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有一瞬语窒，语气冷了不少：“白霓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凝凝向来不习惯那些社交场合，作为朋友，我担心不是很正常么？”

    “哦，担心呐——”

    白霓的语调拉得长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担心无可厚非，但话又说回来……这出社会呢，自然要适应场面上的正当交际，正因为凝凝不懂、不会、不擅长，才更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白霓话里有话，睨了小表妹一眼：“瞧你这么心急地拦着，知道的当你想护着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玩捧杀，想把凝凝养废呢。”

    说话时，白霓红唇微勾，一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沫儿被气得隐隐发抖，咬唇不忿道：“白霓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怎么会……”

    “好了沫儿，没事的，其实我也很想多历练自己。”

    眼看着气氛不对，凝凝忙拉住沫儿的手劝道。

    沫儿尤不放心，侧头看向凝凝，“那我陪你一块去。”

    凝凝尚未张口，就被白霓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不行。”

    她长眸微笑，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沫儿你的脾气还没修炼到家，万一得罪了客户，可就不好了。”

    在这家沈氏名下的分公司，白霓未来少夫人的身份，简直就像一尊光芒万丈的大佛，没人能反驳她的决定，即便是沫儿这样沾亲带故的表妹也不成。

    于是乎，沫儿只能憋屈地看着白霓将人带走。

    白霓开车出了地下室，凝凝坐在副驾驶，有些出神。

    “在想小沫儿？”白霓透着后视镜，望了她一眼。

    凝凝欲言又止：“白小姐，沫儿人很好的，你为什么要……”

    “觉得我对她说话太刻薄了？”白霓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嗤道，“这世上，多数人都朝利益看……什么朋友亲戚，不过是待价可卖的玩意，我对她狠点，她才能趁早领悟过来，将来不在这上面栽跟头。”

    到这，那话音一顿，白霓微转了头，似笑非笑般提点：“凝凝，你也一样哦。”

    “……什么一样？”

    凝凝愣愣地眨了眨眼，有些云里雾里。

    白霓却已不再往下讲。

    车子很快驶入一家高档西餐厅的楼下，白霓将车钥匙扔给门童去停车，下巴微抬指了指：“就是这儿了，中亚那边的客户，听说英语不错，我就没让翻译一块过来了。”

    “对了，”白霓忽而问，“凝凝，你英语怎么样？”

    凝凝轻抿了下唇，低低回：“简单对话没问题的。”

    当年宁家看凝凝入了沈家小少爷的眼，很是用心地培养了她一番，各种资源堆上来，完全是以前外戚培养未来太子妃的架势，誓要将凝凝塞进顶级名媛的套子中，不过……

    不过谁成想，沈家的小少爷极反感那些人占用凝凝太多时间，她的功课，常常是他手把手教的，就连英语的发言也是他一点点纠正的。

    凝凝脸皮薄，不爱说话，被矜贵清冷的少年掐着婴儿肥的脸颊，在注视下，一个词一个词地发音时，经常有种难为情到想挖地藏起来的羞赧感。

    如果练得不好了，他不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扫过来，凝凝的自尊心就颤一颤，扭过头，偷揉眼睛有点想哭了。

    不过哭也没用，哭也要被少年托起下巴，看着她哭。

    她哭不下去了，眼泪狼狈地淌了满脸，呆呆地看着他，又被他勒令继续跟着念。

    他是标准的英式伦敦腔，声线冷漠优雅，凝凝软软的声音，根本模仿不来。

    后来他稍稍放宽了点要求，凝凝才磕磕巴巴地跟上。

    日久天长，凝凝竟也长进不少，与学校外教也能流畅对话……至此，每天一个小时的“发音私教课”才算告终。

    收回思绪，凝凝微微垂眼，紧跟在白小姐的身后，往里走。

    白霓似不在意：“会几句就行，正事我来聊，你只当听听，涨涨经验。”

    说话间，已到了包厢门口。

    白霓领着她进去，候着里面的是个“地中海”式秃顶的中年外商。

    对方微胖，络腮胡，深眼窝，穿深灰色西装，个子不高，一见白霓进来，立刻热情地起身迎上来握手。

    白霓显得游刃有余，大大方方地握手，微笑邀他一同落座。

    包厢里的餐品是预先订好了的，客人一到齐，就陆续端上了桌。

    送餐的服务员很快离开，那个胖胖的中年外商和白霓寒暄了几句后，目光在凝凝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他用并不流利的中文笑着问：“这位小姐是？”

    凝凝有点紧张地准备自我介绍。

    白霓微微一笑，替她回答，说这是公司的实习生。

    外商对着凝凝称赞了句，这次用的是带了点口音的英语，夸她是个美人。

    “beauty。”

    这个单词一连说了几次，凝凝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才不失礼。

    好在白小姐很快转过了话题，跟外商聊起了合作事宜。

    聊到一半，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凝凝小声地提醒：“白小姐，你的手机在响。”

    白霓看了眼手机，拿起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先是跟外商表示了歉意，接着随口嘱咐凝凝，“替我招待一下客人。”

    凝凝认真地点头，说：“行，白小姐，你放心好了。”

    白霓高挑的身姿很快出了包厢。

    出包厢后，白霓慢条斯理走到走廊尽头处，背轻倚白色壁纸墙面停下，原本正响的手机也被摁停。

    白霓抱臂慵懒站立，根本没有接通电话的意思，而是漫不经心望着包厢紧闭的门。

    小猫咪不会被吓哭吧，她饶有兴趣地思忖着，在等待恰当的时间再回去。

    另一边，凝凝酝酿了几句得体的话，准备令场面不冷下来。

    可她刚开口没几句，那位中年富商就笑了笑，用并不纯正的英语腔调说：“美丽的女士，也许生意上的事可以待会儿再谈。”

    ……什么意思？

    凝凝愣住。

    对方起身，走到她身旁，轻托起她右手，轻轻印上一吻，掀起眼皮说：“贵公司给我准备了这么美妙的小礼物，合作的事自然好说。”

    看着外商渐渐露骨的眼神，凝凝一下子抽回手，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这位来自中亚的外商，在出差谈生意的期间，常会收到合作商心照不宣的“款待”，有的是丰厚回扣，有的是漂亮尤物。

    酒色财气，这些都是光鲜亮丽的商业合作底下，常见的套路。

    他自然而然，把对方带来的女孩当作“礼物”，不过这么害羞的倒是少见。

    “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他甚至报出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名，暗示说，“待会儿需不需要我去接你过去。”

    “不要！”

    凝凝反应很激烈，摇头一连说了好几个“NO！”

    外商有些不悦，刚要更靠近些，凝凝立刻推开椅子站起身，阻止他挨近。

    动作间，桌上的碗碟被碰掉了几只，砸到地上，噼里啪啦地脆响。

    正当凝凝吓到想夺门而逃时，白霓的声音像救世主一样的徐徐响起——

    “这是怎么了？”

    凝凝一转头，看见白霓优雅的身影立在包厢门口，似乎刚刚推开门。

    “白小姐！”凝凝立刻像雏鸟一样，靠近她身边。

    白霓侧眸看向紧紧抓着她手臂的女孩，几不可察地一挑眉，心道：看来是吓坏了。

    不过她倒也不明说，只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淡声问：“怎么了，从外面就听见吵闹声，是出什么事了么？”

    凝凝抿了抿唇，不好回答。

    而这时，那位色鬼外商早已坐回原位，一副衣冠楚楚的绅士模样，他用英语和白小姐对话，说：“你们公司的实习生似乎缺乏一些必要的培训。”

    白霓倒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公司对新人一向宽待。”

    白霓一落座，刚刚中断的合作商谈又继续。

    凝凝想提醒白小姐注意别被占便宜，但又不好开口，只能紧紧地盯着那个外商，以防他再做出不耻的举动。

    “干杯。”

    外商这句中文倒是说得相当流利，和白小姐碰杯。

    “等一下！”凝凝赶紧拦住，担心酒里会不会被下东西。

    白霓回眸看她：“怎么了？”

    凝凝道：“白小姐，你等下还要开车，不能喝酒的。”

    白霓：“但客人敬来的酒，不喝可太失礼了。”

    确实，这个道理凝凝也明白。

    那外商的脸色变了几次，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白霓低徐提点她，“这个合作项目非常重要，是公司布局中亚市场的一环，不能有出任何差池。”

    凝凝看看白小姐，又看看那个色鬼外商，咬牙道：“白小姐，要不我替你喝吧。”

    她拿过那杯酒，咕噜咕噜的仰头就喝，差点呛到。

    白霓在她喝到一半的时候劝止住，说：“好了，意思意思就行，也不用全喝完。”

    回公司的路上，白霓开着车，凝凝恹恹地靠坐在副驾驶，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茄子，显得闷闷的，没有精神。

    不过她却几次看向白霓的方向。

    “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白霓淡笑问。