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不过雨雾却未散去,整个空气都还泛着清新的凉意。湿润的风带着初生的光芒,悄悄钻进了学堂,鸟鸣跳跃,幽香起伏,随风漾开了。

    耳边那念经声似乎也停了,萧无序正纳闷儿呢,就听“啪”一声震天响,她一个哆嗦直起了身,看清来人,又是一哆嗦。

    教书先生比划着戒尺,幽幽看向她,沉声道:“睡得可好?”

    萧无序抚着起伏的胸腔,脑子还嗡嗡嗡的,轻一抿唇,她脱口道:“有些吵。”

    “……”

    学堂一片死寂。扭头看她、窃笑私语的全都愣住了,随即又是一阵“嘶嘶”声,还有朝她比手势以表自己佩服之情的。

    萧无序挠了几把散发,又轻轻动了几下,缓解着身上的僵麻,她本想去看教书先生的,可惜阳光太刺眼,她只看到先生投下的阴影。

    脸可黑。

    等会儿!她刚说了啥?萧无序脑袋顿时清醒,垂下脑袋,咬着牙,又把腰弯了下去,巴不得自己就这么消失算了。

    也不知那先生停了多久,反正萧无序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盯穿了,他才终于良心发现般开口了。

    “你来重复一遍,我刚才所讲,魂魄有何区别?”

    萧无序愣了一下,随即“嗖”一下站好了,椅子也被挤得咔咔响,她道:“回先生的话,魂有思想,有意志,魄无思想无意识……”

    见她卡住了,周围的学子小脸儿多是一皱,翻书的翻书,询问的询问,窸窸窣窣一阵动乱。也有知道答案或是相信萧无序的,托着下巴悠悠看戏。

    “说不出来了吗?”那先生轻轻一笑,“那就……”

    “生者有魂有魄,死者无魂无魄,魂善而魄恶,魂灵而魄愚。”萧无序眉心一跳,快速补充道。

    “…………”

    萧无序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语速飞快,口齿清晰,众学子皆是连连称奇,惊呼不断。

    周围的人听得呆了,这些内容,似乎是下下下堂课的吧?这家伙上学瞌睡,散学发愣,她又是何时看的?!

    众人活像见了鬼,纷纷朝萧无序投去惊羡的目光,不过也有一人自始至终趴在桌子上,动都没动一下,像是睡着了。

    萧无序记得他,在先生面朝他们讲课时,那人坐得老端正,转个身,他就焉儿了,等先生再看过来,他又好了……把那先生的节奏拿捏得死死的,装得比谁都好。

    虽然有些讨厌那家伙,但也不妨碍她在后面看得乐呵,后来她便只顾盯着他瞧了,结果看了老半天,她看困了,就这么被催眠了。

    那教书先生也愣了一瞬,随即又问道:“那如若把魂魄抽离……”很明显,这也是书后的内容,也是他还没讲到的,不过他却转过了身,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语。

    萧无序微低着头,时不时瞥向那边,还是道:“魄关联着本体,魂关联着记忆,若都被抽离了,那……”

    萧无序还没讲完,有人咬着笔尾,好奇道:“魂魄真能被抽离出来?”话落,他赶紧捂住了嘴,抬眼去看先生,还好,他没啥反应。

    萧无序想了想,弱弱回道:“覆灵出手,那便可以……吧?”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毕竟覆灵一门能活死人肉白骨,医术颇神,没准还真的可以。

    沉默一瞬,又有人接道:“哎哎哎,怎么能少了侗主呢!”语气充满了钦佩。

    萧无序确认道:“你是说,集碎风、断影、叠梦、载灵四门术法心诀于一身的侗主?”

    “对对对!没错!”

    萧无序垂眸,思索一阵,回道:“那也不是不行。”

    一问答毕,学堂又静了下来。明明刚才还叽里呱啦的,现在无人接话,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萧无序后知后觉,后背凉意泛起,她把嘴角的笑意一收,故作乖巧道:“先生,您说是吗?”

    “很好,坐吧。”半晌,那先生终于夸奖了一句,总算是走了。

    萧无序深吸了一口气,后背被暖阳晒得有些麻,她轻轻抖了抖肩,只觉浑身清爽。

    趁这个间隙,萧无序瞥见前面躺桌子的那位又准确拿捏好了时间,坐直了身。

    “记性倒是不错,还有闲情鬼画,看来是觉得简单。”还没等萧无序漏出笑音,那先生又发话了。

    闻言,萧无序缓缓抬臂,把桌上的画悄悄一遮。

    “那你就把拳谱下篇练熟,明天散学我来考核。”

    闻言,萧无序是彻底不淡定了,“啪”一下拍桌而起,椅子“吱吱”作响,余音绕梁,不绝于耳,还没坐热的板凳儿,似乎又凉了。

    如此一来,她桌上的画便露出了七八分,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右眉有道小伤的家伙,借着离得近,视线好,微一侧首,就瞥见了她桌上的画,脸色大变……

    这天散学后,萧无序回去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倒头就睡,果真没练拳。直到第二天正午,她才开始抱佛脚。

    好巧不巧,那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天竟然散学得无比早,众学子得了空,纷纷寻了过来,背着手盯着她瞧,玩笑道:“不错啊,第一次打就能打成这样!”

    嗯,确实是第一次,还挺了解她的嘛。

    愣了一瞬,萧无序猛然抬眼,然后……还有屁的个心思冷静,当即把拳式一收,往地上一坐,罢工了。

    “唉,我可看到了,你刚那啥表情,不想我们来?”

    萧无序赶紧解释,敷衍道:“没有没有,看到你们高兴傻了!”她抬臂擦着汗,悄悄转移话题,“这破拳,谁爱打谁打去!”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好不容易才散学呢,又要打什么破拳!”

    也有人担忧道:“啊,真不打了,那你到时咋办?”这是个扎辫子的小姑娘,一左一右俩小辫,高高翘起,发尾又系着翠绿小结,怎么看怎么俏皮。

    不过她却不怎么爱说话,眸光微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也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大家干脆就叫她“小辫子”了。

    来了一两天了,萧无序还是头一次见这家伙开口,还是对着自己,她心下一暖,把手一挥,哈哈道:“他爱咋办咋办吧!”满脸无所畏惧。

    有人拆台道:“我记得你昨天也这么说过吧?”

    萧无序笑意微僵,她那不是怕这先生捅到她爹娘那去吗,这才来呢,还是低调点儿为好……

    “她胆子可大着呢。”这时,那断眉突然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有人就想起了昨天的事,可惜先生啰嗦了好一阵,萧无序又把赃物三两下清除干净就滚蛋了,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当时几乎又无人瞥清。

    “对哎,你俩挨得近,你看到什么了?”

    闻言,断眉脸色又是一变,嘴角轻颤,终是难以开口。

    “昨天那先生害我手抖,没画出那花半分神韵。”说着,萧无序拾了树枝,撸起袖子,蹲下身来,笑道,“我当场给你们展示展示啊!”

    “你……”断眉欲拦,可众学子蜂拥而上,没给他这个机会。

    萧无序画着,众人看着,横竖折撇,起伏点挑,潦草随意,可画的花却是活灵活现,花茎细直修长,花瓣层叠舒展,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土而放。

    “这是……雾鸢?”见此,众学子面面相觑,脸色也变了,古古怪怪,青白相接。

    有人惊道:“你可知这是芜茔禁花?”

    萧无序点点头,悠悠转动着树枝,回道:“我知道啊。”说得淡然,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趁人群松散,断眉终于挤了进来,沉声道:“你又可知,这是五街十巷,虽处在最末,可数里之外,便是通向芜茔的渡口。”

    耳畔嗡嗡声不绝,有人充满担忧,说得又认真,这倒让萧无序不好意思了,于是她手腕儿一顿,稳住树枝,“哗哗”几下就把地面的雾鸢抹了个干净。

    “怕什么,这又不是芜茔的地界。”萧无序把树枝一扔,拍手抖落手上的灰,“何况我就是偷偷画几下,可没蠢到凑人家面前去讨打。”

    “你可注意些,近些天芜茔那边又出现了什么双君传言,芜茔人可躁着呢,你可别撞上去。”

    “放心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萧无序心下一暖,如实道,“其实我就是好奇,它怎么就成芜茔禁花了?”

    “这得去问那些芜茔人,神神叨叨的,搞出的禁花还没弄清呢,现在又来了个三门赴会,真是够闲的!”

    “什么……”萧无序听愣了。

    “对了,新来的,你还不知道吧,冰月将临,断影,碎风,覆灵三门会派人去芜茔赴冰月宴。”

    在此之前,叠梦遇袭,元气大伤,无力赴宴,不过其他三门,倒是可以。而所谓的派人……就有些意思了。

    随便派一个去吧,恐不堪重任,丢了各门脸面是小,保不齐还会丢了性命,成为芜茔入侵的借口。若要选最合适的人,自是各门的继任者……芜茔此用意,可想而知。

    萧无序大致听明白了,问道:“那……侗主呢,他就不管了吗?”

    “好不容易出一位侗主,本以为至少能让芜茔安稳些,可侗主莫名失踪,下任侗主又毫无征兆,别说管了,不长他人志气都不错了。”不知怎的,断眉脸色有些阴沉。

    “你要放肆我管不着,但还是要先搞清楚情况,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断眉不再多留,转身走了。

    空气凝固一瞬,小辫子在萧无序肩上一拍,道:“别理他,那家伙就这臭脾气,人还是不错的!”

    萧无序收回视线,轻笑一声,回道:“嗯。”

    “诶,对了,新来的,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啊?她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我也没印象啊……”

    见众人的视线纷纷落来,萧无序有些不适应,硬着头皮道:“萧无序。”

    沉默一瞬,有人轻念着她的名字,就在众人你一声“无序”,我一句“无序”时,有人却道:“没开始吗,怎么听着怪怪的?”

    真会说话……闻声,众人不闹腾了,纷纷朝那人瞥去。

    见此,萧无序嘿嘿一笑,正欲答,屋檐上却落来一道声音,他道:“也可以是没秩序。”

    闻声,萧无序眸底一颤,回首望去,就瞥见了屋檐上那人,半靠在屋檐上,支着条腿,胳膊悠悠搭在腿上,微垂着眸,也在注视着她。

    光斑跳跃,银杏轻舞,漏了一地的斑驳,地面未干的水痕泛着银光,光影轻转间,那人眸中也漾着微光,澄澈中又透着无法言说的平静。

    是那家伙,在学堂上装模作样还能不被发现。萧无序欲语,不过有人更快,朝他招手,高声道:“对了,还有你呢,新来的,你上次说你叫严……严什么来着?”

    原来这家伙也是新来的,萧无序这么想着,不知是谁在她耳畔解释道:“他也就比你早来一天。”

    “我……”闻言,那位严什么的家伙眸光一颤,五指轻合,随即侧首,似有人朝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轻一点头,又转过身来,“先告辞一会儿。”说着,他便翻身下了屋檐,不见踪影。

    “这就是你的藏拙吗?”屋檐后,街巷前,果真有人在等他。

    “不像吗?”严子亥眸光微动,“十几岁的孩童,该是什么样子?”

    顿了一瞬,那人似也不好回答,便道:“他们可都是些口无遮拦的家伙,我可提醒你,别太引人注意。”

    见严子亥眸光微敛,一副听进去又没听进去的模样,那人放缓了语气,道:“你不是要选一位断影的继任者吗,你倒是可以试试她。”

    严子亥抬眼望他,认真道:“以何种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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