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之光

    这是啥情况?

    别说诸伏景光震惊了,初雪比他还要震惊。

    妖怪们个个身强体壮,上火流鼻血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她茫然的看着手上黏糊糊的鲜血,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埃尔德!’她在心中尖叫:‘现在是什么鬼情况?’

    ‘我为什么会突然流鼻血?’

    埃尔德的声音有些心虚:‘为了让妖怪的存在合理化,你现在的身分是组织的实验体。’

    ‘说重点。’初雪快要疯了,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她现在还在给他们的任务目标表演血流不止。

    身后翅膀的光芒黯淡了下来,眼前的一切被扭曲,她保持不住飞行的姿态,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诸伏景光连忙接住从半空中摔落的少女,将她抱在怀中。在感受到少女宛如一片羽毛的重量后,他皱起眉头,这也太轻了,不像是正常人类会有的体重。

    “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没……事。”

    初雪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再配上一个虚弱的笑容,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脸上的担忧更深了一层。

    “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跑,组职给每位实验体都植入了自爆芯片以防万一。”

    “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你正在帮叛徒逃跑,代号琴酒的组织干部按下了自爆按钮。”

    埃尔德也很无语,这情报他刚刚才知道,要不然绝不会让初雪当着大家的面用马甲去救诸伏景光。

    “沃草。”初雪懂了,自己(的马甲)快要死了。

    现在去责备埃尔德或者是组织已经没有意义了,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把诸伏景光安全送到安全屋,还有如何把这个马甲的用处最大化。

    她扫视了一番周围,这里距离安全屋大概还有不到三公里,要是诸伏景光一个人的话很快就能抵达,她留在原地还能吸引组织的注意力。

    初雪用手轻推了一下诸伏景光的胸膛,她现在不只是流鼻血,耳朵,嘴巴也都开始出血,鲜血把他们两的衣服都搞的惨不忍睹。

    一呼一吸间全是铁锈味,嗓子像是被尖刀刮过,要不是初雪接受过专业训练,她早就丧失意识了。

    “快….走。”她对诸伏景光说道。

    “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他只要现在离开,就能活过今天。

    诸伏景光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但他却没有丢下少女独自逃跑,诸伏景光拥有所有警察需要的美好品质,责任心还有极高的道德观念就是其中之一。

    他放任初雪的鲜血沾染到自己身上,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动作间诸伏景光的手背擦过初雪柔韧的翅翼,让她的翅膀不自在的张开,躲避人类过于炙热的体温。

    “我不会丢下你。”

    他的这句话让初雪直接吐出一口血。

    她很想用力摇出对方脑子中的赤红色墨水,叫他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被追杀的人是他,被抓到会死得很惨的人也是他,而这具身体不过只是初雪众多马甲中的其中之一,没办法与诸伏景光生命的价值相对比。

    诸伏景光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瑩在想些什么,他先是检查了一番手头上的武器,随后打算把初雪安置在一栋废弃大楼里,自己去引开追杀的组织成员。

    能获得额外帮助活到现在就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之外了,诸伏景光不会奢求更多。

    从成为卧底的第一天起,诸伏景光就做好了准备,也许有一天会无名无姓地死于黑暗。

    幸运的话能有一个坟墓,葬身黄土之下,或者烧成飞灰,若是无人收尸,或许葬身鱼腹,沉没东京湾,也不过就是这样。

    “你先在这里休息,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 他对初雪露出一个安抚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顶,意外的柔软顺滑,像是上好的绸缎。

    瑩还只是个孩子,还从未在阳光下生活过,就算她是组织的成员,也不该为了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眼看着任务目标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初雪也急得不行,她这个马甲就快要报废,已经撑不了多久,要是现在诸伏景光出了什么事,她根本来不及切换马甲去救他。

    ‘埃尔德。’她在心中呼唤:‘周围追兵还有多少。’

    ‘大概十名,其中还有两名重要人物。’埃尔德打开地图,上面有两个点比其他大一圈,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赶来。

    ‘好消息是他们两人都是卧底,坏消息是莹这个马甲损坏程度超过80%,你即将被强制退出马甲。’

    ‘诸伏景光因该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组织,那两个人挺能干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其他人没有靠近。’埃尔德吹了一个口哨,不知道自己的宿主已经快要握不住手中那四十米的大刀了。

    ‘你只要把他拖在这里三分钟,他们估计就能赶到,之后也会帮助诸伏景光逃跑,世界破损程度就不会继续增加。’

    三分钟,初雪的大脑飞速运转,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且这还不是脑中流失的时间,是物理意义上的三分钟,对于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诸伏景光来说,三分钟显然不够短。

    “苏格兰。”初雪连忙开口呼唤,庆幸对方立刻回过身,回到了她的身边。

    “我们的交易......你没忘吧?”

    “当然。” 诸伏景光让她躺在自己怀中,认真地看着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失的少女。

    又有人要因我而死了,他的眼神中有着深刻地悲伤,还有自我厌恶。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拥有力量来守护周围的人,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什么的做不了。

    初雪一边吐着血,一边死死握住诸伏景光的手,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用余光一看,还剩两分五十秒。

    她连忙继续说着\'遗言\':“妹妹….我有一个妹妹还在里面。”

    “她跟我不一样….手上没有染过血,你能救救她吗。”

    初雪可以感受到滑过脸颊的温热泪水,她非常虚弱,伴随的嘴巴一张一合,鲜血不停涌出,就像个被扎破了的水袋一样。

    妖怪敏锐的五感让她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也能听见诸伏景光沉闷的心跳声。

    奇怪,初雪不明白,明明只不过是一个马甲,一名你才刚刚得知代号的实验体,为何会为了她产生情绪?

    诸伏景光低下头去,侧耳倾听少女发出的微弱声音。

    她的音量越来越低,明明那么痛苦,却没喊一声痛。

    “蝶很乖巧,从来没有出过试验室…….求你救救她。”

    他连忙回握初雪越发无力的手,向她保证:“我一定会救她,到时候你们会一起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用做任务,可以自由的站在阳光下。”

    说出这些话时,他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在对某个时空的自己诉说。

    如果没有莹的出现,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了吧,诸伏景光恍然,一命换一命,死神的天秤从不为任何人倾斜。

    初雪已经听不见了,自毁芯片破坏了她的神经系统,视线也暗了下来,她看不清诸伏景光眼中的痛苦之色,也听不到他的诺言。

    还有一分半,差不多了吧。

    这具身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初雪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片段,这些都是“莹”在这个世界被安排的过往记忆。

    她看见莹因为不想伤害人拒绝接受任务,随后被拖回实验台上的画面。

    看着她的皮肉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听着尖锐地哭嚎声。

    但唯独那双眼睛里的光辉从未熄灭。

    就算是妹妹被当作筹码威胁,不得不妥协,手上染了血。

    她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比初日还要明亮。

    “对不起。” 少女的泪水与鲜血融为一体,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诸伏景光身上,烫的他一抖,像是灵魂被岩浆灼伤:“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罪人。”

    “对不起,苏格兰。”

    用家人当作筹码,逼迫拥有特殊能力的莹执行任务,组织那群人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诸伏景光沉默,他猜出了瑩所经历过的事情,与心疼相反,无力感在胸膛不断扩散。

    他当年没能阻止父母被杀害,没能救下死在组织手里的人,现在也救不了被迫为组织工作的莹。

    诸伏景光只能帮初雪调整到一个稍微舒适些的姿势,轻摸着她的头,一遍遍告诉她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你会没事的。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手下的脉搏正在逐渐变弱,怀中的温度也开始流失,少女的肤色也开始转变成失血过多的惨白色,像是冰冷的雪山,布满裂纹的冰面。

    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初雪又恢复了些许力气。

    这时,时间还剩三十秒。

    诸伏景光看着眼中失去焦点的莹,少女在挣扎,但这挣扎的力度比新生的幼猫还要弱小。

    她缩在男人怀中,颤抖个不停,一遍遍诉说着歉意,忏悔着自己曾犯下的罪,有时又会谈起她的妹妹,还有她所承受过的痛苦。

    “不要过来!”

    “痛,好痛,救救我……救救我。”

    诸伏景光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尖刀一样,将他的心砍得七零八落,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代替少女受苦。

    但现实是他毫发无伤,赶来救他的莹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世界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诸伏景光眼眶一阵酸涩,让他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诸伏……景光,抱歉。”

    初雪最后扯出一个笑,她不是有意要让诸伏景光见证她死亡的一幕,背负痛苦的记忆。

    空气里一层层血红的气息彷佛都被这生命最后的笑容搅动得波荡四散,她满是鲜血的手奋力向上伸去,抚上诸伏景光的脸颊,但只是轻轻一点,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落到了地上。

    比常人要更加艳丽的血色蜿蜒而下,像是一条小小的溪流,它并不湍急,也非常短暂,承载了名为莹的妖怪的一生,你可以看见它反射出的黑暗,还有像是萤火一般的星光。

    寂静,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诸伏景光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莹死了。

    星星坠落到了泥土中,光芒散去,随风而逝。

    但她的眼睛还半睁着,泪珠凝结在她纤细的睫毛上,像是她最后为世界所留下的痕迹。

    少女身后的翅膀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黯淡下来,就像是灰扑扑,暗沈的干枯玫瑰。

    她身上原本洁白的裙子□□涸的鲜血覆盖,沾满了灰尘跟火药,气味很糟糕,但诸伏景光却没有动。

    他动弹不得。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的骨骼彷佛被人用铁钉与莹冰冷的身体钉在了一起,看不见的细线将他们的灵魂捆绑,让他恍惚间听到了少女欢快的笑声。

    “我的名字叫做莹,梦想是成为一名救治人类的医生,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讨厌手术刀还有针筒。”

    “一生中我做过许多可耻之事,夺走了无数人的家庭,绝不可能被谅解。”

    风吹来,带起了莹翅膀尖最后的光点,它们飞舞到诸伏景光面前,温柔又眷恋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但我未曾放弃。诸伏景光,往后你的生命,就是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诸伏景光喃喃出声:“愿莹似月,光永不熄。”

    这古老的祈祷词跨过了时间与世界,最终再次从人类的口中被说出。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熟悉的声音,正在与另外一个人争论。

    他抬头向外望去,原本灰暗的天色开始逐渐转明,金色的阳光驱散黑暗,唤醒了生命,鸟儿叽叽喳喳叫着,就连花朵上的露珠也开始缓缓消融。

    阳光悄悄地从窗户的破口溜进房间,抚过莹的翅膀与脸颊,它好像也有些遗憾,于是便让她身上干涸的血迹染上一层金光,让她与过去一样,闪著名为生命的光。

    天亮了。

    诸伏景光怀中抱着莹已经冰冷的身体,面无表情感受着身上的温度。

    他的挚友带着伤,冲进了房间。

    “Hiro!”

    降谷零的视线迅速扫过沾满鲜血的地面,内心对好友受伤的担忧还没升起,就被他看见诸伏景光怀中抱着的少女时的震惊打破。

    对方俨然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那双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翅膀垂落在灰尘中,浑身被艳丽的红色所覆盖,神色安详,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名少女又是谁?

    但降谷零看着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好的发问时机。

    “我没事。”

    诸伏景光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安抚幼驯染,却发现自已现在面部僵硬的像是木偶。

    没错,天亮了,他还活着。

    但莹再也没有明天了。

    她死在了黎明,太阳未破晓时。

    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再也不会有机会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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