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糖手脚僵硬,全身冰冷,随着电梯下行,她麻木地看着镜面中倒映的脸,一万次咒骂自己,笨蛋!怎么这么蠢!

    很快,电梯门开,一阵冷风吹过来,仿佛锐器在她身体里掏了个洞,江糖迈步出电梯,因太急没注意脚下,扯动伤口,疼得她差点跌倒。

    江糖赶紧扶住墙壁瓷砖借力,此时另一部电梯打开,相继走出来一对俊男美女,穿着时尚,异常登对。

    泽宇哥哥……

    江糖顷刻间如遭五雷轰顶,怎么会这样?昨晚泽宇哥哥也在这家酒店,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是他女朋友吗?清早共同出入酒店的年轻男女,用脑子想想,傻子都应该猜得到他们是什么关系吧。

    江糖快速越过他们,落荒而逃,匆匆奔向大堂前台退房,她咬紧牙关告诫自己,要保存自尊,坚强一点,现在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钟泽宇陪同张湾湾在酒店大堂沙发上坐下,再独自去前台沟通,突然瞥见一张熟悉的侧脸,立刻出声语气惊讶:“糖糖,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糖飞速扭开脸,垂眸苍白一笑,泽宇哥哥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感觉到讽刺,年少的深情仿佛就是一个笑话,昨晚载着梦想而来,今晨却是收获满身伤痛,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行尸走肉。

    一夜之间,从女孩儿变成女人,她原本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可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这一切好令人绝望啊。

    “糖糖,为什么躲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钟泽宇的声音很温柔,话语很真挚,像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

    江糖没有忍住,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哑着声音控诉:“泽宇哥哥,昨天是我的生日,昨晚我发短信和你说了。”

    “对不起,糖糖,你别生气,生日礼物我已经快递到学校了,昨晚赶回来太晚,最近很忙,没有注意。”

    钟泽宇立刻打开手机查看信息,语气诚恳,充满歉意。

    一句太晚了,没有注意……可是他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少女的纯真,满腔诚挚爱意。

    “哦。”江糖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抬头望向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女子,却是那么刺目。

    “糖糖,那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钟泽宇有些慌神,正想解释。

    “泽宇哥哥,我先回学校了,不打扰你工作。”

    江糖打断他的话,随便找了个理由,她不想听那些解释,也许这是他的工作,演艺圈的艺人本就活在镁光灯下,没有秘密,她不想当一个追根究底的人,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反正这场戏落幕她又不会是女主角。

    江糖慌不择路,转身冲出酒店大门。

    钟泽宇本想去追,可还没迈动步子,身后被一只手臂勾住,回过头来,女子眼里满是警告。

    江糖招手拦了辆计程车,本想先回学校,可突然接到江妈妈的电话。

    “喂?”江糖颤着声音开口,江妈妈那边却传来压抑的泣声,背景音嘈杂,有人哭喊,有人惨叫,还有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

    江糖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心脏被狠狠攥住,等待命运的降临宣判。

    “糖糖,家里出事了,工厂火灾爆炸,你爸爸他……”

    短短几个字,江妈妈说不下去,以至于泣不成声。

    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妈妈哭成这样,爸爸不会……江糖不敢继续想下去,小糯呢?不知道她怎么样,有没有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打击仿佛一下子抽干了江糖所有力气,她瘫坐在椅背上,大脑一片空白。

    原先的自怨自艾根本不重要了,家里发生事故,家人出事,自己却还在这里沉溺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她真是该死!

    江糖此刻想狂吼,想尖叫,可是喉咙死死堵住,像刀割一样却没有办法发出一丝声音,她咽了咽喉咙,如同吞下一把刀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安抚江妈妈:“妈妈,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我现在回去。”

    “别回家!去、去人民医院,快去救糯糯……”

    江妈妈的脑子还算没有完全混乱,及时阻止她,现在家里乱糟糟成一团,江糖回去也应付不来。

    她现在还在电影学院表演系读大三,还是个学生,江糯就更小,还在读高中呢。

    江家在宛城经营自己的生意,虽达不到上流社会阶层,江爸爸白手起家,一步一步从一家小小的纸扎工厂,做到现在的公司规模,算一名成功的商人。

    家里叔伯,堂兄弟,姐妹这些人吵吵嚷嚷,都在相互推卸责任,怕那些事故受害者家属找上门来指责谩骂,先自我想好托词,企图说服自己以外的任何一方,江家一片乌烟瘴气。

    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劣根性,树倒猢狲散,亲戚们全然不顾当初走投无路,请求江爸爸在公司安排职位,混吃油水时候的光景,恶心嘴脸也暴露出来了。

    工厂由火灾引发的爆炸事故,江爸爸作为企业负责人,被警方抓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孤儿寡母,接下来可要怎么办,江妈妈感觉天都塌了。

    火宅发生时,江糯正在下面一个纸扎工厂玩,不小心被大火烧伤,江爸爸接到消息,和江妈妈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后来才接着发生了爆炸事故。

    江糯被送往宛城第一人民医院,电话里江糖只了解到事情大概经过,不知道小糯伤得重不重,她强迫自己快点冷静下来,指甲狠狠掐着掌心。

    “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司机大叔看了眼后视镜,觉得这女孩儿神情奇怪,怕她想不开,出声劝慰。

    江糖眼圈儿一红,咬住手臂上一块肉,哭腔压抑至极,她可怜兮兮地问: “师傅,我想去第一人民医院,您能快一点吗?”

    “就这事儿啊,没问题。”司机大叔答应得爽快,脚底油门一踩,迅速换了条车道,开往第一人民医院。

    江糖抵达时,江糯正在手术室抢救,一位堂姐送来半路就返回了,外面留下照顾的一个人都没有。

    小糯千万不要有事,江糖在心里一万次祈祷,虽然老天爷刚跟她开了个玩笑,但她宁愿让这一切交由自己来承受。

    鲜红的手术灯牌那么刺眼,江糖在等候走廊上焦急来回走,其他的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一整天水米未进,十个小时左右手术结束,她也快要熬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尽头。

    江糯被推出来,江糖赶紧跟上去,一路护送到住院病房。

    看到妹妹那么脆弱地躺在床上,全身裹满了白色纱布,江糖心痛如刀绞,现在如果有人告诉她有办法救江糯,哪怕只是减轻一点痛苦,她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晚上江妈妈赶到医院,江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嘴巴干得起皮,连眼睛也是肿的。

    江糖哑着声音交代:“妈,小糯睡着了,麻醉药效刚过,医生打了止痛针。”

    “好。”

    江妈妈在她旁边坐下,抬手抚摸着女儿稚嫩的面庞,两人视线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那种痛苦,母女俩抱头痛哭。

    今天一天下来,工厂出事面对外人的诘难,不理解和指责,江爸爸被带走,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和主心骨,母女俩都是身心遭到重创。

    江糖率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忍耐着哭声,安慰江妈妈:“妈妈,别哭了,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休息。”

    江妈妈抹了把眼泪,也逐渐止住泣声,默默掉泪。

    江糖起身去水房打了盆热水,给江妈妈洗脸,母女俩收拾好情绪,进去病房,等下江糯该醒了。

    虽然现实很难,但生活还得继续,江糖和江妈妈隔床围坐着守护江糯,并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讨论许久,都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

    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将江爸爸保释出来,只有他出面,才能安抚好此次事故受害者家属,还有后续赔偿问题,包括保住公司复工复产,每一步都艰难险阻。

    “糖糖。”江妈妈极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去求求钟家帮忙?”

    出事以后,很多途径都试过了,却四处碰壁,连亲戚们都纷纷跑路躲避风头去了,昔日生意往来的公司也没有一家愿意伸出援手,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了办法。

    这世上本就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担风险,清水不趟趟浑水。

    江妈妈是个全职家庭太太,夫妻俩感情甚笃,一直被江爸爸宠得无忧无虑,生意上的事她是一窍不通的,像江家今天遇到这种突发变故,她就束手无策。

    钟、江两家比邻而居,差不多同时开始做生意,公司规模和家境都差不多,所以江糖和钟泽宇才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很好,两家父母心照不宣,是准备了以后要成为一家人的。

    但这次江家出事,钟家没有主动说来帮忙,江妈妈从侧面打听到他们对这次事故保持沉默态度,或许去求一求还有希望,就是委屈了女儿。

    江糖瞳孔紧张地一缩,那是受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一想到那些纠葛和已经发生的事,她知道今后他们无缘了,本不想继续攀扯。

    可妈妈目光中殷切的希望,小糯躺在病床上,爸爸还没回来,江糖咬了下舌尖,痛楚让她清醒,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迟疑地回应:“妈妈,我等下打电话问问泽宇哥哥。”

    “好。”

    江妈妈站起来,扭过脸忍住的眼泪瞬间滴落,借口要去外面上洗手间,暂时避开了。

    江糖枯坐着叹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间窗户透风,望着窗外夜色,灯火几清明,白天燥热的气息散去,此刻露水悄悄润泽空气,有微微凉意。

    江糖抬手拢了把头发,拿出手机,心底很忐忑,不知道电话打通后该说点什么?

    她难道要问,泽宇哥哥,你知道我家出事了吗?能不能请你帮帮我。

    在肚子里打了几轮腹稿,终究不满意,最后只好选择破罐子破摔,江糖咬牙将电话拨通。

    “喂?”对面传来一声女性柔美嗓音,江糖耳朵一烫,仓皇失措,差点直接挂掉。

    “有什么事?”对方问。

    尽管江糖早已经猜到真相,可现在事实摊在面前,她仍免不了难过,凉意从脚底板心往身上沁,极力忍住才没有打摆子。

    “我找泽宇哥哥,麻烦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江糖抠着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江糖是么,你找钟泽宇?”女子忽然轻笑了一下,似乎拿着手机在看通讯名字,接着蔑声道:“作为你的直系学姐,或许我今天应该给你上一课。”

    “女孩子要懂得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少觊觎别人的男朋友!”

    “抱歉。”江糖慌乱挂断电话,犹如劈头盖脸被人骂了一顿,难堪至极。

    江糖握住狂跳的心脏转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下趴在床沿,埋首在胳膊里。

    病床上江糯已经醒转,她微微睁开眼睛,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是早慧聪敏的孩子,知道姐姐伤心难过。

    “姐。”江糯轻轻唤了一声。

    “小糯,你醒了?身上哪里痛不痛。”江糖抬头,惊喜不已,第一时间关心妹妹的身体。

    江糯摇了摇头,眼角一滴泪滑落。

    “小糯,别怕,没事,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江糖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出去叫江妈妈进来。

    江妈妈红着眼睛回来,只刚刚出去转了一小会儿,却接连传来几条坏消息。

    “妈妈,怎么了?”江糖明显察觉到不对劲,笑容僵在脸上。

    江妈妈迟疑地抓着手机,开不了口解释,身心俱疲,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但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糖糖,钟家那边……”

    “泽宇哥哥说知道了,会帮我们想办法。”江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拉住江妈妈的手,缓声问:“你别紧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糖糖……”江妈妈欲言又止,看到女儿坚定的眼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能说出实话。

    “你舅舅刚刚打电话来,说我们家被查封,公司所有资金账户冻结,咱们回不去了,还交代我,现在小糯在医院也不能说出去,受害者家属们情绪激动,恐怕会找来报复。”

    听到这个消息,江糖只好先稳住江妈妈,试图打电话给亲戚们求助,可他们拒绝收留,骂他们家是灾星,惹祸上身,这是个信息时代,现在上门去找他们麻烦的人也不少。

    江糖迅速冷静下来,求人不如求己,先安顿好妈妈,晚上医院能陪床,只需要去超市买点洗漱用品,她可以暂时回学校住,等过两天租好房子,找个落脚处。

    轮到当家才知柴米贵,江糖想要振作起来,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没钱,医院那边催缴费,江妈妈的账户被冻结,要拿身上多余的首饰去典当,可也没有多少。

    江糖立刻拒绝,她还有一点生活费和零花钱,江妈妈却叹了口气:“糖糖,出门在外行路难,无依无靠更甚,光求人没有钱是行不通的,你还要去帮爸爸请律师,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江糖无奈,只能收下,向妈妈和妹妹保证,她一定会把爸爸救出来,凑够江糯的医药费。

    等处理完所有事,江糖才发觉原来一天的时间这么漫长,她仿佛过了大半辈子,身心都像换了个人一样。

    也许不论谁的身上发生这么多大事,心态都会变的吧,明明昨天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过完20岁生日,一夜之间家道中落,什么都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的天空下,她缓步走在小道上,打车回去,才开始捡起自己残破的身心,她知道这是最后容许自己可以放肆伤心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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