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g：抬头。」
「song：外面下雨了。」
对面的人莫名其妙发过来这么一句话，沈知愣了下后往外看去。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云越积越多像是要堆到地面上，又像是隔的很远，是要下雨的迹象，却没有雨滴下来。
她突然笑开，打字——
「知不知道：你骗我啊宋惊年，才没有下雨。」
消息刚发出去，第一滴雨滴砸在树叶间然后落在地面上，随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携裹着泥土粘腻的气息跟着一阵风迎面扑来。
她突然低头看了眼手机。
「song：不骗你。」
她顿了下，刚要打字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孟婉隔着门冷淡的开口：“吃饭。”
沈知笑意淡了下来，抿起唇没吭声，呆坐了一会后，一言不发的摁灭了手机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楼。
这时被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叮”的一声刷出一条消息——
「song：别再跟阿姨吵架了，你又犟不过，再哭真的不哄你。」
热腾腾的饭菜冒着白气，餐桌上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之外寂静一片，两者对比鲜明，愈发显得气氛的凝固。
“什么时候开学？”孟婉停住碗筷，率先开口打破僵局，语气又冷又快。
“星期一。”沈知夹菜的动作顿了下来，抬起眸子平静的看向她。
她们母女两个其实很像，各种方面的像，只是长相上沈知的眉眼更加温和，而性格上孟婉更强势而已，所以沈知一向犟不过她。
今天星期五，开学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孟婉粗略的算了下，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两个人毫不退让的对视，像是一种博弈，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
她率先说：“这几天别出去了，疯了一个暑假你也该消停了，明天我让家教过来给你上课。”
沈知的声音有点软，与性子截然相反，于是她轻声笑了下，唱起了反调：“我不。”
筷子被人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孟婉忍无可忍的皱起眉：“由不得你，沈知，你最近这段时间太过放纵了，次次考第二被人压着的感觉很开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有掉下过第一。”
“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唱反调，”她越说越激动，语速也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是不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觉得自己能翻了天？”
“所以我不是你。”
孟婉一大串字说完她才蹦出一句话，沈知是个慢性子，看起来温温柔柔和气的不行实际上就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小刺猬，一不小心就扎的你生疼。
她也不急，就这么盯着孟婉一字一句的说：“我没你那么多的胜负欲，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别拿你的好胜心强加在我的身上，我不是你。”
孟婉气的不行，一拍桌子急道：“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你不行？”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努力？”
“你的努力就是天天没边的到处野，我给你请家教你就来和我吵架？”
沈知突然觉得有点累，她顿了下，慢腾腾的说：“我不是因为你请家教来跟你吵架，我只是想说……”
她深呼吸了口气，突然有点想哭，憋着眼泪轻声道：“妈，咱能不能互相体谅一下，从小到大因为你的好胜心我花了多少时间拿了多少次第一，但我在成绩方面确实是不如人家，我尽力了，咱各退一步行吗？”
孟婉愣了下，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沈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我的好胜心，我想你变得更优秀不想你以后一事无成我还有错了？”
又是这样——
无力感一下子就浸透了她整个人，沈知试图反抗的轻声说了句“不是”，然后被孟婉更加激烈的情绪淹没。
她攥了下手又松开，一言不发的放下筷子起身低声道：“我吃饱了。”
说完她扭头往楼上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房间的隔音很好，门关上的那一刻也隔绝了外边孟婉激动的声音。
她蹲在墙角发了好半天的呆，脑海里都是孟婉刚刚说的话。
是不是所有的妈妈都只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你做的不够好，是不是所有的妈妈对自己孩子永远不满意。
她好像是孟婉创造出来的一个并不完美的艺术品，所以无论怎么做她都会觉得有瑕疵，都会觉得不够好。
这样做不行，那样做还不够。
她的人生仿佛被这样的话包围着，她的妈妈像世上最精准的量尺，一刻不歇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能有一点差池，她必须事事优秀，不能有一点不好，她必须事事完美。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大概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面对孟婉事事完美的标准她无限惶恐，不敢掉下来，不敢停滞不前，怕她露出失望的眼神，怎么做的不够好。
她像陷进了一个死循环，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将她拯救了出来。
她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或许那都不算拯救，但在无限的循环中，任何一点变数，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能被她视为救赎，视为希望。
一种饮鸩止渴的感情，和不能被称为救赎的救赎。
哪怕她知道，那个人只是习惯性的优秀而已，她偏离了孟婉优秀的标准，她不再是第一，有人漫不经心的登上了最高峰，然后将她推到了一条未知的路途。
她努力过了，她做不到完美，但她希望，最起码她的妈妈能理解她，而不是漫无边际的质疑。
电话的铃声响彻在房间里。
沈知慢吞吞的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她站直身走到床边倒下去，看也不看的在屏幕上划了下，有气无力的说了声“喂”。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穿过来，像衣料之间摩擦的声音。
她顿了下，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动了动，露出一双眼睛瞅了眼电话上的名字。
空着的手无意识的揪了下被子，沈知若无其事的喊对面人的名字：“宋惊年？”
“嗯，”清越而刻意压低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莫名好听：“我在。”
“打我电话干嘛？”
“你现在出来吗？”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沈知顿了会，扯起唇角：“不了吧，过几天开学了，我要努力学习超过你，就不出去玩了。”
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停住，少年的嗓音清冽又悦耳：“我还以为你又去跟阿姨吵架了，还想该怎么安慰你来着。”
他顿了下，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尾音稍扬说：“那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点笑意，故作为难道：“怎么办啊，我都到门口了。”
窗外的小雨下的淅淅沥沥，砸在树叶上又溅起水花纷扬而下。
“外面下雨了，”她顿了下，小声提醒：“记得带伞。”
沈知在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雨就下得大了起来，他们约好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她家走个大概十五分钟的距离，一个很大的商场，于是她犹豫了会，还是冒着雨走了过去，等到的时候身裤腿已经湿透了。
她慢吞吞的收了伞，低头去看手机。
——「song：雨下大了，别傻兮兮的自己走过来，打车，路费我报销。」
沈知唇角忍不住弯了弯，打字。
「知不知道：你说晚了。」
「知不知道：我已经到了。」
对面回消息回的很快。
「song：6」
沈知继续补充——
「知不知道：我裤脚好像湿了，怎么办啊。」
「song：不怎么办，等着冻死。」
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反应，沈知弯着眼睛抬头，一道高瘦的身影闯进视线里。
极其扎眼的长相，眼尾稍稍上扬带了些凌厉的感觉，眉眼昳丽且明艳，五官格外精致，金丝边的眼镜衬得整个人像个斯文败类，配上白衬衫矜贵又惹眼。
好久没见，他的头发稍长了些，半遮住漂亮的眉眼，瞳色偏浅，冷冷淡淡的扫了眼前方后就去低头看手机，对周围的所有目光熟视无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
「song：？」
「song：位置。」
沈知笑了下，突然脑袋一热打字——
「知不知道：在你心里。」
她抬眼看过去，分明看到宋惊年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很轻的笑了下，像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彩，在她眸中闪了下光，于是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后来再也没有停过。
「song：……」
「song：说人话。」
「知不知道：好吧。」
「知不知道：那你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然后抬头就能看到我了。」
她点完发送笑吟吟的弯起眼睛，抬头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宋惊年似有所感的掀起眼皮看向这里，看见她后很轻的挑了下眉，依旧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懒洋洋的扬了起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后，示意沈知站过来。
“衣服湿了。”刚到他面前，沈知就听见宋惊年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他蹲下身子帮她把湿掉的那截裤腿卷起来，灼热的指腹摩挲过脚踝，怪异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下。
宋惊年顿了下，站直身子，不疑有他的问道：“冷了？”
沈知缩着脑袋像个鹌鹑，闷闷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人手心抵着脑袋很轻的往前推了下。
“走吧，带你去买衣服。”
走到服装店前沈知都没明白过来她怎么突然就跟着宋惊年走到这了，直到面前的人非常自然的拎着一套像麻袋一样的裙子往她身上比划，她才反应过来。
“我不要，”沈知皱着眉非常抗拒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道：“你就给我挑这种衣服？”
“我觉得，”宋惊年沉吟了一会，挑起眉自然道：“还挺好看的。”
骂骂咧咧的话就堵在嘴边，沈知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宋惊年掀起眼皮平静的看着她，说不好是不是认真的，细看还能从眼睛里边看出几分笑意。
“好吧。”沈知盯了他半天，妥协了，步伐沉重的抱着衣服去试衣间，刚掀开帘子就被人拽着后领给拉了回来。
宋惊年轻笑出声，愉悦道：“不逗你了，自己去挑。”
今天一天店内的生意都挺好，一单接着一单，刚招待完两个女孩子她的视线就落到了店里的一对情侣身上。
像是两个高中生，男生长的很俊俏，招人的不行，店内很多买衣服的女孩子都在偷偷瞄他，女生长相就没那么出众了，但也算得上是好看，温温和和的样子，两人看起来关系很亲密，所以她下意识就代入了情侣。
因为今天的生意好，其他同事都在招呼着其他客人，再加上他俩看着小，不像是大客户，所以也没什么人去招待他俩。
不过两人也没在意，男生扯着女生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她身上比，只是眼光可能不太好，挑的衣服都不太适合女生。
她眉心一跳，突然有点担心女生因为衣服和男生闹分手，好在女生脾气不错，挑的衣服再怎么丑她也只是皱皱眉，抬头盯着男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随后居然真的拎着衣服扭头去试衣间，下一秒女生刚要掀起试衣间的帘子就被男生拉了回来，男生盯着女生直笑，两个人低声说了什么，女生这才气呼呼的去挑衣服了。
她扭头看向后边，倒是有几个同事空下来了，但没有要去接待的意思，想了会她自己走了上去。
说让沈知自己挑宋惊年就真的没插手，只是跟在她后边有时候给出一两点建议，虽然给的建议实在是还不如不给。
这家店是按衣服的颜色来排序的，看着不会那么乱，衣服也都挺好看的，是个有点小众的牌子。
宋惊年还在旁边瞎给建议，听到她问关于店的事就随口补了句：“我妈挺喜欢这家店的，我就带你来了。”
闻言沈知默默的看了眼宋惊年挑的衣服，果然都是比较成熟一点的，不像是挑给她穿，更像是经常给宋妈妈挑衣服练出来的。
沈知一时无语凝噎，刚要开口说话就迎面走来了一个导购，笑着问她有没有什么帮忙的，沈知瞥了眼宋惊年，慢吞吞的收回视线。
就在她收回视线的下一秒，旁边的人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她，皱着眉不知道在确认什么，随后收回目光，皱起的眉舒平，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