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会剩下的商业环节,淮安和星宇并无交易往来,季淮凉本就不屑参与,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便起身携着江糖离开。

    出了宴会厅,助理已经从停车场将车泊过来,停在门口等着,二人先后上车。

    江糖不是主动攀谈的性格,双手搭膝规矩地坐着,车内寂静。季淮凉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默,他侧脸看着车窗外,远处的灯火在他眸中明灭,照映出几分迷离的意思,刀削刻骨的下颌角露出锋芒,周遭气质沉寂下来,有冷冽,还有满身孤寞。

    江糖脱离了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掉落回现实世界,仍觉得影影绰绰找不到实感,忍不住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她几次想开口说话,都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后,许是季淮凉欣赏够了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又或者他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人,转过身来,看着江糖,眸中已是一片澄净清明。

    “A大,送你回学校?”他问。

    “直接去第一人民医院吧。”

    江糖想了想,这个点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校园门禁早关了,即使和宿管扯皮能进去,也是打扰别人清梦,何必麻烦。

    季淮凉没多问,只是敲了敲椅背,示意助理改道。

    第一人民医院的位置很近,下了高架桥,拐两个弯路过大转盘就是,夜晚车没那么多,路上也并不堵,车子很快便抵达,停在医院红色急诊字样的灯牌前。

    江糖准备下车,不知道怎么车门突然“嗒”地一声落了锁,她伸手推了两下打不开,扭脸看向季淮凉,他垂眸盯着掌心,一阵长久的寂静与沉默。

    “季先生,我该走了。”这回是江糖先开口说话。

    季淮凉拧眉看过来,突然有了动作,他倾身靠近,江糖心里忐忑,忍不住身体往后缩,他却不依不饶追上来,江糖蹭着车上真皮坐椅悄悄挪动身体,终于后腰抵到车门,路退无可退。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连呼吸都可相闻。江糖率先败下阵来,扭脸闪避开,男人的气场太强大,即使只是用那双眼睛盯着她,目光却仿若实质,稍微施压,她便无所遁形。

    季淮凉抬手把一张卡片放进她的口袋,压低声音道:“江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江糖吃惊,掏出来要还回去,他却似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曲指点在她手腕上,望了眼医院急诊灯方向,意味深长道:“先别急着拒绝,我允许你来求我。”

    这算什么?今晚角色扮演雇主很满意的报酬吗?江糖压下心底的憋屈,可男人的强势由不得她拒绝,他那表情似乎是说,你要敢不接老子现在就有办法弄死你!

    他勾起江糖滑落在脸颊的发丝,温柔地夹至耳后,碰了碰她眉心,淡声说:“你这双眼睛,很漂亮,我非常喜欢。”

    江糖心脏猛地一颤,眼睑低垂盖住眸光,再不敢停留半步,推开车门,转身落荒而逃。

    看着那抹身影逃走的狼狈,季淮凉木然地勾起唇角,在光线极其晦暗的车厢内,他的脸色冷峻幽深。

    *

    江糖回到医院,穿过大厅,直奔住院大楼江糯所在的床位。

    医院二十四小时总是人满为患,夜晚除了急诊,还有做手术的,到处川流不息,住院大楼里好一点,大多数病人都已经休息了,陪床的也关了灯,病房内通通漆黑一片。

    但走廊是例外,深夜还是灯火通明,方便家属探病歇脚和紧急情况寻人。

    江糖很快找到江糯住的那一间门牌,透过狭长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熄灯,她不想进去打扰妈妈和江糯睡觉,干脆在外面的铁艺凳子上坐下来,准备熬一夜,反正现在离天亮也不差几个小时。

    江糖坐在凳子上,抬手锤了锤小腿僵硬的肌肉,高跟鞋穿得太久,很累脚,看来美丽也需要付出代价。

    值守夜班的护士待在护士站内,除了病人突发紧急状况按铃呼叫才会出来,空旷走廊上除了偶尔起夜的人,动作也都尽量放轻,只有江糖孤独地坐在那里,四处一片静悄悄的。

    然越是夜的静谧,越容易使人胡思乱想,江糖双手交叉覆在膝盖上,埋头昏昏沉沉地掉入脑海中编织的混乱情绪迷网,忽然听到附近低低的啜泣声传来,有人在哭,她揉着太阳穴分辨了好一刻,才觉察这声音也许是江糯病房内发出来的。

    她就坐在江糯病房外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啜泣声压抑隐忍,却能听得十分清晰,确认是从里面传来的。

    江糖拍了拍脸,迅速使自己恢复清醒,她站起来有一瞬间晕眩,着急起猛了赶紧伸手扶住墙,脖子很酸,脚麻了,手臂也麻了。

    她“咝儿咝儿”无声地抽了两口冷气,缓解过来蚂蚁啃噬般的痛觉,干脆用力跺了两脚,以毒攻毒,驱散不适,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江糯的病房门。

    “小糯。”江糖用气音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没有贸然开灯,借着走廊外的光线照进来,辨别出病床位置,一眼看到江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偷偷流眼泪。

    听到声音唤她,江糯一惊,立刻扭脸往被子里躲,因牵扯到身上伤口又不敢有大动作,一张小脸只藏住一半,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江糖看到瞬间心疼不已。

    她快步上前,抱住江糯,小声哄慰着她:“怎么了?姐姐在这里。”

    江糖小心帮江糯擦掉眼泪,抬眼打量室内,已经进来一会儿,眯眼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才发现两张病床中间的挡光帘已经拉起来了,江妈妈屈身坐在凳子上,趴着床沿蜷缩着休息,满脸亦是疲惫。

    江糖明白,医院病床紧张,没有谁能随意浪费资源,这是病房内又住进了一位病人,江妈妈待在这陪床休息不再那么自主方便了。

    江糯被发现偷偷哭,击垮了心里脆弱的防线,又因为唯一依赖的姐姐就身边,终于哑着声音小声哭诉:“姐,我好害怕,感觉全身都在痛,我会死吗?我好想爸爸……”

    “小糯,别怕,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爸爸的事还在想办法,你别担心。”

    江糖扭开脸,两滴眼泪飞速从脸颊滑落,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声音如常,掩饰内心悲痛,现在妹妹和妈妈是这个样子,病的病垮了,累的累垮了,她必须坚持不能再倒下。

    良久,姐妹俩心绪恢复平静,江妈妈还在一旁睡着,她太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突逢家庭巨变,她已经像一朵鲜花迅速枯萎了,无法把担子再压到她肩上。

    “姐,钟家不肯帮忙对吗?”

    “没有,小糯,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事姐姐会想办法。”江糖没想到她这么敏锐,矢口否认。

    江糯幽凉地叹了口气,带着些许希冀道:“要是我能认识非常厉害的人,救出爸爸就好了,我好想他。”

    认识更厉害的人吗?江糖福至心灵,突然摸到口袋中的硬质名片,季淮凉给她的,有些事,那个人或许可以办到。

    但是条件……江糖仿佛指尖被无形中烫了一下,迅速撒开触摸之物,将手空着从口袋中拿了出来。

    “小糯,你好好休息。”江糖抚了抚妹妹的脸,催促她快点睡觉。

    江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江糖心烦意乱,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恶兽,即使前方面临深渊也会吸引着你一脚一脚踩上去。

    江糖起身,步履匆匆去上洗手间,右手伸进口袋死死拽紧那张名片,冲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驱散不了内心阴霾。

    掬一捧冷水泼在脸上,体会到片刻冰火两重天,却还是不清醒,要不然去求求他试试吧?

    那名男子冷峻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中,他说过的,可以去求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为了能够救爸爸,还有小糯,她需要更好的病房条件和治疗方案,除了这条路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江糖,你真没用!她抱着头痛苦,甚至想甩自己两巴掌,做决定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没有什么不好豁出去的,既然选择要不择手段,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与其自己毫无根基去娱乐圈摸爬滚打上位,不如此刻借势,好风送我入青云。季淮凉至少长得还不错,虽然脾气差了点,总比大腹便便、满脑肥肠、一嘴黄牙的那些油腻中年男人强多了,不会让人倒尽胃口吃不下饭。

    更重要的是,江糖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她看过季淮凉深情思念别人的眼神,还有今晚参加宴会的种种。江糖是聪明的女子,善于从细枝末节发现秘密,他们合作以后不会有什么感情牵扯,没有负罪感,她借助他的力量,他拿她当慰藉,或许她最终能够全身而退也说不定。

    况且季氏淮安集团有着非常庞大的商业帝国,旗下包括家具、地产、珠宝和影视,发展前景广阔,特别是娱乐业非常成熟,已经捧出过许多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没有比这更优渥的条件了。

    江糖抬眼打量镜中的自己,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摸上去是那么虚幻,她忽然自嘲地咧了下嘴角:“傻女孩,爱情这种烂大街的东西,不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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