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妹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爹娘知道他俩自小野惯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已经睡下了。
两人便借着月光,把剩菜残羹全都吃了。
飞蓬不停往合子碗里夹菜,合子就不停的吃菜。
两个人你撞撞我我撞撞你,互相依偎,在这样一个破陋的院落里,显得那样令人心疼的相依为命、可爱无邪。
“妹妹,说实话,我有点佩服你。”
合子尚未褪去童真的小肉脸笑了笑,埋头吃饭。
“我猜到了,你是在保护今天来我们店里的那些人。“飞蓬压低声音说。
“能给我们十两银子,一定不是一般人。你是想用猪的脚印去掩盖他们来过的痕迹,对吧?“
“其实我更害怕他们给我们家带来灾难,他们不像一般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神情看,一定惹了什么危险的人,我怕我们沾上麻烦。“
“我们刚刚碰到的那群人应该就是在找他们的。“飞蓬面容惊恐,但因为害怕,声音都压得极低。
他终于理解妹妹当时为什么害怕得颤抖。
“多亏你,万一他们顺着脚印找到我们家,我们就惨了,你怎么能想得到这些?“
“因为我也有我的诸葛先生呀。”
“你的诸葛先生是谁阿?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怎么没见过?”
飞蓬在努力回忆,自己的老师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讲学了,自己都再也没有见过他,合子更不可能和他有联系。
“诸葛诸葛。。。就是猪哥嘛。”
飞蓬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两个人追着打闹,正如儿时一般。
可危险的到来从来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
昨天合子让猪儿掩盖了路上的痕迹,误导了梁国舅派出捉沈轼安的人,为沈轼安一行人争取了一些时间,他们夜行不缀,第二日便行至封地城下,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一点。
沈轼安因为崇敬战国四公子,也学他们豢养门客,门下共网罗了两百多号各方之士。
众人也以沈轼安的封地为名,附庸古风尊称他为“郦阳君”。
在皇宫的时候,他的谋士已经陆续布局他的门客们在郦阳先行经营,这四年多的时间,也将郦阳治理成了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一方,粮食充足,商业异常繁华。
郦阳君人还未到,老百姓却已经交相夸赞起他。
另外为了增强地方势力,沈轼安也暗自资助门客们在郦阳培养了一股仅忠于军他事力量。
虽不能争天下,但也足以护他一城一地的安宁。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尽快到达郦阳。
“王爷,前面快到了。“
沈轼安勒住马停驻在山坡上,远远望着城池,虚了虚眼睛,在极度的疲劳下,这近在咫尺的胜利似一种不真实的幻象。
身边的六位侍卫,两个侍童,另四个门客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疲惫,一行人逃亡近一月,出发时近六十人,现在仅剩十三人。
一路厮杀,没有一个晚上安心过,现在终于快到了。
“王爷,我们快进城吧。”沈轼安的门客南郡宋氏宋籍,也就是昨日那位长者催促到。
“等一下。”
他刚开始只是有一种直觉,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总有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他自小生长于皇宫,虽然最终没争过太子哥哥,但他因为父皇的宠爱,实打实按地照储君的规格标准进行培养,加之天赋不错,造就一副九曲玲珑心,有异于常人的观察力、记忆力以及..对危险的敏锐判断。
沈轼安看着城门,又看看进城的人,觉得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
“国舅的人可能快到了,我们得赶快进去。”宋籍又一次焦急地催促。
一行人被宋籍的话激得都很焦急,他们不明白马上就能到达安全地带了,王爷为什么要停下来。
“我说了等一下。”
一向仁慈的郦阳君厉声喝止宋籍,十六岁的少年王爷此刻展现出一股极强的威慑力。
一行人都不敢再表露出一丝不安。
沈轼安脑中不停闪过一些零星的碎片,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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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阳城下。
得知郦阳君要就藩,他的门客们便日夜在城门口盛装守候。
五天前得到探子信鸽来报,他们一行人已行至鹭城边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正常骑行不出五日便能到达郦阳城下。
今天已是第五日。
可望眼欲穿,却始终没有盼来它们一群人。
郦阳城一向热闹,因为商业发达,一早就有商贩进城,此刻已是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装货车穿过郦阳城的城门。
“王爷不会躲在货物里面进来吧?”
“不能够吧...都是逃出城的时候躲起来,从没听过进城要躲起来。”
“那怎么现在还没有见到人?”
谋士段昭皱了皱眉头,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该不会是路上遇到不测了吧?
难道梁国舅派出的人追上他们了?
他们攥紧了手,焦急的心情让今日的郦阳城都多了几分肃杀之息。
此刻,五百里之外的沈轼安把一切都想通了。
“李娃,前方是何处?”
因他们从未到过郦阳,这李娃便是一直帮他们带路之人,他原是宋籍家的高等家仆,早年陪同宋籍游历山川,所以熟悉路线,目前也以门客身份追随沈轼安。
“王爷,前方便是郦阳城。”
沈轼安一言不发,拨剑一刀划开李娃喉咙,干净利落,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娃顿时鲜血四溅,从马上倒下,颤抖了几下就死掉了。
见王爷如此这般,几位佩刀侍卫便知队伍里有叛徒,马上把沈轼安围住,防止还有同党趁机伤害他。
沈轼安扫视着几位门客,他知道凭李娃的能耐,绝对不可能完成如此毒辣的计谋,肯定还有另外一个或几个藏着的人。
他斩杀李娃的时候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的反应,所有人的脸上或惊讶或恐惧,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一点遗憾的怅然。
是宋籍。
他一介书生,虽是名门大族,但鲜少直面刀剑,看见自己的家仆被沈轼安一剑砍的脖子都快断掉,先是吓得一个踉跄,不敢正视沈轼安,但随即又明白沈轼安已经察觉出一切,他的任务失败了。
他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沈轼安立马察觉,沈轼安一向如湖泊般清澈平静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透出一股狠戾之气。
“宋籍,你几次三番劝我尽快进城,意欲何为?”
“我...我担心国舅的人追上来。”
“宋籍,你为何负我?”
沈轼安用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语气歇斯底里地质问到。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面对背叛。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十六岁的王爷。
宋籍在心里苦叹。
本以为只是个单纯天真,靠着一腔尊古情怀苟活的落败皇子,没想到自己如此周全的计谋能够被他识破。
事情败露了,宋籍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他定了定神,冷笑到:“择良木而栖,人之常情。”
“枉我尊你为座上宾!”
沈轼安用剑柄往宋籍胸口一击,宋籍马上跌下马来。
跌落在地后,他看到马上的那个少年如此的高大,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权柄在握的霸主。
坐在马上的少年鄙夷地看着自己,眼神冰冷可怖。
他开始感到害怕,不光是害怕自己将死,更是害怕马上的少年。
那个在知道自己被背叛,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眼神里却看不到恐惧和不安。
而只有刺骨的轻蔑的少年。
宋籍开始用嘶吼掩饰自己的害怕。
“你也活不了多少时日的,国舅的人马上也会追过来,你进城也是死,不进城也是死,你觉得你们十个人可以抵得过国舅三十万大军吗?你觉得着天底下还有你沈轼安的容身之地吗?”
“你们这群人也是傻,跟着他只是枉送性命,你们这是跟朝廷作对,我自知今日要死于你们刀下,但我宋家不久会被新皇进封加爵,你们有什么呢?一抔黄土罢了。”
“王爷,我杀了他。“侍卫邓兰气得发颤。
沈轼安抬手阻止了。
他亲自翻身下马,提着剑一步步走到宋籍面前。
眼前的他比马上的他更加可怕。
宋籍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拖着身子往后躲。
“我尊你为师、为友,你却用一座假城骗我,妄图把我困住抓起来当作你升官进爵的台阶,我告诉你,你别妄想瓮中捉鳖,我不是鳖,我是你祖宗爷爷。”
说罢,两剑生生剜了他双目,此为罚其有眼无珠;
又一剑割了他的嘴,此为罚其口不择言;
最后一剑刺中他的心,此为罚其人面兽心。
他提着滴血的剑,怅然若失。
片刻后,他回头看着身后始终跟随他的人。
“你们也散了吧,乔装一下或许逃得过,他说得也对,别跟着我了,枉送了性命。”
“王爷,慈不掌兵,请您收回您的仁慈,我始终记得您的一衣一饭之恩,我自愿追随您。”邓艾翻下马跪着沈轼安面前。
其他几个侍卫、侍童和门客也立马下马跪下。
这些侍卫都是皇帝精心为沈轼安选的一批近身侍卫,不仅武艺出类拔萃,品行也十分端正,绝非狼鼠之辈,沈轼安也因为为人亲厚,平时没少恩待这些人,他们更是记得沈轼安的好,誓死效忠。
“王爷,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看重名利,我只求能护您周全。“门客苏辩说到。
“我不想你们枉送性命,你们的命也是命,你们已经护我到这里了,已经够了,只是无奈被奸人误导,最终没能到郦阳,不能和你们共享太平。”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沈轼安一生行至此处,只能看天意了,若我能活下来,你们各自保全了性命再来辅佐我;若我死了,你们便自谋出路吧,我也算在阴间司少欠几个人命债。”
几个人听沈轼安一席话,有情有义,却又像跟他们做最后的告别,听起来哀痛异常,皆暗自流下清泪。
沈轼安收了剑,翻上马,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人说到:”谁也不能跟着我,跟着我的人我立马斩。”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朝原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