”了一声，见萧无序还在笑，他道:“我只是今天不去，以后可要去，课上得早，以后我可只有中午和晚上才能教你。”
闻言，萧无序笑不出来了，瞬间焉儿了。
“你家练武场吧，近一些，散了学我就来找你。”
萧无序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道:“好啊，不过我可最讨厌等人了。”
“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磨蹭。”
萧无序盯着他，笑道:“好。”
瓷娃娃挥挥手，说道:“行吧，再见。”
“唉，等等!”萧无序叫住他，见他疑惑地看了过来，顿了顿，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总得告诉我你叫啥吧?”
“你不是没有问名字的习惯吗?”瓷娃娃半转过身，“而且你也老是记不住。”
萧无序抿唇，微一倾身，背着手道:“你，我一定记住!”说完，她才觉得有些难为情，脸颊微烫，“烦不烦，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瓷娃娃轻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会听不惯我的名字。”
“你还没说，怎知我听不惯？”
瓷娃娃顿了顿，说道:“那好吧，没秩序，你可记好了，我叫严子亥。”
从子时到亥时，严格的作息，严……好吧，她是真听不惯，萧无序默念了几遍，嘴上仍是道:“好，我记住你了!”
“嗯，是该好好记住为师。”严子亥负手而立，迎风浅笑，淋着霞光，瓷娃娃般的面容又染上了一层红晕，眸光灿灿，倒真有几分师傅的架势。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然蔓延，也不知是何滋味，反正她就是感觉很好。
萧无序轻轻皱了皱眉，她似乎听见一道声音，乘着清风，跃过重山，从山谷间缓缓飘来，似乎是在叫她?
果然，下一刻，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也彻底清晰了，只听小辫子焦急道：“醒醒，萧无序，醒醒!”
声音轻微细小，却在她耳畔回荡，飘散的回忆渐渐坍塌。
萧无序迷迷糊糊，意识逐渐清醒，脸上温热，眼前也是一亮，晨光悠悠移了进来，很是舒服。
“哎哟!”萧无序刚要睁眼，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胳膊，她痛呼一声，脑袋一抬，彻底清醒，随即便对上了那教书先生的脸，虽然迷糊得看不真切，可……就是很刺人。
萧无序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心下一惊，不过迅速冷静下来。那教书先生是刚转过来的，所以根本就没看到她又睡过去了。
“哈哈哈，先生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萧无序一脸无辜地跟他胡扯。
那先生脸色微沉，不多理她，卷书走了。
见他走远了，萧无序朝小辫子道了谢，小辫子笑笑，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萧无序脑袋微偏，转过身，在严子亥桌上虚打了两下，轻声道：“是你啊，真是巧，谢啦!”顿了顿，她小脸儿一皱巴，“不过下次就不能拍醒我吗，用什么石头。”
严子亥抬眼，见那先生正仰头，呈望天姿势，神情陶醉，笑容灿烂，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他快速道：“他都走过来了，我也只好搞些小动作。”
萧无序听乐了，侧身的弧度大了些，她笑道：“还有你不敢的事?难得，难得啊!”她笑容一凝，伸长脖子，疑惑道，“唉，你怎么坐我后面了?你之前……”
严子亥哼哼道：“跟人换了，不然怎么知道你要被逮了?”说着，他又是一颗小石子飞了过去。
这次萧无序有经验了，闭上嘴，迅速转了回去，低头盯着课本，直到那教书先生的声音飘远了，她抬头瞄了瞄，随即又是一个侧身。
严子亥还以为她要继续说什么感谢他的话，谁知她却道：“再一会儿，他来了叫我。”说罢，她还真转了过去，作势在看书听课，脑袋却是微垂着。
盯着那家伙后脑勺看了一阵，无语片刻，严子亥轻叹了口气，又从桌下掏出一把小碎石，拿在手里轻轻转着。
学堂还是有这么大的，学子也多，那教书先生好久才转过来一次，加之有了某人的放哨，所以萧无序偷懒儿偷得异常安稳，纵使中途被打醒了几次，但这并不影响她之后的瞌睡神游。
不知过了多久，萧无序胳膊一麻，意识归位，只觉一堆碎石全扔了过来，她以为被抽问了，脑袋一抬，赶紧站了起来，迅速挂好了笑，却看到了空荡的学堂。
人呢，都哪儿去了?!
“散学了。”严子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无序松了一口气，脚下无力，朝椅子一摊，仰头道：“那你扔一堆碎石过来，我还以为怎么了。”
“散学了，这不是大事?”严子亥把书堆好，再正了正桌椅，站起身，道，“先生说最后离开的人要把学堂收拾干净，所以他们一溜烟儿都跑了。”
萧无序恍然，问道：“那你怎么不急?”
严子亥盯着她看了一瞬，轻笑道:“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最后。”说罢，他脚下一点，竟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萧无序回神，“嗖”一下窜了起来，手撑在窗棂上，望向窗外那人，神色骤变。
严子亥挥挥手，朝她道：“走了。”
“哎哎哎……不行，等我!”萧无序才不听，一个侧身翻了过去，快步追上他，“反正他也不知道谁最后离开!”
“呵……”
萧无序睁大眼，好笑道：“你呵什么?”
“没什么。”
萧无序才不信，凑近了些，仍是穷追不舍道：“没什么就怪了!”
严子亥改口道：“那有什么。”
“嗯。”萧无序盯着他，等着他回答，不过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家伙继续说下去，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是急着要去干什么，她也快步跟着，不服道，“喂，没了?”
“没了。”顿了顿，严子亥赶紧道，“你还是快回去吧。”
萧无序想起自己也还有事，见他也忙，潇洒道：“那好，回见!”她摆摆手，随即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严子亥一顿，瞥了瞥她，不过也没说什么，匆匆走了。
走了一截，萧无序偷偷转身，不过那家伙走得老快，像是赶着去干什么，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根本就没空搭理她。
萧无序背起手，轻哼一声，也转了回去，叹了口气，无奈又庆幸，喃喃道：“没变!照样可爱不了多久。”
等萧无序再慢悠悠去到学堂，众学子已经三三两两，成簇成团地围在了一起，说说笑笑聊着什么。
小辫子姑娘正埋着头，微微蹙眉，看书看得正认真，直接无视了周边的嘈杂，萧无序嘴角微张，暗暗佩服。
她想起一事，一个激动，“唰”一下转了过来，笑容却是一凝。
身后，竟不是严子亥了，换成了断眉，那家伙垮着脸，也盯着她，右眉尾的残缺给他再添了几分凶气。
萧无序嘿嘿一笑，又轻轻转了回去，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她能感觉得出，后面那家伙似乎不太友好。
不过她可没心思去猜，也猜不到，伸长脖子，四下扫扫，人头涌动，声音嘈杂，她一时竟找不到严子亥了。
这时，不知是谁冲了进来，吼道：“快快快!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屋中顿时一静，随即众人炸开了锅，学堂之中，一阵骚动。
声音一起一伏，桌椅噼里啪啦响个没完，却在那先生跨进来的那一刻重归安静，众人皆挺直了背，坐得端端正正，学堂之中，顿时一片严肃。
虽有些压抑，但萧无序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随即便见那先生抱着书，沉着张脸，缓缓走了进来。他站到讲坛后停下，扫视着下方，脸色愈沉。
下面的人皆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萧无序更觉好笑。
顿了好一阵，空气都要僵住了，那先生终于开口了，他道：“都出去，把水缸的水灌满。”
众人唰唰色变，就连还算淡定的小辫子脸色也是一白，“嘶嘶”声不断，屋里一下炸开了。
“怎么了，怎么了?为何要去打水啊，那玩意儿可沉了，路又远!”
“就是啊，而且那桶还大!都快有我高了!”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啊，为何?”
那人脸色一白，轻声道：“没人收拾。”
闻言，众人扫了扫四周，越看，心越沉，脸几乎白透了。那先生可最爱干净，所以每次放学，他们都不敢马虎，哪次不是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他们也早就习惯了，怎么这次，没人动了?!
萧无序也听明白了，脑袋嗡一下炸了，正要站起来，身后却是一声巨响，又把她给惊回去了。
这声音，桌子都快被拍烂了吧，力用得着实不小，看样子确实气愤不服。众人皆被惊得不轻，私语声顿散，屋中顿时一片死静。
“我不服。”身后传来断眉的声音，清晰落入了萧无序耳中，“要罚就罚最后离开那人，为何要连累我们?”
静了一瞬，周围附和声渐起。
“最后离开的，谁啊?”
“光顾着跑了，没注意啊!”
“啊?!”
“唉，断眉，你说的谁啊?”
断眉不答，不过目光却直直落在了萧无序身上，随即，又落过来一堆目光。
萧无序嘴角微抽，顿觉寒气附体，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如实道：“最后离开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